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坚《八易春秋》:二十一 、 突破敌重围

周家湾 发表于2018-12-24 17:33:12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日,我党同国民党签定了停战协定,双方发布了停战令。停战令规定,双方军队应在一月十三日零点在各自位置停止军事行动。我军恪守停战协定,以宣化店为中心就地停止待令,而国民党反动派却继续对我中原部队进行包围压缩,他们抢在停战令生效前的一月十一日占我息县县城,又在停战令生效后的一月十四日攻占我光山县城。在坚持自卫原则的同时,我方与国民党进行了谈判斗争,先后签定了“罗山协议”、“应山协议”和“汉口协议”,规定中原地区国共双方军队必须停止一切违犯停战令的军事行动。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再三破坏协义,调集兵力达三十余万人,把我野战纵队包围在方园仅二百里的狭小地区,大搞军事蚕食和经济封锁。为了维持国内的和平局面,按照党中央的指示,我中原军区与国民党谈判,要求允许我中原部队以四万武装转移到皖东苏北或华北就食整编,以二万人就地复员,想以让出豫鄂两省的解放区为代价,来换取中原部队主力和平转移到兄弟解放区。但蒋介石的胃口很大,拒绝了我们和平转移的要求,妄图将中原我军一口吃掉,进而夺取中原这块地盘。我中原人民解放军如箭在弦,严阵以待,度过了相机应战的艰苦岁月。

在战争阴云笼罩着中原大地的严重时刻,党中央、毛主席对中原部队极为关心,延安与我们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联系。根据当时极其复杂的斗争形势,党中央明确指示我们:一方面要开展和平民主的政治斗争,一方面又要防止敌人的突然袭击,在武装斗争上要严守自卫原则,并对中原部队实施战略转移作了周密详尽的部署。董必武同志和周恩来副主席先后由延安到达宣化店,代表党中央慰问中原军民,还带来了华北、华东各解放区援助中原部队的赠款和大批救援物资。在那种危急的时刻,能够听到党中央的声音,看到党中央派来的亲人,对中原军民的斗争是一个巨大的鼓舞。我们深深感到,党中央、毛主席以及全国人民与中原儿女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更加坚定了我们战胜敌人的决心。

一九四六年六月,蒋介石认定消灭中原解放军的时机已成熟,密令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统一指挥这场“围歼”,定于七月一日发起总攻。从六月二十二日起,国民党的十三个军三十余个师再行缩小对我军的包围圈。敌人估计,“聚歼”开始后,我必突围,并考虑到苏皖边区是新四军主力所在地,判断我中原部队肯定会向东突围,因而把这次总攻兵力的三分之一——十一万人,摆在东线准备堵击。蒋介石反动派异想天开地以为,有了这一套“神机妙算”,就可以在“四十八小时内全歼”中原解放军了。

六月二十一日,中原局就突围事宜请示中央:国民党军队对我边区的包围、封锁已愈益加强。我区局势发展到必须迅速、主动突围的地步,向南隔长江,难以实现;向东在津浦路附近有敌强大兵力;北渡黄河,不能徒涉河川,危险极大;比较安全的只有豫西、鄂中两路。如果待敌部署完毕,正式向我进攻时再突围,在战略上战术上都处于被动地位。因此提议中央能允许我们在本月底即开始实施主力突围计划,即经鄂中分两个纵队分别向陕南武当山突围,然后转至陕甘宁边区。我们认为如不突围,今后更困难。

二十三日中央复电指示:所见甚是,同意立即突围,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顾虚,生存第一,胜利第一。对于今后行动,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不要请示,以免延误时机,望团结战斗,预祝你们胜利。

我军突围的具体方案是这样的:突围部队分为南、北两路:北路是中原局、中原军区直属机关和第二纵队十三旅、十五旅的四十五团,以及三五九旅和干部旅等部队;南路有王树声同志率领的第一纵队二、三旅和第二纵队十五旅的四十三、四十四团。这两路部队突破敌人重兵扼守的平汉铁路封锁线,分别进入豫鄂陕和鄂西北地区。为了迷惑敌人,掩护主力向西突围,皮定均同志率第一纵队一旅向东突围,突破大别山一线敌人的防线,进入皖东地区,与苏皖解放区部队会合。

