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后,鉴于中原地区具有的重要战略意义,为加强这一战略要地的我军力量,党中央命令由王震、王首道率领南下广东的三五九旅自粤北返;命令王树声、戴季英同志率领的嵩岳军区部队自豫北南下,与新四军五师在枣阳以北地区会师。中共中央于10月底决定成立以郑位三同志为书记的中原局,成立以李先念同志为司令员的中原军区。中原军区下辖第一、第二两个野战纵队和江汉、鄂东、河南三个军区。我被任命为第二纵队副司员兼参谋长,我率领的五师十三旅也编入了中原军区第二纵。
一、 桐 柏 山 战 役
一九四五年秋。
为粉碎国民党军队的步步进逼,五师野战部队在应山以北的浆溪店、吴家河举行了誓师大会。然后,从十月十七日起在桐柏山地区连续实施了自卫作战,以锐不可挡之势,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先克桐柏,继占枣阳,又夺湖阳镇占唐县,再下新野城。一连串的战斗,使得以桐柏山为中心的广大地区为我军所控制。党中央致电中原局,祝贺取得桐柏山第一阶段作战的胜利。
我中原野战军控制桐柏山地区后,国民党军队脑羞成怒,重新进行了部署:北面用五战区八个师的兵力,以南阳、泌阳、确山为第一线,方城、舞阳、遂平为第二线,逐步向南压进;南面有六战区六个师的兵力,由钟祥一线向北逼进,企图南北夹击,“肃清”鄂豫边区的我军,实现其先取桐柏,继夺枣阳的阴谋。我党中央鉴于鄂豫边区敌情,当即电示中原局、中原军区:只要你们在现在地区坚持,蒋军就不能集中主力北上。平汉、陇海两路是蒋军和我军决战地带,在将来决战中你们处于外线,直接配合华北、华东我军作战,因此你们应在豫南、鄂北、鄂东、大洪山、大别山广大地区回旋坚持一年时间,不做大的转移打算,战略作用很大。
为执行党中央的指示,中原局、中原军区在敌合击尚未形成之际,令部队主动出击,展开桐柏山第二阶段作战,组织实施了一系例战斗。应该看到,我军挺进桐柏山地区以来,虽然连战皆捷,但所遇之敌均系地方杂牌,一触即溃,未能给其他来犯之敌以震摄作用。为此,军区领导决定选择时机向位于枣阳城西的双沟镇进攻,消灭守敌第10军20师。根据情况看,若能全歼该敌,就可以给步步进逼的诸路敌人当头一棒,挫其锐气。
战前,我军进行了较周密的部署:第一纵队过唐河西占领陈家寨,准备阻截新野敌一二五师向双沟的增援;第二纵队的十四旅驻守湖阳镇,防唐河敌一二七师可能来援;我指挥十三旅在双沟以北担任主攻,双沟以南的十五旅担任助攻;三五九旅为军区总预备队。
战斗于十一月十日晚上打响。经过一夜和第二天上午的激战,十三旅占领了汽车站、山岗坡、万安寺等地;十五旅也攻占了双沟镇以南的王家楼、大赵家一带。二个团又一个营的守敌已被歼近半,双沟镇已在我们的包围之中。
中午时分,我们停止了攻击,部队休整半天,为晚上的总攻重新进行了部署。
晚上九时左右,宁静的夜幕被爆破的闪光撕破,爆炸声隆隆直响,枪声如爆豆响成一片。我们的战士出击了,向双沟镇之敌发起了总攻。不一会儿,就传来消息:攻击顺利,三十七团、三十八团已分别从西北和正北突入镇内,并消灭了三个连的敌人。三十九团从东北也正猛攻敌人。镇外,我战士一批批鱼贯入镇;镇内,敌人一批批被歼灭。根据预定的作战方案,三十七团的突击部队一进镇就不顾一切干扰,象一把锐利的尖刀,插向敌师部,打乱敌人,分割歼灭。
我们的指挥所前移到双沟镇东北面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白天,三十九团在此全歼了一个营的敌人。指挥所内气氛紧张,大家都密切注视着战斗发展的情况。电话铃声响起,传来了夏世厚同志兴奋的声音:“我们已经突到敌师部附近,正在续继猛攻,敌人已经陷入混乱,连敌军官垂死抵抗的叫嚣声都可以听见,不要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它拿下来。”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机枪的对打声,我军战士冲锋时的吆喝声,还有被战火映红的半边天空,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壮丽图景。我和吴世安同志交换了一下眼色,对夏世厚说:“看来这帮狗杂种就要不行了,三十八团、三十九团也攻上去了,你那里的最后一拳再砸狠些。”
我放下电话,转身对吴世安同志说:“我到前面去看看。”他一把拉住我:“我去吧”说着,带着警卫员出了指挥所。靠前指挥,是吴世安同志的特点,他作战勇敢,作风顽强,是我们五师难得的一员虎将。
战斗的进展很顺利。根据历来的经验看,打到这一步,取得胜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放下望远镜,离开了观察窗口,不禁舒了一口气,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润润似乎早以干渴的喉咙。
