“东白山,西白山,
南北漫子宝山前,
南征北战十余里,
鲁南生命一线牵。”
这首在鲁南军民中广为流传的诗歌,形容了自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三年期间鲁南抗日斗争所处的险恶局面。由于日寇、伪军和国民党顽固军队不断对我进行“扫荡”、“蚕食”,分割,封锁,使我根据地一度只剩下宝山前、南漫子、北漫子、东白山、西白山一线之地,又称作“一枪打透”的根据地。我鲁南战邮就是在如此艰苦和险恶的斗争环境中,在鲁南区党委的直接领导和关怀下诞生的,并在斗争中不断成长壮大。
在千里交通线上,我战邮交通员,身背邮件,手握武器,跨过封锁沟,冲过封锁线,风餐露宿,昼伏夜出,风雨无阻,“誓与文件共存亡”,“人在文件在!”确保了党政军文件的上传下达,使胜利的消息传遍四面八方。一些同志倒下了,又一些同志接上去。这里记述的,是我参加战邮工作和在鲁南战邮区局工作期间战斗生活的片断。
一、从《大众日报》费南分销处到鲁南战邮区局
一九四二年六月间,我在鲁南八路军费南大队政治处做收发报纸、文件、宣传品等工作,有时也写墙报、标语到集镇张贴。一天,宣传部长刘鹏同志找我谈话说:“现在斗争环境很复杂,部队流动性太大,党报发行工作没有相对固定联系地点,没有专门发行部门来搞,配合不了斗争形势的需要,鲁南区党委派来《大众日报》抱犊崮发行处马英(马生山)同志来我县建立《大众日报》费南分销处,想调你去搞发行工作,你看怎么样?”我说:“只要抗战需要,干什么都行。”刘鹏同志马上介绍我同马英同志见了面,马英同志向我介绍了建立分销处的意义、工作任务、工作方法等,随后又带我去见了刚调来的分销处主任王炯同志,就正式到了分销处。马英同志回发行处后发来了一枚公章,还给我刻了一枚私章备工作中用,费南分销处就算正式成立起来了。
当时费南县战时邮局也刚成立不久,局长为乔金斋,兼收发员,有交通员二至三人,炊事员一人。工作上和分销处是配合关系,报纸分发后交邮局送往各单位。
当时分销处发行的报纸只有两种,即中共山东分局的《大众日报》(铅印,反扫荡时改油印)和鲁南区党委的《鲁南时报》,当时为油印。前者发行七、八十份,后者发行一百份左右。其中一部分是收取报费的,属于县区各党政军、群众团体订阅,一部分属于赠阅,发给敌区、边沿区的统战人士、开明士绅和地方部队进行对敌区群众进行宣传用。
为了工作方便,分销处和邮局的活动总是在一起的,经常来往的地点是将家庄、柿子峪、妈妈窝等村,遇有敌人扫荡,就把大体去向秘密留给村党支部或可靠的人,以便交通线不致中断。
为了配合我军民“反封锁”、“反蚕食”斗争,粉碎日寇汉奸的所谓“第五次强化治安运动”,我们的交通员在保证完成交通线联络的前提下,常常身带报纸、在夜间通过敌炮楼时,用石块压在路旁,待天亮时伪军前来拾取。我们的县区地方武装在游击区、敌区活动时,也带上报纸去张贴,宣传抗战形势。这一年七月的一天,为了扩大在敌区的报纸赠阅户,了解我们的报纸对统战对象发出后的作用和反映,我随县大队子夜间进入了属于敌占区的我的家乡——大井头村,住在一个本家的叔祖家,准备第二天隐蔽下来,适当时机同统战对象霍××、胡××联系。不料,下半夜地方据点的日伪军出动,直扑这个村子,与我哨兵接上了火。由于事出突然,没来得及通知我,部队很快撤退了,我被敌人困在村子里。日伪军进村后逐家逐户大搜查,我在本家和邻家大娘、婶子们的掩护下,躺在床上装病,并说是在费县学生意,鬼子汉奸来查几次见我年小,没有发现破绽,天明后撤走。我照常和关系户取得了联系,完成了任务。
