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春天,随着渡江战役取得伟大胜利,在即将解放的江南广大地区建立人民政权成了当务之急。按照上级部署.要从老解放区抽调大批干部去新区人民政权中充当骨干力量。禹城县在抗日战争中就是冀鲁豫根据地的一部分,在长期斗争中,培养锻炼出一大批德才兼备的优秀干部。按照上级指示,要从禹城县抽调一批干部,组织随军南下干部队,接管南方新解放的城市。当时我在禹城县委工作,按照组织安排,于1949年农历二月初二和120名禹城干部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一、组建班子
根据上级精神.中共禹城县委要将全县干部组建成两套建制完整的班子。一套班子留下,领导开展本县工作:一套班子随军南下,到新区开展工作。谁去谁留,采取广泛动员、自愿报名、组织批准的方法。留下的班子以县委书记向旭、县长左栋舟为首组建。随军南下的班子,由邱强任县委书记,杜振华任县长,刘少文任组织部长,张天成任宣传部长,刘抡元任公安局长。这样的班子随军到新解放区,接管后马上就能开展一个县的工作。由于南下班子的职务还没落实上任,在随军南下行军中,还要按工作队形式编成纵队、大队、中队和班,所以杜振华又是禹城南下干部的队长,邱强任政委。邱强是新四军的干部,为组建南下干部队刚调过来的,他是浙江余姚人。
区一级干部也配成两套。如批准正职留下.则副职南下;如批准副职留下,则正职南下。过去有一篇史料中写道:“南下工作队成员,由区委副书记、副区长……组成。”把南下干部说成全部原任副职,这是不确切的。事实上,南下的王传秀就是城关区委书记,李岫生就是房寺区书记,他二人都是正职。当时我是南下班子中的县委会秘书,和杨长富(公安局股长,南下后改名杨杰)一起负责县机关干部班子,南下行军中的职务是班长。
当时上级只是说随军南下到新区工作,怎样南下、到什么地方,上级没说,我们心中自然无数,只是纷纷猜测。有的说:过江后,打下城市,就到城市工作:打不下城市,就到农村或山区打游击。也有的说:我们的目标是到浙江东部四明山区,与那里的游击队汇合。这种说法的根据,是由于新来的县委书记邱强同志是浙江余姚人,靠近四明山区。所以这种说法便被许多人确信。
南下干部确定后.南下的同志就放假几天,回家探视亲友和处理私人事宜。这就发生了一个问题,如何过家庭这一关,有些人被亲友阻挡、发生动摇;有些人留恋乡土,强调困难,借口家庭,不肯南下。
我家距县城机关仅五里,也回家“探视”一番。郭建中同志是我的堂侄,在房寺区工作,也报名参加了南下干部队。我俩一起回家告别。首先是郭建中的父亲满腹愁肠地对我说:“建中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报名南下,千里迢迢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怎么能行呢?他是你领着参加工作的,最听你的话,求你说说他,不要南下了。”这样拉后腿的话,我听了很生气,先是批评了他几句。后来一想,谁家孩子谁不宠爱,父母之心也可理解,就耐心讲道理,好言宽慰,建中自己也做工作,总算说通了。我母亲虽不硬挡我,在言谈中却也忧虑重重。“听说长江比黄河还要大,水更深,人家(指国民党)派人把守着,你们打得过去吗?”又说“你们走这么远,最后到底去哪里,也没个准地方,叫人牵肠挂肚。”我只能耐心劝解让她放心。我说了很多“国民党已经到末日,我们胜利在望”,“这次南下,有大部队在前边打仗,我们只是跟在后面做政权工作,没什么危险”,“我是个干部,你老人家是光荣的干属,工作需要时,总不能落后呀”一类的话。老人家还算开明,没过多地提难题。通过这两件事,我深感要顺利南下,家庭这一关很重要。
亲友、族人们听说我们叔侄二人都要出远门,纷纷前来问候致意。有的摆酒送行,请吃饭;有的送钱送东西,我们都一一婉言谢绝了。只有一个朋友送给我一块雨布时,我收下了。我说:“别的东西一律不要,这块雨布我收下。南方雨多,用来挡雨隔潮。谢谢你替我想得周到。”