“铃……”电话铃声响起。
“副司令,文司令员来的电话。”参谋递过话筒。
“喂,志坚同志吗?情况怎么样?”文建武同志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没问题,很快可以解决战斗。”
“志坚哪,情况发生了变化,要部队停止攻击,撤出战斗。”
“什么?”我仿佛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生怕自已听错了。
“停止攻击,马上撤出战斗!”这一下听的明明白白了。
就像艳阳天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我和指挥所内的其他同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了。
“撤?简直是在开天大的玩笑。从未见过这样打仗的。这时候撤出战斗等于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出,绝不能撤!”我心里这样想。
“喂,喂喂,听到没有,怎么不回答?”文建武司令员话音声声催人。
我对着话筒大声说道“为什么要撤?镇内剩下不多的敌人已被分割开,军心动摇,随时可能投降,即便不投降,很快也可全歼。现在不能撤,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话一说完,我就撂下了电话。
片刻,电话铃声又起,文建武再次要我们撤出,并解释说敌人的援兵就要来了。
“不是有一纵在陈家寨打援吗?”我坚持已见,全歼双沟守敌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一个参谋对我说“军区首长要你接电话。”
“喂,志坚,我是李先念,一二五师已占领陈家寨,你们还是主动撤出好,不然敌人援兵一到,被动撤出就麻烦了。”
“怕什么?让打援的部队顶一下,等我这里结束战斗后,掉头和他们一道去打这个一二五师。首长,我有把握在一个半小时内解决战斗。”
“不行,不行!不能只看到眼前这一点,要有全局观点。命令部队立即撤出战斗。”语气是平缓的,但却是不容分辩的。
再想解释是徒劳的。眼看从指挥所门前被押过去的一群俘虏,再听远处传来的阵阵喊杀声,我很不情愿地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
好家伙!就象在滚热的油锅里撒下了一把盐一样,各级指挥员反映强烈,纷纷打来电话询问为什么不打,我对参谋说“任何电话我都不接!”
一会儿,吴世安同志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离门老远就嚷道“副司令员,你搞得什么名堂?要撤你自己撤!”
夏世厚同志更是动了感情,非嚷着要我接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吼的声音,几米外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接过电话,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发响,头脑里也是乱糟糟的,他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看着周围同志们激动的面庞,听着他们那滚烫的求战话语,我的心被强烈地震撼着。训斥他们吗?我怎能伤这些同志的心呢?跟他们解释一下吗?连我也弄不清到底为什么要撤。我心一横,下了一道死命令“立即停止攻击,撤出战斗,不许丢下一个伤员,违令者军法从事。”然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忍着一口恶气,愤怒地离开了指挥所。此时我才感到浑身湿漉漉的,内衣不知何时已被子汗水潮透了。
部队终于撤下来了。干部是带着一肚子怨气撤下来的,战士们是含着眼泪撤下来的。他们或扶着伤员,或抬着牺牲同志的遗体,三步一回头,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呵!到手的胜利跑掉了,到嘴边的肥肉不能吃,战友的鲜血白流了,他们能不痛心吗?三十七团的一个营长经过我面前时,“哐啷”一脚将地上的一个坏茶缸踢得老远,嘴里嘟嘟囔囔骂个不停,眼睛里充满了遗憾和悻悻不服的神情。站在那里,我心里真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就这样到手的胜利放弃了,谁能没有怨气。我深深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一仗歼灭了千余敌人,缴获了轻重机枪七十余挺,长短枪七百多支,但我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几天心情都闷闷不乐。整个部队的士气也受到很大影响。