六月二十六日,李先念司令员把我叫到宣化店中原局去。一进屋,他就对我说:“根据目前情况,我们要突围,不能再拖了。”他接着说:“你带三十七团的团、营、连的干部到柳林车站一带活动,选择突围路线。关于突围一事,除夏世厚外,不要对其他人说什么,要保守秘密。”

接令后我毫不怠慢,催马前往三十七团驻地,找到夏世厚团长,将准备突围之事告诉了他。二十七日,我们召集了营、连干部,经九里关到达柳林附近的周家祠堂住宿。二十八日上午,来到铁路边的一个叫仙石岩的山上勘察地形,监视铁路线上的敌人,侦察突围路线,选择突破点。站在山上向西望去,只见远处山恋起伏,层层叠叠。近处,平汉路静得如同一条死蛇南北而卧,封锁铁路的敌军据点一个连着一个。看来,柳林车站和附近的何家店、魏家寨也被敌人占领了。一边观察,我心里一边盘算着战斗部署问题。我和夏世厚研究后初步确定:三十七团一营过去后解决何家店、王家村敌人,再抢占几个山头,监视柳林街;二营消灭另几个村的敌人,再向北发展,向信阳方向警戒,并破坏铁路;三营包围柳林车站,力争消灭敌人。快到傍晚,我派了一个班在一所小庙里继续监视敌人,我们则回去了。二十九日又去观察,没有发现敌人有什么大的变动。下午,李司令和文建武等同志来了。我向他们汇报了侦察到的情况,并将我们初步商定的部署讲了一下。李司令详细地询问了一些问题后点头表示同意。

“嗬,蒋介石以为他的三十万兵力在我们周围构筑了万里长城,偏偏这里有个缺口。”说着,李司令的嘴角上露出了几丝微笑。他掏出怀表和我们几个对了对手表,叮嘱我们说:“今晚十点钟以前,你们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夜袭战术,拿下柳林车站,掩护中原局和军区领导机关突围。突过去就是胜利,否则就是失败!夏世厚同志,你们团今天晚上的任务是非常光荣和艰巨的,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夏世厚上前一步,严肃地答道。

当晚八时,三十七团先于大部队出发,在茫茫暮色中沿着峡谷向西行进。出发前我对三营干部说:“你们过铁路后不要让敌人过早发现,等一营和二营过去后再动手,一旦打响,就要强攻、快攻!”

九时多,战斗开始了,但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地进行,山川大地,一片寂静。三营首先摸过铁路,一、二营随后也过去了,敌人丝毫也没察觉。过了一会,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何家店的敌人碉堡在一阵轰响中随着升起的一团火光飞上了天,一营用十年内战时期“土坦克”攻坚的办法,消灭了何家店守敌。与此同时,许多敌人在被窝里就被缴了械。按预定部署,守敌被解决之后,一营登上了何家店左右高地,向平汉路的南方警戒;三营也占领了柳林车站附近的高地,向平汉路北方警戒;二营封锁黄庄,迫使敌人不能前进。

当三十八团、中原局、第二纵队机关、三十九团、十三旅旅部和四十五团鱼贯越过平汉铁路后,东方天际已经微微发亮。这时,敌人正规战斗部队从南北两面增援而来。一、三营交替掩护,很快脱离了敌人的火力封锁,紧随大部队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开外。

同日,由王震同志率领的三五九旅和干部旅也从武胜关北面的李家寨突过了平汉线。

突破了平汉路封锁的北路部队,就象冲向暴风雨的勇猛的海燕,向着敌人陈以重兵的桐柏群山和豫西南平原疾进。

“万里赴戎机,关山渡若飞。”我们这支一往无前的英雄部队,在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几乎没有经过重大战斗,就胜利地跨过了桐柏山,穿过豫西平原,插入了伏牛山南麓,使敌人企图在天河口、苍台、唐河、白河等地“围歼”我军的计划一再落空。

七月九日,我带三十七团在狮子岗与中原局会合。李先念叫把三十七团归他们指挥,要我等中原局机关和二纵队机关过后,再率三十九团跟进。下午七时,突降暴雨,当我们刚刚涉过内乡附近的湍河,上游的洪峰裹挟着树木草渣咆哮而来,只见浊浪翻滚,湍河一下宽了许多。有的同志吐着舌头说:“差一点就过不来了。”我庆幸地说“太好了,敌人来了也只能望河兴叹啦。”