回县委后.我对南下组织部长刘少文同志说:“从我亲身体验,干部队南下,家庭这一关很重要,要注意探亲回来的干部思想情况,及时做好工作,不然的话,临走还可能有人打退堂鼓。”他很同意我的看法,每人都有每人的实际问题,一要端正思想,二要妥善解决。他本人就有一个很具体的实际问题:老婆要跟着南下(当时地方干部可以带家属),就得多带行李。背不动,就得带辆自行车驮行李。我说:“南方雨多,碰上下雨泥泞,是你骑它还是它骑你。”他说:“我们是大部队行军,一般是走公路,问题不大;要真是泥泞小路,只好让它骑我了。”
留下的李天星、孙传平同志,当时是县委机关的“小鬼”,他们要求和我合影,说:“不然,你到了南方什么好地方,就把我们忘了。”我说:“哪能呢,一有固定的工作地点,马上就给你们来信。”那时禹城城里只有一家照相馆,就在那里照了一张合影,作为纪念。
出发前的头天晚上,我正要做行军准备——用热水烫脚、修剪指甲,原县委书记张立仁派人来请我去喝酒。他们夫妇二人,摆上一只扒鸡、一瓶酒。我说:“怎么客气起来了,还给送行。”他说:“不仅是送行,明天我也和你们一起走。”我惊奇地问:“你也南下?”他说“不是南下,我去临邑地委报到,另行分配工作,和你们一块走。咱俩喝杯分别酒。后会有期啦!”他在禹城工作时间较长,同志间感情很深。我们谈到很晚,回来伙房已锁门,不能烧水烫脚了。结果第二天行军路上,磨出了水泡,变成瘸拐。
二、“二月二”,出发
出发的那天,巧逢农历二月初二。民间传说:“二月二,龙抬头。”同志们开玩笑说:“我们在黄道吉日出发,南下将一路顺利,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清晨,大家在县委会门前(原耶稣教堂旧址)列队出发,留下的同志站在街旁的台阶上招手相送。杨长富的新娘子谢景新是城里南街的姑娘,南下前刚结婚,婚礼后随干部队南下,那天,她穿了一件新花棉袄,走在队伍中特别显眼。杨长富本人背了个用结婚红棉被打的背包,走在县机关队伍前头。这对新婚夫妇,真够醒目的。我紧走几步赶上去拍拍他的背包笑着说:“如果行军碰上敌机袭击,你这个大红棉被倒是挺明显的扫射目标。”他说:“呦!真的吗?我早起匆忙打背包没注意,明天打背包时我用被单包上。”
送行的同志从街两边走进队伍中,拉着亲密战友的手一再叮咛致意.随着队伍送了一程又一程,表现了深厚的同志友谊。忽然李天星同志气喘吁吁地从后边赶上队伍,拿出一张湿漉漉的照片说:“这是咱们的合影,我一早敲开照相馆的门取出来的,刚洗印好,还不干。”我为他的热情所感动,连说“谢谢!”我掏出日记本夹上,他说:“不要忘了给我们来信!”我说:“有了固定的工作地址,我马上写信和你们联系。”
此时,街上响起了鞭炮声,同志们诧异地问:“是不是有人给我们送行?”我说:“不会吧。县里没下通知,群众不知道我们出发的日期。”再走几步,来到放鞭炮的地方,就看明白了:原来是群众“打囤”祈丰收。禹城有这个民俗:每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总要放鞭打囤。大家才想到:今天是二月二。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至今记忆犹新。
当天行军的目的地是地委驻地临邑(在临邑整编后再南下)。走到临邑,我脚底已磨出了水泡,一瘸一拐地落在队伍后边。有的同志就说我:“前几天你还向别人介绍长途行军的经验,今天你倒先成了瘸拐。”我说:“头天晚上和别人说话晚了,没来得及烫脚,今天才打了泡,吃了苦头。,”到了临邑,我赶紧烧水烫脚,又把鞋子配上布带,走路时拴紧。此后,南下数千里行军,再没发生“打泡”事件。
三、临邑整编
二地委所属各县组织的南下干部队,齐集临邑后.按上级指示整编。据我所知:当时山东全省的南下于部队合编为一个纵队。纵队下的支队由各军区的干部队组成,渤海区的干部队编为三支队。支队以下的大队由各地委干部队组成,二地委干部队在临邑整编为二大队。大队下为中队,由各县干部队组成。我们禹城干部队整编为六中队.所以我们这个干部队整编后的全称应该是.“山东南下干部纵队三支队二大队六中队。”可是这个番号并没在人们口头上叫起来,上上下下仍习惯用县名称呼,如“禹城中队”、“齐河中队”、“平原中队”等,久而久之,反倒把正式番号“六中队”给忘了。