事后得知,担负打援任务的第一纵队只有一个连抵达陈家寨,其余连唐河都没过,致使敌一二五师步步进逼,军区领导不得不决定放弃全歼双沟之敌的计划。
双沟一战,能全歼敌人的战斗半途而废,使我们失去了一次狠揍敌人,挫其锐气,缓和局面的极好机会,使已处于不利环境中的我军面临更加严峻的局面。在时隔四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这次战斗,我们仍然是心有余悻。
双沟之战后,干部战士情绪低落,大家都感到这一仗打得窝囊极了。尽管我自己也憋了一肚气,但又深知一个指挥员的情绪会给部队带来多么大的影响。因此,部队到达指定地点休整时,我到下面对指战员作了一些思想工作。部队情绪渐渐有了改善。
我军撤离双沟,敌四十七军更加狂妄。十一月十七日,敌四十七军之一二七师又由上屯、黑龙镇而来,企图向驻守在湖阳镇的我十四旅进攻,进而占领湖阳镇。它的一二五师则在新野、双沟一线策应,配合一二七师的进攻。
敌人的器张气焰,并未吓倒我们的战士,反而给他们火上浇油。广大指战员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满腔怒火,纷纷要求杀退敌人,给敌人一点颜色看看。
面对敌人咄咄的攻势,军区领导召开了有二个纵队负责人共同参加的紧急扩大会议。大家研究分析了敌情,一致认为,应该坚决给来犯之敌以痛击。会议上,我们第二纵队提出了自已的作战意见:以湖阳镇为诱饵,引一二七师上钩,然后迅猛出击,斩断四十七军伸出的这支魔爪。会议讨论后同意了这个意见,最后形成的作战方案是:第二纵队十四旅坚守湖阳镇,诱惑敌人来犯;十三旅集结在新店、湖河镇、元寨地区,一旦一二七师向湖阳镇进攻,立即扑向其右翼展开攻击;三五九旅在湖阳镇东北面的邢庄、不吊山、狮子山和小候庄等几个高地埋伏,准备在敌运动中出击,消灭敌一二七师左翼的三八一团;十五旅在杨家挡、七方岗、高集地区为预备队,并向双沟敌一二五师警戒;第一纵队除一部在李营、双河镇、平氏向唐河警戒外,主力集中在祁仪以南地区,为军区预备队。
散会后,我对王震同志说:“胡子,这回看你老兄的了。”
“伙计,你这话说到哪儿了,我们是共同配合,给这帮猖狂的家伙来一个……”说着,他用双手做了一个卡的动作。
在场的几个同志都笑了起来。
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天空阴霾,到处是一片灰蒙蒙的。当敌一二七师象一条毒蛇刚从黑龙镇冒出头来,我们指挥所里就得到了侦察员的报告,我军迅速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敌人分两路而来。他们以两个团的兵力从东西双庙出发,沿张湾、曾庄、全庄、方庄一线向湖阳镇正面进攻,以一个团从董河、唐河冲向蓼山攻击。攻占蓼山后,派出二个营迂回到湖阳镇以东的徐冲、油坊庄展开攻击。英勇的三五九旅以猛虎下山的动作出击,三下五除二,在运动中全歼这股敌人。据守在蓼山上的另一个营的敌人,眼巴巴地看着同伙被歼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得胜后的三五九旅又分出一部乘势包围了蓼山之敌。残敌起先顽抗了一阵,后见大势已去,被迫打出白旗,六百余人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担负正面进攻湖阳镇的二个团敌人,先头部队受到十四旅的阻击。他们的后续部队一进入湖阳镇西的五里庙,立即遭到十三旅的猛烈打击,敌人顽抗了一阵后仓惶向西逃窜。三十九团奉命由大桥符向张庄、雷庄追击,三十七团从邹庄向五里庙、东西双庙和曾庄追击。我军指战员个个奋勇争先追击敌人。他们要把积压在心头多日的怨气全抛到这个一二七师头上。可就在我军全线出击追歼逃敌的节骨眼上,老天无眼,陡然下起了飘泼大雨,刮起了刺骨寒风。风助雨势,雨借风威,豆大的雨点迎面扑打在脸上,睁眼都很困难。一时间把个本来就灰蒙蒙的天空搅得天昏地暗。不多一会儿,田野到处都积满了水。望着这倒霉的天气,我急得直跺脚,连声骂娘。敌人趁着大雨之际拼命逃窜,我军指战员虽然努力追赶,无奈行动困难,一脚踏下去,拔出来的只是光脚,鞋子却陷在泥水中,战士们顾不上找鞋子,硬是赤着脚高一步低一步地追赶逃敌,终因老天爷不帮忙,雨大天昏路滑,失去追击目标,使敌人得以逃脱。当同志们个个一身泥水回到驻地后,纷纷对未能歼灭来犯的一二七师表示无比惋惜。有的战士感叹道:“天不助我哪!”