八月下旬,日寇在鲁南我根据地周围集结兵力千余人,分兵八路进行“扫荡”,分销处和邮局一起在地方武装、民兵的配合下坚持反扫荡斗争,办公地点时而在村头、时而在山上,或庄稼地里。交通线常转入夜间行动,以避开敌人,我们也常在夜间把报纸分发出去。一天早晨,我们刚回到村子里吃早饭,一股敌人从郑城方向过来,我们和村里的群众迅速向村北转移。出村后我忽然想起还有一卷报纸忘在吃饭的老乡家,如果不取出送给收报单位,不仅是工作的损失,被敌人翻去,还会给群众带来严重后果。我当即返回,在村北头有几个民兵过来劝阻,我说明情况和利害后,跑到村南老乡家,找到报纸回来时,敌人已逼近村南几百米处,见了我后高喊:“站住!”我不顾一切顺街往北冲,随即:叭l叭l叭I”打来几枪,子弹在身旁吱吱飞过,民兵在村北头也开了枪,我终于撤出进入四开山。原来这是一支敌人的掩护部队,其主力从郑城进人白彦地区,企图合击我鲁南军区,结果扑了个空,就大肆进行烧杀、抢掠,遭到我军和民兵的痛击,再加上天气酷热,敌疲备不堪,站不住脚,后不得不狼狈撤出我根据地。中途在郑城附近河里洗澡,一鬼子兵掉队被我民兵活捉,这个鬼子兵名叫山口辉岗,后来成为鲁南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支部成员。
这一年的九月九日,一一五师向中央军委、八路军总部报告称:我鲁南山区根据地与平原已被敌分割为分散游击局面,鲁中与各根据地的联系很困难,与鲁南的联系尤其困难。实际上已无根据地可言,基本上都已化为游击区。再加上挂着国民党新编第三十六师招牌的刘桂棠(即刘黑七)匪部、闫成贵匪部的破坏、捣乱,更使困难加剧。刘匪部七月间抢占我费南中心区东大顶被我击退后,九月间又占我小岗子一带,并占领小岗子山顶,我们的活动地区刚好在小岗子山下的几个村庄,我地方武装几乎天天同刘匪部交火,,在这种环境下坚持报纸发行和交通联络异常困难,时常造成报纸来不了或积压。《大众日报》有时七、八天,十几天才来一次,交通员要在夜间或化装、或绕道行走,常常与敌人遭遇。月底前我主力部队三团进行了一次反击。将刘匪逐出小岗子一带。并在流峪全歼了闫成贵匪部,我们的活动才有好转。
大约在九月底或十月初,分销处主任王炯同志调回部队工作(他原为连指导员),抱犊崮发行处派孔毅同志来接替。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间,中共山东分局、省战工会作出了邮、交通合并的决定,根据鲁南战邮区局的部署,费南县战时邮局同《大众日报》分销处和县委交通科于十二月间着手合并。邮局局长金斋和孔毅同志调区局另行分配,陈云亭同志来任局长,我也调区局工作。
十二月的一天,我打好背包从妈妈窝村出发去区局报到。区局随鲁南区党委、军区行署行动,驻白彦一带(白彦地区地处费滕中心,是五月间刚被我军收复的。六月间成立了费滕边实验县)区局驻白彦镇东南约三里地的青山后村,我报到后分配在发行科任发行员。发行科当时只有科长任振兴同我二人。局长为王益新同志(即王丹墀),交通科长燕鼎同志(不久后任副局长)秘书于魁同志。
当时在鲁南发行的报纸主要有两种,即《大众日报》、《鲁南时报》(这时已改为石印),还有一些书籍、小学课本,少量刊物和《中国青年》(山东版)、《山东文化》等,一一五师兼山东军区的《战士报》,鲁南军区的《前进报》等也由我们发行。
二、难忘的一九四三年
一九四三年是鲁南敌后抗日斗争困难时期的第三年,又是敌伪顽匪向我进攻最猖狂的一年。日寇不断疯狂地向我根据地扫荡蚕食。残无人性地对我根据地实行《“三光”政策》,妄图破坏我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国民党蒋介石又发动了第三次反共高潮,叫嚣解散共产党,取消陕甘宁地区,派国民党九十二军李仙洲部进入山东来反共,加上王洪九、李子恒、申从周、李以锦等土顽、刘桂棠(刘黑七)匪部的破坏捣乱,斗争形势异常尖锐、复杂。