中队以下就是建制班了。禹城中队共十四个班:禹城十个区的南下干部各编成一个班,共有十个班:县委直属各部委干部编成一个班.县政府直属各科局干部编成一个班,外加警卫班和炊事班。干部班每班人数约八、九人,工勤班则只有五、六人,所以整个禹城中队总数在一百二十人左右。
整编后,杜振华任中队长。中队不设政委,原县委会改为支部委员会,邱强同志任支部书记、中队指导员。班长由区长或副区长担任;班里有党小组,由区委书记或区委副书记任党小组长。我所在的县委机关班,由杨长富任班长,我任党小组长。
四、南进途中
临邑整编结束后,马上南进,头一站是济南。在济南停留了一天多,据说是向纵队领导请示行军顺序和有关工作。我们住在北郊,当地人多是菜农。门前有泉水,路旁有小溪,傍泉倚水处处垂柳。我对一些同志说:“这里虽是城外,依然可领略到《老残游记》中‘家家泉水,户户垂柳’的韵味。”驻地离城墙不远,听人说城墙里边就是大明湖,“三面荷花四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盛誉,就集中地体现在大明湖上。可惜军纪森严,不准进城,虽然城门近在咫尺,也只能望城兴叹,无法去观赏那秀丽景色了。
离开济南继续南进时.有一些青年学生加入了我们南进行列。他们是济南各大中学的学生,济南解放后参加了华东大学(为培养青年知识分子而设立的速成政治培训学校),我们称他们为华大学生队。到鲁中南地区,又有鲁中南的南下干部队加入行列,队伍越来越大,浩浩荡荡,一派勃勃生气。在行军途中还看到原渤海区的领导干部,原区党委宣传部长陈放同志。禹城解放初期,他曾率工作队在禹城工作过.很多人都认识他。行军队伍中有时还可以看到几辆吉普车驶过,我们估计大概是支队或纵队的领导同志吧!
在鲁中南地区的一个小车站沙沟乘了一段火车。当时铁路还没有完全修好,火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慢,大家坐在“闷罐车”(货车车厢)中,什么也看不见,晚上就挤在一起打瞌睡。天亮停在一个车站上,从车上下来、晕头转向地看火车站的站牌,才知道已到了陇海路上的新安镇。原来为了躲避敌机的空袭,从徐州转到陇海路上来了。
在新安镇附近的农村稍事休息,又开始徒步行军,沿大运河南下,进入江苏地区。每天上午各中队的前站人员都到大队集合.由大队参谋带领提前出发到预定的宿营地、号房,筹粮,安排部队食宿。禹城中队的前站人员是杨书贤(现离休,住杭州市郊区)和王青生(现在福建省地质矿产局物资管理处工作)。杨书贤同志为人活跃,语言滑稽幽默,早在禹城工作时,人们就送他一个绰号“杨画眉”;王青山同志当时还是个精力充沛的毛头小伙子,他们二人完成前站任务很出色。
平时行军,一般每天走六十华里左右,为防敌机骚扰,大都是午后出发,日落后再走一程,约晚上十点左右抵达宿营地。行军途中,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体力不济掉队的同志,有收容小组在队伍后边帮忙.保证所有同志安全抵达目的地。
为提高行军情绪.一边走一边教唱歌曲,学会了很多新歌。大家最爱唱的要数《解放军进行曲》和《打得好》。走在队伍前边的唱起了:“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唱完就欢迎后边的同志唱。后边的就唱“打得好来打得好,四面八方传捷报……”。唱完又翻过来“拉”前边的同志唱。有时也欢迎某个同志唱段京戏,说段快板。你欢迎我,我欢迎你,一路歌声不断,笑声不断,情绪高昂,忘记了疲劳和艰苦。
五、换上军装
