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挺进!挺进!挺进!
让我们高唱着抗日之歌,
沿着汉江两岸、豫鄂之边。
高擎红旗、喋血虏庭,
誓把日寇消灭净!”
一路上,我们高唱战歌,呼吸着雪后初霁的寒冷而又清新的空气,跨过河川,越过山岗,精神抖擞地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
我们这支队伍,全部人员是由新四军竹沟留守处的二中队和李先念同志带来的干部组成的,总共只有一百多人。武器也只有一挺重机枪、九十多支步枪和几十颗手榴弹。李先念是司令员,我任参谋长。因为李先念同志原为红四方面军的有名将领,部队太小,恐一时声张出去,不利于做统战工作,因而部队番号对外统称新四军豫鄂游击挺进支队,李先念化名李威。
行军第三天的下午,北风呼啸,寒气刺骨,我们快步如飞地到达了豫鄂边界四望山麓的龙门新店。
这里山峦起伏,连绵不绝,是南下的必经隘道。两边悬崖夹峙,入口处有一峭壁,上面镌刻醒目大字“龙门”。来到龙门处,两旁峭壁如天门欲合,当中一条石铺小路,恰容队伍单列前进。过了石门,道路愈见开阔。不久,到了一个约有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庄。这时,尖兵发现了二个持枪站岗的哨兵立在一幢高大石屋的门口,正巧从房内走出一个佩带少校军衔的国民党军官。他刚迈出门坎,就发出一声尖叫:“站住,你们是那一部分的?”
我们边走边回答:“我们是新四军豫鄂游击挺进支队。”
“你们往那里去?”
“到敌后去打日本鬼子!”
“没有上级的命令,你们不能从这里通过!”那军官伸开双臂拦住路口。
我们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中国人的地盘,中国人为了抗日,哪里都可以走,谁也阻拦不了!”
“队伍停下!”先念同志冷静地命令道。“我们是新四军豫鄂游击挺进支队,打算通过贵军防地去打鬼子,请给予协助。”
“你们稍候,我去通报一声。”说罢,那个少校转身进屋。
事后,才知道这是一支国民党的杂牌“游击队”,司令名叫吴少华,手下有几百人枪,驻扎在这里的两边山上。
片刻,那军官从屋里走出来,油腔滑调地说:“你们有司令吗?”
我怕暴露先念同志,脱口而出:“我们没有司令。”
话没落地,不料先念同志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说:“我就是司令,有何贵干?”
一见我们司令出面,那家伙的官架子顿时小了半截,连忙拱手哈腰,笑容可掬地说:“那好,既然是司令到了,我们吴司令有请。”
我悄悄挨近先念同志身边,低声说:“司令员,那里就是虎穴,你可别去闯啊!”同志们一双双担心的目光也一齐投向了先念同志。
先念同志不慌不忙地紧了紧腰间的皮带,摸了摸领口上的风纪扣,镇定自若地说:“不要紧,我去。志坚,你在外面掌握部队,要相机行动。”说罢,他带着警卫员,跟在那位少校军官的后面,大步走进了他们的司令部。
我们心情紧张地盯着那黑洞洞的大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大门口突然窜出十二个枪上带刺刀的警卫,霎时间摆上六道岗哨,剑拨驽张,气氛十分紧张。正在这时,那个少校军官从里面走出来,并且带了一个身穿黄色军服、面色如土的大烟鬼。他装腔作势地介绍道:“你们晓得吗?这是我们参谋长。”
“大烟鬼”神气活现地把双手往腰间一叉,阴阳怪气地叫:“你们是非法的,嗯?不能从这里走,知道吗?”
我们听到这话,顿时心头火起,齐声驳斥:“什么是非法?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是堂堂正正的合法的人民抗日武装,我们要抗日救国,你们要破坏抗战,甘当亡国奴,到底谁是非法?”
我气愤地甩掉了上身的棉衣,一手抽出驳壳枪,一手抓起手榴弹,转身命令:“部队展开,一排把机枪对准大门口,二排占领右边高地,三排占领左边山头。”战士们以闪电般的速度到达指定位置,把他们的司令部呈半月形地包围起来了。
“大烟鬼子”见势不妙,仓惶钻进司令部。一会儿,他好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又窜出来,伸长了脖子,一双贼眼向四处乱瞅。
我们的战士冲着他又是一阵怒吼:“喂,命令你们马上把我们的司令送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大烟鬼”和那个少校又一次灰溜溜地缩回屋子里。
先念同志带着警卫员究竟是怎么对付这些顽军们的呢?后来听警卫员说,经过是这样的:当先念落落大方走进顽军司令部时,那位吴司令却跷着二郎腿,叼着“红土烟”,装出一副不屑理睬的样子。先念同志沉着而又威严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脱下身上的棉大衣,露出了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的黄边两杆三花的上校军衔。那位吴司令见状蓦地一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立即改变态度,慌忙站起来,又是让座,又是递烟、泡茶,还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知长官驾到,有失远迎,实感抱歉,还望长官海涵。”
这家伙突然转变,大概是因为军衔级别的作用吧!原来,他胸前佩带的是黄边两杠两花的中校军衔,而先念同志的军衔正好高他一等。
先念同志不卑不吭地说:“我们是奉命到敌后抗日的,路过贵军防地,遗憾的是没有事先取得联系,就请吴司令原谅吧。”
彼此寒暄之后,先念同志很严肃地质问:“吴司令,我看贵军防地的两边山上严密布防,剑拨弩张,莫非对我们……”
“不,不!”吴少华连忙解释:“那是我们的弟兄正在演习,请李司令不必多疑。”
先念同志微笑着说:“即然如此,那就好了,请你派人护送我们出贵军的警戒区吧。”
“这,这……当然。不过,我想留贵军在此休息一下。”吴少华诡谲地应酬着,眼睛里已显露出杀机。这时那个“大烟鬼”匆忙跑进来,贴进他的耳朵嘀咕了一阵,话还没说完,外边就传来了我们战士的怒吼声,先念同志以大无畏的气概倏地站起,凛然面对顽军,斩钉截铁地说:“吴司令,少陪了,我们重任在身,要赶往敌后抗日,不便久留。”说罢,披上大衣就走。吴少华手足失措,只好吩咐一个姓王的副官主任陪行,一再吩咐说:“你一定要护送李司令安全出境,若有差错,严惩不贷!李司令,祝您一路顺风!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这位王副官主任陪李先念同志走出来,一边堆起笑脸,一边向我们的战士招手高喊:“请不要误会,鄙人一定安全护送贵军走出防地!”