一九四三年元旦刚过,一天王盖新局长找我谈话,说得到情报,日寇已在鲁南周围集结兵力,有大扫荡模样,可能的目标是白彦地区。我鲁南军区及主力部队、战邮区局要立即随区党委、军区转移。为了坚持费滕边的“反扫荡”斗争,保证交通联系、决定成立费滕边县战时邮局(中共费滕边工委和办事处六月间即成立,当时没有立即设县邮局)。由于魁同志任局长,张彬同志任收发员,张子华同志任巡视员,区局留下一个交通班。因为《鲁南时报》印刷厂不能随军行动,扫荡开始前还要坚持印报,印出后要立即发出,这就需将我留下随费滕边局行动,以保证两种报纸运来随时发出。建制仍属于区局发行科。我表示服从工作需要。这次谈话的第二天夜间,区局即随鲁南党政机关转移了。
于魁同志是鲁西东平县人,中学生,一九三九年随一一五师进入鲁南,后留在地方工作,有一定的军事经验。费滕边邮局一成立,他立即取得中共费滕边工委和办事处(相当县人民政府)的领导,并和皇崮区委、区中队联系,以便于配合行动。
二月九日,得到敌人将要行动的通知,晚上,天色阴沉沉的,我们从孟家沟转移到羊角湖宿营。先与村里干部取得联系,并派出了岗哨后,大家躺在老乡家铺着谷草的地上,背包没打开,连鞋也没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半夜里又收到区中队送来的“鸡毛信”,告知敌人于傍晚已在东西两个方向进入我根据地边沿,让我们有所准备。十日凌晨开始下起了雪,大约五时左右,我们派到村南的岗哨隐约发现一股持枪的人向村里摸来,在喝问后得不到回答便开了枪。听到枪声,我们十几个人在于魁同志指挥下紧急集合后向村北冲去。刚出村,迎面碰到另一股敌人巳从西边过来逼进村子,一发现我们就开了枪,并喊叫:“抓活的l抓活的j……”我们还击了几枪,敌人没敢冒然追赶,我们在下着雪的朦胧晨光中直奔白彦西北山,到了山脚下天已大亮。居高临下,见到上千的敌人顺山前大路正由西向白彦镇移动。我们爬到山顶隐蔽下来观察,只见东边也有大股敌人向白彦移动。大约九时左右,东西两股敌人在白彦会合了。这时,我们遇到几个从山后边逃难过来的老乡,他们告诉说,郑城有一大股敌人也正向白彦方向走来。在这一天中,我们在几个山顶转来转去,居高下监视着敌人的行动。直到傍晚,见敌人没有撤走的模样,为了坚持工作,保持交通线的联系,我们趁夜幕降临插回白彦南的紫山湾。
敌人这次大规模对我合围、扫荡,基本上为我军所掌握。日寇集中了第三十二师团的主力,配合伪军以白彦、郑城为中心,妄图合围歼灭我军区首脑机关,结果扑了空。我军则分别转入外围袭击敌人。敌人因合围失败,乃佯作撤退,隐蔽于周围各据点,白彦则留下千余人构筑工事。并在白彦东西两路安据点多处,以保持东至费县城、西至城前的联系。同时,还在沿路抓去大批民工修筑公路和碉堡,以将我鲁南中心区拦腰截断。敌人的行动,给我战邮交通带来了更大的困难。我们的活动地区越来赵小,交通员在根据地内运送邮件原来在白天,后不得不改为夜间以避开敌人。
敌盘踞白彦后,白天除到附近的几个小村庄去派粮、派款、抓民工外,一般不到五里以外,夜间则经常出来骚扰,偷袭我县区地方武装和地方机关。我们费滕边邮局曾多次遭到偷袭,但由于我们依靠地方武装、民兵和广大群众,消息较灵通,转移及时,避免了损失,虽然有几次遭遇,但我们都凭熟悉的地形而避开。最危险的一次是,一个夜间我们又到达紫山湾宿营,天刚破晓时,突然传来“有情况”的急呼声。大家迅速背上背包带上武器向村南转移,因向北面临白彦据点和公路,向南是层层山谷,回旋余地大。刚出村口,就发现敌人已避开我们驻村在西边向紫山上爬,而尽快冲出紫山口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这支十几人的小小的队伍机动灵活地前进。当到达山口时,发现东边也有一大股敌人将到达山口东边的山顶,西边紫山顶上边已有少量敌人到达,我们恰恰被夹在中间山口上。于魁同志一