从禹城出发时,大家都是穿的便衣.各式各样极不统一,新娘子还穿着花棉袄。到了临邑整编.编制和行军顺序军事化了,衣着仍然没改。走在路上,远看近看都不正规。行至苏北沭阳地区,上级给我们发下新军装,还有帽徽、胸章,成了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这时气候已转暖.大家就把便装棉衣送给了宿营地的老百姓,换上草绿色的新军装.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在一般群众眼里已分不清谁是正规军、谁是地方干部了。
在江苏地区,又休整了几天,一方面是恢复体力,一方面是整顿纪律。离家乡山东越来越远了,个别人家庭观念严重,思想动摇,发生了逃跑现象,有一个副区长竟也开了小差。有的中队炊事员逃跑了,影响中队同志吃不上饭。整顿一下是十分必要的。
逃跑的副区长被抓回来,召开大会批判。批判后大家坐下来讨论,学习形势,吸取教训,提高觉悟,强化组织纪律性。为防止敌特的破坏活动,加强驻地警戒.加强对工勤人员的教育管理。上级决定各中队增设副指导员,专管警卫和教育工作。我被任命为禹城中队副指导员.直接抓中队的警卫班和炊事班,吃住还是在干部班,只在开会研究工作时才到中队去。任命我的同时,还增补李岫生同志为中队党支部委员。
沭阳的江南风情已经很浓了,田野中是片片水稻田,悠然的黑色水牛,主食也变成大米了。主食一变,对我们山东人是个大问题:吃大米吃得多,粮食超定量,就把三餐改成了二干一稀。大米本来就不耐饥,又这么一改.肚子就受委屈了。虽然如此,同志们的情绪仍然十分高昂,毫无怨言。后来,慢慢适应了吃大米,问题就解决了。
过了淮阴,在淮安停留了一天。有的同志说:“淮安是周恩来同志的故乡。”有的说:“不对!浙江绍兴才是周恩来同志的故乡。”而且提出周恩来与鲁迅(周树人)是同乡的论据。其实周总理的祖籍是浙江绍兴,而出生地和幼年时期生活在淮安,当时我们对此并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的乱猜。
越走越靠近长江。担负强渡长江掩护任务的炮兵部队,用大卡车拉着榴弹炮从我们身边“隆隆”驶过。看到我军如此强大的火力炮,大家都异常兴奋。“这是淮海战役中刚缴获来的!…‘这汽车和大炮都是美t国佬替我们造的,蒋介石运输大队长替我们送来的。”“这炮架起来,直打长江南的蒋家军。…‘直打不行,要把炮弹打得高高的,再落到蒋军窝里,否则就打过了头。”议论完炮,又议论汽车。“那大汽车有六个轮子,前边两个,后边四个。”“不对,是九个轮子,前边的轮子是单的,后边的轮子是成对的。”其实对这些炮呀、车呀,我们都不大懂,只是争争嚷嚷地表达我们心里热烈的情绪。
在大运河上行军时,碰上了当地的游击队。他们穿着灰军装乘坐帆船在运河中航行,很有点诗情画意。他们发现我们就频频招手致意。双方都很高兴,互相鼓励:“同志们,加油前进呀!”他们还高喊:“向大军同志学习!”他们把我们错认成正规军了。
行军路过一些名城,如高邮、扬州等等。说起高邮的肥鸭子、咸鸭蛋,兴致就来了:“那咸鸭子蛋呀,打开蛋壳直往外冒黄油!”好像马上要流口水的样子。路过杨州南关看到扬州的大马路都是用鹅卵石砌的,有的人就感慨地说:“隋炀帝专门开挖运河到扬州看琼花。我们也到了扬州,只走了个城边,瞅了一眼南关。”于是有人劝解说:“等解放了全中国,你再回来使劲看个够。”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六、捷报频传
4月21日,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全体指战员:“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接着,各路捷报纷纷传来:各路部队强渡长江成功;敌人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被彻底摧毁。4月23日,又传来南京解放的消息。万众欢腾,这下把老蒋的老窝端了!尽管南方已是梅雨天气,潮湿泥泞,大家还是奋勇前进。特别是走在大雨哗哗的田埂小路上,又窄又滑,我们穿着北方的布鞋,一走一滑.很不得劲,不断有人滑倒,摔进水田里。到了宿营地,个个成了落汤鸡,全湿透了,摔跤多的就成了“泥猴”。就这样:还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抓紧时间烘烤衣服,准备次日的行军。