这一仗,除三五九旅歼敌一个团外,十三旅和十四旅共毙伤俘敌五百余人,俘敌一副团长,还缴获一批军械用品。战斗总起来讲打得不错,但没想到一二七师一打就跑,偏偏又遇上大雨,使我们失去一次好的战机。此战虽未能达到歼灭一二七师的目的,但给来犯的四十七军一个警告,使他们有所收敛。只是其余几路敌人的嚣张气焰并未打下去,进逼我解放区的势头未能得到有效的遏制。
四十七军在湖阳镇方向吃了亏后,变得较为谨慎,他们改变战术,步步为营,每前进一步,即利用平原村庄的有利地形构筑工事,防我攻击。国民党军转由唐河方向的六十九军向南进犯,妄图控制祁仪地区,两面威胁湖阳镇。由于双沟和湖阳镇的二仗均未给敌以歼灭性的打击,军区领导决心倾全力拿敌一八一师开刀,力争全歼。
祁仪镇是该地区最大的一个镇子,有几千人口,它比一般的县城还要大些。军区领导估计敌一八一师来犯时会以此作为落脚点,然后再向南进。据了解,一八一师是一支东北军,攻击力不很强,但防守较坚固。因此,军区领导研究决定:让出祁仪镇,占领城南十余里处的几个高地,等敌人离开祁仪镇南进时实施反击,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具体部署是:第一纵队占领镇南的月西山、歪脖山、龙山、钉耙山、大义等处,利用地形抗击一八一师的进攻,并予以反击;第二纵队的十四旅仍驻湖阳镇,十五旅在杨家挡、七里岗、徐寨一线警戒双沟之敌,十三旅进入镇西南的185高地,等战斗打响后迂回到敌侧后攻击;三五九旅为军区总预备队。
我还是随十三旅一道行动。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侦察员回来报告:“一八一师露头了。”敌人一反常态,排成一字长蛇阵,慢慢吞吞地朝祁仪走来。一个多小时后又有消息传来:“敌人在祁仪镇北的几个村庄停止了前进,等后尾收拢上来,似有原地休息的迹象。”
我让侦察员继续监视,并立即将情况报告了军区首长。
初冬的黄昏很短,天空说暗就暗了下来。
我们十三旅在距祁仪镇西南七、八里的几个村子里宿营。为了第二天有精力打仗,除警戒部队外,大家都早早休息了。我在晚上十点钟左右也躺下了。刚睡着不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原来是司令部打来的,要十三旅做好出击准备。
“见鬼!”我脱口而出:“不是明天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吗,怎么突然变卦了?现在打不妥当。深更半夜,部队分散宿营,要集合起来并作好战斗准备,还不能有大的声响,没有一时三刻怕不行。再说敌人的位置在哪里?兵力部署如何?敌情不明,我们向哪里攻击。”
“军区司令部己命令一纵向祁仪方向运动,等他们打响,你们立即向敌侧后插去,攻击一八一师。”语气是坚决的,不容分辩。
部队摸黑起床准备,不能点灯,不能有大的嘈杂声。等我们把分散宿营的各部队都联络上,我腕上的手表指针快指到“3”字了。不知怎么了,祁仪方向迟迟不见动静。战士们在寒夜中冻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捱到清晨五时,祁仪方向终于传来了机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于是,我即命令三十八团向大石桥、曲庄、东西王庄一线出击,三十七团向许河、炮房庄一线进攻,三十九团作预备队。
天亮前,大石桥方向传来了激烈枪声。估计是三十八团和敌人接上火了。这一天的雾气特别大,到处一片白茫茫,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东西,只听到枪响,却观察不到作战情况。我心急如焚,指挥所一再前移,仍无济于事。直到八点多钟,雾气才渐渐被阳光驱散。这时,隐约可见大石桥的守敌凭借着几座房屋顽抗。我让司号员吹号,要三十八团坚决攻击。九点多钟,大石桥被攻破,守敌大部被歼。三十七团凌晨七时就进入许河西北,但因雾太大,辨别不清攻击目标,故在原地无法行动。
九点多钟,雾气完全散去,远处的村庄和近处的大河清晰可见。我们发现,狡猾的一八一师只有约一个连住进了祁仪镇的钟楼,其余都没进镇,住在镇北的几个村庄里。那里有原来地主们修造起来的坚固院墙和碉楼,敌人利用这些现成的工事,预防我军可能发动的攻击,可见敌人心还是虚的。