声号令:“向山下冲啊!”大家紧握武器顺着沟坎向山下冲去,这时两边山顶上的机枪响了,子弹在头上乱飞,大家时而隐蔽、时而匍伏前进、避开子弹,不一会手炮打了过来,炮弹在左右开了花。我们一口气冲到五里以外,所幸没有伤亡。我在一个高约四、五米的崖头向下跳时右脚被石头砸了一下受了点小伤。事后得知,敌人这次夜间奔袭的目标是我皇崮区中队,而区中队前一天夜间已离开紫山湾,却让我们碰上了,如果当时我们动作晚几分钟,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此后,我们改变了一下活动方式,除白天仍在村头、山头隐蔽外,夜间尽量不在村子里住,常常在山坡场屋或野地里露宿,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带花生皮的饼或糠煎饼。联络方式也都与交通员约定,以保证文件、报纸、邮件的尽快传送。
为了粉碎日寇对我根据地的分割,我主力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在地方武装配合下,不断袭击敌人,破坏敌人修筑的公路,夜间几次攻人白彦小营等据点,扰得敌人日夜不安。并逐步组织周围地方武装和民兵,将白彦据点围困起来,迫使敌人平时连一二里路都不敢出来。我们和交通班的同志在完成工作任务之后,也数次参与了在白彦南岭一带围困敌人的斗争,。
正当我鲁南军民与日寇进行殊死斗争之际,传来了国民党九十二军李仙洲部即将由湖南进入鲁南的消息。我们遵照党的团结抗战的政策,张贴欢迎标语,《鲁南时报》为此发表了社论《欢迎友军入鲁、共挽鲁南危局》,希望他们以山东人民为重,以抗战大业为重,不与我军摩擦,共挽鲁南的危急局面。军民还准备了大量慰问品,准备慰劳九十二军官兵来鲁南共同抗战。三月十日夜间,九十二军一四二师越过津浦铁路,进入我鲁南境内。我鲁南军区派人同其接洽联络,他们不仅拒绝了同我配合作战,拒绝了我党政军根据地群众对他们的欢迎慰问,而且和当地土顽申宪伍,t李以锦等勾结,公开叫嚷把八路军驱逐出山东。”一进入我滕峄边根据地,他们便围攻我良子口抗日军民,毒打我欢迎群众的代表、抢掠民间粮食、财物、牛羊,还逮捕杀害我抗日干部,任意屠杀我抗日群众,强奸妇女,引起我鲁南人民极大的愤慨。包括想中央盼中央的封建地主势力也失望地说;“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遭了殃”当时群众还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天昏昏、地昏昏、那里来的遭殃军,鬼子汉奸都不打,专门踢蹬庄户孙,八路军兄弟不要忙,合起伙来干一场,老婆孩子一起上,管保叫他见阎王。”为了进一步团结抗日,避免摩擦,我们将滕峄边县党政军机关部队撤到费南一带地区。但他们继续得寸进尺,继续向北——我费滕边进攻。
这样,我们又处在了日寇和国民党九十二军的夹击之中,活动余地越来越小,交通线时断时续,发行工作也十分困难。鲁南时报印刷厂隐蔽在南洞附近一个十分保密的小山村里,敌人来了,干部工人拿起武器上山,敌人去后,再坚持印报纸。这样,在敌人大扫荡的日子里,仍然基本上坚持印报纸、宣传品,有时拖一二期,事后日夜加班补齐。报纸印出后送到我设在南洞的站,该站站长蒲文学同志,还有一位交通员李××(当地人)负责跑南线,全部报纸由该站送到费滕边邮局,由我分发后送给各地。由于斗争环境恶劣化,这种工作方式已不适应,我的工作地点必须相对固定些,不能总这样游动,应和印刷厂配合更密切才能发得更快,更及时。后经于魁同志同意,我于三月十三日背上背包,带上手枪、手榴弹,赶到南洞站和蒲文学同志住在了一起。