不两天.又传来了消息,大军已包围了上海。要求干部队赶快渡江,准备接收上海。大家又是一阵欢腾。同志们说:“原来准备到四明山区打游击,想不到形势发展这么顺利.现在要接收上海了。”
七、渡过长江
在长江边上,我们做渡江准备。虽说敌人的地面部队已经溃散.但敌人的飞机还在头上盘旋,长江吴淞口处,还停着敌舰。中队要求每个人在思想上做好各种准备,从坏的方面设想。如敌机扫射、敌舰炮轰、拦截等等,要沉住气.不要慌,一面战斗一面迅速抢渡。如果船被炸毁,就抓住木板往南岸泅渡,只进不退。还要求人人轻装,随身带的东西也要区别缓急,在特别紧急时,哪些可以扔,哪些不要扔。我当时的准备是,首先把匣子枪和子弹紧束在身上,没有武器是很难在新区战斗和工作的。再就是由我负责的一包县委文件,用油布包好,如果船毁了,它可以浮在水面上当依托物,有我在它就丢不了。
临到实际渡江时.却是在江北岸的一个小码头上了一条小火轮船。当时接近黄昏,太阳斜挂在西方天空,天气晴朗,天空、水面都很平静。大家按顺序上船,很快就渡过了长江,在南岸的镇江码头上岸。过江前做了各种应变准备,想不到却是如此顺利。
过江后、在码头外的一个广场上集结,等候后面的同志,年青同志又活跃起来,带领大家唱歌。队伍到齐,领导宣布:为防止敌机骚扰,迅速离开镇江市,到家村去宿营。于是又赶紧整队出发,摸黑走了十几里地才住下。第二天,果然来了两架敌机,又投弹轰炸又扫射,疯狂地拦截过江部队。是否造成损失,我们不知道,但能听到那“轰轰”的爆炸声和“咯咯”的机枪声,一方面庆幸我们能顺利过江,一方面对敌人的垂死挣扎感到异常气愤。
就在我们渡江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5月3日杭州解放了。当时没想到这消息同我们有什么关系。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接到命令:我们二大队不去上海了,赶快去接收杭州。军令如山,尽管我们毫无思想准备,还是立即出发,急行军赶奔杭州。一路上同志们议论纷纷:“同志看哪!那里就是上海,可惜我们去不成啦!”“去不了上海,上‘天堂’也不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比上海更美!”有的说上海如何繁华,有的夸杭州如何秀美,越说越高兴,行军速度也越来越快。南下这几个月,一般都是上午休息,下午和晚上行军赶路。现在为了赶时间,上午也行军。还有两天是乘船赶路。原以为可以借乘船之机欣赏运河两岸风光,可毕竟是在战争年代,要防止敌机袭击,船上都蒙上大块帆布。人被蒙在船舱里,什么景色也看不见,还闷得要命。
终于到了杭州。大队领导进城报到,接受任务,我们就在市郊区待命。
八、进驻杭州
我们待命的驻地,当时属杭县,基本上是农村,农民多植桑养蚕,饲养禽畜。上海还没解放,天天有敌机来盘旋侦察。上级要求我们尽量留在室内,不要在户外集结活动。我那位房东养的鸡鸭在屋里乱跑,窗户外就是养猪的地方,室内空气很不好,天气又闷热,我就溜出来了,拿了块破草席,躺在屋旁的桑树林里,仰望天空,十分惬意。连续行军,人很疲劳,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梦中听到有人喊:“张明!”(我原来的名字)我忙翻身应声起来,原来是中队找我,要我赶快去。几位领导都在中队部,他们告诉我:大队通知,杭州市委正在组建机关,向禹城中队要三名干部。中队推荐我去任秘书、吴俊山任会计、王青山任行政人员。他们说:“如果大队同意我们的推荐,你们就留在那里了。城里已派来了汽车,你们赶紧进城。”因而,我们是禹城中队最早进城的三个人。
接我们的是一辆黑色小轿车。我们开玩笑说:“坐这玩意,咱们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呀!”王青山年青稚气,在汽车沙发上连礅了几下,惊讶地说:“这座位这么软和,还真舒服!”