我站在一道田埂下向枪响处望去,看见一纵队的战士正向许河之敌攻击。村内至少有一个团的敌人在坚守顽抗,村南面有一个典型的地主院落,高高的围墙呈四方形,将一座青砖二层楼围在当中。院前的前后左右和四个角共有八个小碉楼,院落外的开阔地放置了鹿砦。碉楼上的敌交叉火力封锁了整个开阔地,一纵的战士攻了几次都没成功。在敌人的火力压制下,战士们都紧贴着地面趴着。在前几次冲锋中有几个同志冲到院墙下,他们贴在敌人枪打不到的死角处,用手榴弹爆破。无奈墙院又高又厚,手榴弹无济于事,眼见炸不开缺口,后续部队又冲不上来,他们只好又冒着敌人的枪弹往外冲,结果一个连长和一个战士在快跑回自己阵地时被子弹击中倒地。看到这些,我气愤至极,把望远镜一甩:“三十七团、三十八团上!向许河侧面攻击。”
前方枪声一片。不多会儿,有战士报告;“三十七团、三十八团进攻受阻。”再一细打听,他们也遇到了类似情况,守敌在地主院落内顽抗,他们在院墙上挖了许多枪眼,火力虽不很强,但枪法较准,使我们伤亡了一些同志。看到被抬下来的伤员,看到敌人在碉楼里不断向外射击,我仿佛看到碉楼里的敌人狰狞狂妄的面目,真恨不能一拳将这些碉楼砸个稀烂,但考虑到敌人分散固守,即使我们能攻克二、三个院落,也不过消灭个把营敌人,还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在我军人力,物力各方面都较敌人占劣势时与他们拼消耗是不明智的,况且这样打下去,与我军此役要全歼一八一师的目的也相去甚远。于是,我向军区首长汇报了详细情况,黄昏前,接到撤出战斗的命令,十三旅和一纵部队先后撤了下来。
一天的战斗打下来,十三旅歼灭敌人近二百人,俘虏几十个,但我们也付出了伤亡百余人的代价。
全歼一八一师的计划又落空了。
纵观整个桐柏山战役,我军集中优势兵力,突破各点,迅速控制桐柏山的主要地段,取得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促成了我军在中原地区大量吸引牵制国民党军有生力量,在战略全局上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陈毅同志一九四七年十一月曾高度评价说:“蒋介石不是说过,他要把共产党赶到大青山以北吗?我敢说,如果没有中原部队的战略牵制,那就很可能没有上党战役、邯郸战役和华东的七战七捷的胜利。”但在第二阶段我军为何未能达到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站稳脚跟的目的呢?我感觉有以下几点:首先,部队在抗日战争时期主要是以小部队为单位进行游击战,极少有机会集结大部队活动,现在突然转为大兵团正规作战,显得整体作战能力弱,协同配合差。双沟一战就是明显一例。其次,南下干部与原五师干部之间,由于指挥风格、对战局发展的估价和敌我力量的了解程度上存在着差异,因此在平时工作和战时指挥上多次出现相互不适应的情况,出现指挥员意见不统一的局面,造成了制定好的作战意图贯彻不力,原来确定的作战方案变化突然,以致连自己部队都无思想准备。祁仪之战就是如此。第三,敌情不明,指挥犹豫,遇到复杂情况不能耐心而急躁应战。祁仪一战,知己不知彼,致使部队找不到进攻目标,或把小股敌人错当主力盲目攻击,造成伤亡,犯了“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兵家大忌。
当然,我中原部队在组建前除新四军五师长年活动在这一区域,八路军南下支队和嵩岳部队均为远程开来。会合前长途跋涉,一路征战,十分艰辛。加上没有大块根据地作依托和充足的补给,环境生疏,又逢雨季,增加了作战困难,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由于我军在桐柏山地区几次战斗的预期目的均未达到,大片地区和有利地形被敌人占得,并几路齐头并进,使我根据地逐渐缩小,财政经济日益困难。这样,我军试图立足桐柏山、大洪山地区的最好时机已经丧失。十二月下旬,我中原部队转向路东大别山地区,开始了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