南洞是白彦西南大约十一二里路一个比较隐蔽的小山村,四面环山,西面是紫山,东面靠老山,往南经孙家山顶、七里河到滕峄边徐庄。蒲文学同志是一位工农干部,博山人,三八年参加我军,是位荣军,身上有枪伤。他三十多岁了,待人热情,诚恳,他们和印刷厂、区中队、当地群众的联系极为密切,情报也灵通,一旦有情况,随时都能转移。我到该站的第二天,印刷厂印出了一期《鲁南时报》。厂方通知我们九十二军正步步北进,离此不远了,白彦据点鬼子兵也有增加.情况紧急,印刷机已埋藏,他们也准备马上转移。我当时有些发慌,蒲文学见了对我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走。我们这个站联系南北交通,如果交通员来,带着报纸文件联络不上就糟了,况且这一期报纸还没有发出。”因为交通员老李还没回来,南边的情况也不清楚,我们便没行动。到了次日(三月十五日)凌晨就发生了严重情况,老蒲和我还没来得及搞早饭吃,山南边几个村子里就有些老乡逃难过来说:“不好了,国民党的队伍过村子了”。不多时,山北边也有些老百姓跑了过来,说白彦据点的鬼子出动到这边来了。此时老李仍不见踪影(后来才知道,九十二军在他村里把他抓去了。敌人知道了他是八路军跑交通的,就严刑逼供,叫他说出我交通线和交通地点等,老李同志宁死不屈,最后被活埋。)我们二人急忙背上背包和报纸文件,带上武器,迅速向村南转移。因为我们知道,军区机关和区局在南边徐庄附近,而北边是白彦鬼子据点和公路,其它方向碰上九十二军的可能性大,弄不好就会走进他们的网里。我们登上一个山梁,只见北、西、东几个方向的山头上已有些身穿黄军装的在活动,分不清是日伪军还是顽军。附近一些村庄里和道路上跑反的老乡人群在呼喊着,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叫声,乱成一片,幸而南方还没有看见敌人的踪影。我和老蒲跃下山岗,路遇几批对面而来的老乡,就动员他们赶紧掉头跑。跑出不到五里,就听见后面枪声大作,机枪、步枪、手榴弹的爆炸声响彻山谷,不时有流弹从头顶飞过。当时我只觉浑身瘫软,两腿酸痛、头晕,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山沟坐下来休息。老蒲一摸我的前额,说好象发烧,但这时枪声又越来越近。我赶紧支撑起身子,背负着五十多斤重的东西,由老蒲扶着继续走。中午时分我俩爬上一座大山头,山顶有一个小村庄。从早晨没顾上吃东西,老蒲又饥又渴,我因为发烧口渴不饿,我们便在村头老乡家找了水喝,打开干粮袋吃了点花生饼。随后老蒲老找来一位村干部对我说:“把你背的报纸存放在这里吧!这样走会轻些,你生着病没法再背着走了。”我说:“那怎么成?这期报一张也未发出,全鲁南各地都等着看呢。”他说现在这么紧张,我们又没找到机关,先存下,过后再来取就是了。我想也只好如此了。立即记下村干部的名字,让他无论如何隐蔽好,商定了来取报时的联络方
法。这位村干部走后,我问老蒲,你有军事经验,现在处境这么严重,若是突不出去怎么办?说实在话,当时才十七岁的我,对于革命和抗战是坚决的,但在四面受敌,又发着高烧的情况下能否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却有些担心,怕被敌人俘虏或遇有
不幸。老蒲说:“你放心,咱们只两个人,怎么也好办,你咬牙跟我走后边,万一撞上敌人,咱俩一支手枪,一支盒子枪,还有两颗手榴弹也能对付一下。”他的话使我增强了信心和勇气。正说话间,村子里几个年轻人就向东跑过来说:“敌人已从东边上山来了”。我和老蒲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冲去,身上卸下几百份报纸轻松多了。刚刚到半山腰,一股敌人已到达山顶村东头我们休息的地方。见到我们二人往山下跑就喊:“站住!”“站住!”接着“叭!叭!”打来几枪,老蒲带着我进了一条小山沟,敌人
没有下山来追。经过一个山谷,我们继续向一座山爬去,距山顶还差十几米时,突然从一块大石头后边冒出一个当兵的拿着步枪喝问:“干什么的!”“举起手来!’我俩定神一看,这个人穿的好象是我们部队的军装,还是老薄沉着,就问:“你们是军区的吗?”经过一番盘问对答,心中才象一块石头落下来,我的心情象重新回到母亲怀抱那样激动。心里一振,只觉天地旋转,我一下躺倒地上,再也不想动了。他们找来水给我喝,老蒲继续与那位战士谈,战士讲:“刚才看到对面山顶上去一股九十二军的,朝你们打枪,就估计你们是自己的人。”还说军区就在徐庄附近,他们是警卫连派出来警戒的。我休息一阵后,紧张心情去了一大半,便跟老蒲继续不紧不慢向前走。翻过了七里河大山,路上遇到了几位我们的战士和地方干部,打听到了战邮区局驻在徐庄南边一个叫南山头的小村子里。