到杭州军管会.接待我们的是秘书处长罗应生同志,他原是二专署的秘书长,行军途中见过面,算是熟人了。当时杭州市军管会主任是谭震林,副主任是谭启龙。杭州市委书记是林枫(地下党员,不是东北那个林枫),市长吴宪,副市长张劲夫,组织部长柯里(地下党员)。市委已开始办公,对外仍是军管会的名义。市委工作人员着军装,佩戴军管会臂章,市委办公地点是原来国民党银行的别墅,位于西湖畔。我办公的地点是一栋两层小楼,楼的一端凸出,悬于水面。站在二楼阳台上,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西子湖果然名不虚传,碧波荡漾,群山环抱,更有那三潭印月、湖心亭等点缀其间,真是美极了。一位地下党同志向我介绍说:“你看!那边半山坡的红瓦楼房,是汤恩伯的别墅。朝南望,那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别墅。西湖周围的好房子,多是官僚和大资本家的。”我感叹地说:“美丽的西湖,终于回到人民手中。将来的西湖,是广大劳动人民游览休息的地方,我们要把西湖打扮得更漂亮!“
市委机关刚筹建,没有什么文牍可办,秘书长给我配了一名地下党同志、一名司机和一辆吉普车;让我以军管会的名义查找敌产,为市委找住房。。工作之余,我喜欢一个人留下,搬把藤椅,在二楼阳台上欣赏西湖美景。时在黄昏,日下西山,天空只留下一片彩霞;保椒塔独立山头,断桥、孤山已是残影模糊;远望苏堤,隐约可见,拱桥起伏,堤边垂柳,如淡墨轻抹。整个西子湖恰似一幅宽大的水墨画卷,别有一番韵味。此时想起苏东坡的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我斜躺在藤椅上,思绪万千,浮想联翩,由那模糊的苏堤,想起禹城徒骇河的河堤,河上的石桥、县城、火车站,以及家乡的土屋——原来我在思念故乡!当然,故乡禹城比起杭州来,她显得贫穷落后,但她是我的故乡!那里有亲人、有战友,是养育我的地方。每逢想起她,总感到一种特殊的温暖和亲切。相信留下工作的同志会把她建设得美丽富庶起来。
我进城后.禹城中队和整个二大队的干部都先后进入市区。大部分同志分配在杭州的省、市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工作。二大队政委李代耕分配在省总工会工作;邱强同志好像也分配在总工会(记不太准);杜振华分配到拱墅区任区长:张天成分配到农林厅任办公室主任:李岫生分配到市税务局任人事科长。其他如刘少文、王传秀、王子谦、菅兆坡、赵景堂、乔风春、李冬田等同志都分配在杭州市区的省、市机关单位,也有些同志分配到浙江省的各县工作,如郭建中分配到余姚县,杨长富分配到某县的公安局。还有少数人过了段时间,又继续南下,如王青生同志又南下去了福建省。
刚开始进入杭州.有些同志到市委找我,让我在市委当个禹城干部联络点.否则,分配下来各自东西,谁也找不着谁.来了家信也无处转交。因此我就承担起了这项联络工作。后来,大家进入了工作岗位,互相通了信,一般没大的活动,就用不着我去联络了。再后来,各人忙各人的工作,就很少有机会互相探望、聊天了。
至此.禹城南下干部队,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行程两千余里,除了三人途中开小差(两个通讯员、一名炊事员),全部安全抵达目的地,顺利地完成了南下的历史使命。(未校对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