我立即派了两名战士紧盯着姓王的副官主任,并让他一直走在部队前面。他一边走,一边朝两边山上的士兵喊:“弟兄们,吴司令有令,这是新四军到敌后抗日,请大家千万不要误会!”在王副官主任殷勤地护送下,我们一路安全地通过了他们的防地。
临别时,李先念同志站在山坡上,对王副官主任说:“好了,请留步,谢谢你。回去告诉吴司令,希望以后我们多联系,要以大局为重,团结抗日,把我们的共同敌人—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王副官主任连声称“是”,并口口声声祝我们胜利,最后还恭恭敬敬地向先念同志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倒退一步,才转身返回。
行军途中,同志们纷纷议论。有的说:“顽固派就是属狗的,本性难改,一贯欺软怕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的说:“今天太便宜他们了,没有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我和先念并肩走着。他说:“今天为什么能顺利地闯过龙门这一关,我看与我们里外配合有关。我在里面谈判,你在外面武力一威胁,这帮家伙就慌了手脚。对于这些顽军,即要和他们谈判,又必须有实力做后盾。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我们对付国民党军队行之有效的一条策略,也是今后我们应特别提倡的。”
我默默地点点头。
先念同志又意味深长地对大家说:“同志们,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后面的困难还多着呢。今后只有更好地掌握党的统战政策,扩大武装,依靠民众,才能应付更复杂的情况,在敌后立足生根……”
离开了龙门新店,我们就进入了绵亘在鄂豫两省边界的四望山。那高耸入云的主峰,披着皑皑白雪,真好像一个银盔银甲的武士,威武地屹立在群山之中。登上四望山主峰,极目远眺,可望见桐(柏)、信(阳)、应(山)、随(县)四座县城。四望山因此而得名。
在行军路上,先念同志也和普通战士一样,不骑马,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棉军装,打着整齐的绑腿,走起路来就象当年长征一样,健步如飞,老是走在部队的前边。
一天下午,我们到达了四望山北麓的黄龙寺,和豫南特委及其领导下的信阳挺进队会师。黄龙寺这个集镇,是因有一座大庙而得名的。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年闹了旱灾,有黄龙显圣,下了几天大雨,救活了庄稼,使这一带人民免遭灾难,于是远近几十里的人捐钱修了这座庙,塑了龙王的泥像,来这里敬香的人络绎不绝。后来,不知是龙王不灵,还是人们无心照顾它,黄龙寺断了香火,院墙头上长出了杂草,大殿的格子门也破烂不堪了。黄龙寺是我们挺进敌后的第一站,信阳挺进队也是我们南下后会合的第一支我党掌握的抗日武装。这支部队是以我党掌握的、原信阳县长李德纯拉出的信阳县常备队为基础,汇集我党所领导的七十七军工作团和竹沟警卫大队一中队等豫鄂边区各路抗日武装而组建的,共有五百多人枪。
我们到了黄龙寺,长期坚持在敌后斗争的同志见到我们,欢喜若狂,他们说:“盼望听到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盼望上级党的指示,盼望你们的到来,眼睛都快盼穿了。”
先念同志向他们传达了党的六届六中全会的精神和中原局少奇同志的指示,然后明确指出:今后豫南的党组织,应该把组织和扩大抗日武装,并且保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作为自己的首要任务。接着,先念同志便和豫南特委的同志一道,具体研究了豫南地区的工作,并对豫南地区的敌后游击战争做了全面的具体的部署。特委的同志一致反映:“六届六中全会的精神,真给我们下了一场透墒雨,及时极了。我们一定要把豫南的敌后游击战争推向一个新阶段。”特委的同志为我们南下的任务艰巨而担忧,当我们到达浆溪店后,特意把竹沟特务大队一中队和二中队给了我们,编成鄂豫游击挺进支队的独立大队。经过这次补充,我们这支部队已拥有三百多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