到了区局天已全黑,见到了王益新局长,我激动得直想哭,滴滴眼泪掉了下来.老蒲和我向王局长汇报了这一天的过程,我带着检讨的口吻讲了没完成任务,把这一期《鲁南时报)留在山顶上了。老蒲也作了解释,但王局长还是有点生气,他马上派了两名交通员带着武器连夜出发去取报纸,同时,又急派通讯员到军区卫生队请来一位军医,给我一试体温表三十九度,但没发现别的毛病,让吃了几片药,又留下了一包药片,王局长还让管理员去找村干部,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碗挂面和两个鸡蛋。见了热气腾腾的挂面,领导的温暖、同志的友情一齐涌上心头,感动地我流着眼泪吃下去一半。事隔四十多年,现在回想起来仍激动不已,因为当时大家吃的是百分之九十多用高梁糠做的煎饼,或者是榨去油的包含花生皮在内的花生饼啊!吃过饭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拂晓时两位交通员把报纸取了回来。原来九十二军只是从那个山顶路过,没有停留,那位村干部还是非常负责的。
吃药休息后,烧已渐退,觉得精神好多了,在南山头待了一天,下午接到军区通知,九十二军对我已呈包围状态,傍晚要立即北移。黄昏时集合出发,路过‘白彦——费县公路时,在军区警卫部队掩护下顺利地通过。由于我的病未完全好,背包、用品都由同志们分担了,天明时到了费南崇圣庄附近一个村庄住下。
撤到费南不久,军区派部队配合报社印刷厂同志将石印机运到费南常庄北四开山里开机印报。为了配合发报,四月间,区局又派我到费南县局,这时费南局长仍是陈云亭(后改姓张)同志,收发员陈巨木同志,驻在地平庄一带,靠近四开山区。《鲁南时报》印出后送来分发,由于这一带靠近平(邑)城(后)公路和唐庄敌据点,仍是极不稳定。五月底左右,报社印刷厂又藏机停印,费南局也撤到郑城一带,我也回到区局随时发油印报。六月,区局在桃峪召开了各县局长会议,针对当时面临的严重复杂的局面,纠正干部中一些思想问题,布置了工作任务,以迎接更艰巨的斗争。这时,总局派刘迭业同志来区局任发行科长。七月中旬,刘桂棠匪部又窜犯我大、小井、锅泉一带,继而又进到流峪、桃园和四开山等地区大肆烧杀、抢掠,有十九个村庄被洗劫一空。此时,九十二军的一四二师师长刘春岭已与刘桂棠匪部策划好向我费南军区部队开展大规模进攻。我鲁南军区发出了紧急动员令,号召全区军民坚持打垮刘匪和九十二军的进攻。费南县委、政府为配合我军给九十二军以歼灭性的打击,动员群众空室清野、将锅灶、铁器、粮食一律埋藏,使其寸步难行。
八月十三日这一天,区局和《鲁南时报》社驻在常庄附近。凌晨,得到军区通知,九十二军将大规模进攻,要各机关作好战斗准备,必要时撤往平(邑)城(后)公路以北。王益新局长和燕鼎副局长立即带领大家和报社同志一起向常庄北的小崮子山奔去。路上下起了雨,登到山上时,雨越下越大,雨雾交织,能见度很低,又刮起了东北大风,我们浑身衣服连同背包全湿透了,所有带文件的同志将文件交给穿有蓑衣的同志以避免损失。近中午时,南面约十余里的郑城附近突然枪声大作,机、步枪和手榴弹声响成一片。一个多小时后,枪声渐渐稀疏,雨也渐渐小了,我们就按照通知向北转移。绕到小崮子地边下山,刚走出不远,就见山下一个小村子的村头黄压压一片九十二军,距我们只有几百米,大家赶快往回撤,直奔东北方向,这时只听后边“叭J叭J”打过来几枪。
事后得知,这一天九十二军一四二师与刘桂棠匪部配合向我进犯时,我军区主力三团已有三个连正阻击另外一股敌人,五团远在边联,军区手头只有三团两个连和军区特务连,三个连总兵力不足五百人,而敌人却是万余人。我军在军区司令员张光中、政委王麓水的直接指挥下,巧妙地在雨雾中于郑城北边松林设下埋伏,让过其先头部队,待其师部进入伏击圈后,我各种火器一齐猛烈开火,敌人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此时此地设伏兵,更不知我有多少兵力。因下雨,敌轻重机枪和炮都穿着枪衣、炮衣,还没来得及脱去,就被打得乱了营。敌师部顿时瘫痪,首尾不能相顾,师长刘春岭被击伤。我数百战士一个个象猛虎下山冲了过去,顽军丢下数百具尸体和轻重武器(其中有重机枪两挺)向四开山方向溃退下去,我军追击时,又将其副师长牛乐亭击伤,我们在小崮子山后遭到的敌人正是其先头部队,听到后边战斗激烈,不明情况,正在犹豫徘徊中,其师部队伍溃逃过来,他们不敢恋战,一起狼狈地逃往四开山的黄田、滴水崖一带。
我们从小崮子下来走了廿多里路到达距平邑日寇伪据点仅十余里的敌区一个村庄已是晚上。这个村子北边是一条河,过河是平——城公路,路边有一个伪军碉堡,我们住在一户比较富有的基督教徒家中,女主人向我们宣传了一通教义,并说只要口中会诵“主啊!保佑一路平安。”就会一路顺风,消灾化难。我们这些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听后觉得好笑,但王局长看出后忙向大家做了交待,说不能违反群众纪律,特别是在敌占区言行更要注意。第一天(八月十四日)白天我们在村子里隐蔽,随时做好战斗准备,除搞伙食的司务长外,谁也不准走出院子,因为距敌碉堡只一河之隔。平时伪军、鬼子常来这里派粮要款,还好,这一天没到村子里来。傍晚时分,除由燕鼎副局长带几人去天宝山区联系中断的交通线外,其余人员由在这一带每天来往的交通员带领继续向西北方向转移,行前带路的同志向大家介绍了敌人的活动规律和注意事项。原来我们三团和县大队的侦察员经常来这一带活动,还进入碉堡向伪军训话,警告他们不得阻挠我方人员来往通过,否则,记入黑名单到时一块算帐,所以伪军一般不敢乱动。天黑了,我们身背行装,手持武器一个跟一个地出村,过了河从伪军碉堡前通过,碉堡顶上有伪军站岗,他们佯装没看见,碉堡内正拉着胡琴唱京戏。我们急行军二十多里路进入我根据地丰山区午门附近一个村子住下来。报社也驻在这个村。在此期间,距我们驻地三十多里路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影响整个鲁南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和抗战形势大局的激烈战斗。
九十二军一四二师溃逃到四开山区后,占据了滴水崖,桃花山、黄田一带,我军在追击中调回三团另三个连,五团两个大队和尼山支队,逐个山头、逐个村庄展开了猛攻。根据地的群众恨死了敌人,每逢战斗,许多人荷锄、执锨呼喊相随,有的抬背我伤员,声势浩大。而九十二军士气低落,我仅在地平庄就截歼了一四二师四二五团一部,生俘团长以下三百多人。经过四天激战,毙伤敌数百人,我又缴获了敌大批武器,一四二师被彻底打垮,剩下不足八百人,如丧家之犬,逃往费北,又被我追歼,九月初过津浦路西撤,窜回了皖北九十二军李仙洲的总部。
九十二军被击溃的第二天,我们奉命从丰山区回返,夜间越过平城公路,凌晨和整个上午通过地平庄、四开山区。开了一个崭新的、大发展的抗战局面,白彦以南的费滕边、费峄边也重新恢复,部队的装备大大改善,军政军民关系更加密切,军民欢欣鼓舞。我鲁南战邮配合军事斗争的胜利和根据地的扩大,也解决勾通了滕峄边、边联到滨海的交通联系。为以后的战邮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未校对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