十一日,我率三十九团行军来到上集南边的一个村庄,见前面大部队都停在淅川河东。我赶到前面找到李司令,他对我说:“三五九旅在前面,他们要去占领荆紫关,结果攻了几次没奏效,便转向荆紫关南边过了淅川河。王震派人送来一封信,要我们也过淅水向西进。”

红军时代我就曾在这一带活动过,印象中的淅川河并不很深,也不太宽,可是由于近日大雨不断,河水猛涨,船一时又无法找到,部队就停在这里了。我见情况紧急,便对李司令说:“我去试试能不能泅过去。”

“那好,你试试。要当心!”他叮嘱道。

“没关系,这样的河我小时候一个猛子就可以扎过去。”我解下枪弹,脱掉衣服,只穿着一条裤衩下水了。我向前走着,河水逐渐漫过了膝盖、腰部、胸部,走到河心时水已淹到肩部了,波浪打湿了我的脸庞和头发,我继续向前。突然,我感到脚下的河床硬了,水也逐渐浅了。我心里一喜:“这里可以过。”当我又走回来登上岸后,李司令员和周围的同志都兴奋地叫了起来。李司令员说:“好!要三十七团先过,以连为单位,一个牵一个过。”

我说:“还是以排为单位走好。”

战士们拉成一条长龙,在河中向对岸缓慢地蠕动。虽然一些个头矮的战士和女同志们渴了几口水,但总算平安地渡过了淅川河。

我军选择主力向西突围的线路无疑是正确的,但对国民党军队的战斗力估计较低,特别是沿途地瘠民贫等不利因素考虚不充分,思想上、物资上准备不足,使部队给养的困难情况远远超出原先的估计。到达淅川一带时,部队已经很苦。过淅川河时,从前一天中午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能吃上饭。个别部队出现了摘沿途田地里西瓜充饥的现象。陈少敏同志对一些干部说:“各人的部队纪律如何?你们回去好好查一查!不能出现我们部队过后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情况。”这一段时间,仗虽然打得不多,但连续行军没吃的,部队非常疲劳。过淅川以后不久,就开始接近胡宗南的所谓“巩固区”。他们采用的连环保甲制度,强迫老百姓搞什么“坚壁清野”、“空室清野”,限制了我军粮食来源,给我们造成极大的困难。由于断粮,连野菜、野果子也难以找到,部队只得杀马吃,以渡过难关。

尽管处境非常险恶,但广大指战员依然怀着必胜的信念勇往直前。他们不顾饥饿疲劳,不顾敌机轰炸扫射,不顾浊浪滚滚,强行渡过丹江。同日,三五九旅和干部旅一道,经过缴烈战斗,冲破荆紫关,直指陕南。

七月十六日,部队抵达南化塘地区。三十七团夏世厚团长报告说:“据老百姓讲,昨晚南化塘住了许多部队,是刚从北边开过来的。”情况很明显,南化塘已被胡宗南军队占领了。李司令和大家研究了下一步行动计划,鉴于南边是大山无路可走,决定走北边。部队转过一座山,向玉皇顶方向前进。十七日,突破敌人在南化塘和松树岭之间摆起的一道封锁线。由于连日急行军,大家脚都肿起来,有些同志的双脚肿的象两只水桶似的。尤其是没有什么吃的,又累又饿,不少人倒下来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十八日行军时,沿途时常可见躺在露天休息的战士。看着他们一张张消瘦的面庞和褴褛的衣衫,我不由地感到一阵心酸。我找到中原局机关时,他们正通过电台和中央联系着。李司令说,中央电报指示,要我们从潼关至西安之间过铁路,再过渭河去陕北;不行就从西安至宝鸡之间过铁路去陕北;再不行就组织一个精锐旅打到四川,把敌人的大后方搅乱。大家研究了下一步方案,在有些同志提到可否采用第三方案时,李先念、陈少敏等同志都表示,若采取这一方案,他们愿意去四川。其它一些同志听后也纷纷表示要去。我想:“你也要去,他也要去,大家都要去,需要多少力量来掩护啊!这么多人都要有部队掩护,那还打什么仗?”于是,我明确表态:“四川我不去,宁愿向陕南或就地打游击。”经过一阵讨论,最后还是决定向陕南前进。李司令看着摊在地下的地图说:“派四十五团去占领赵川了,现在不知情况如何?”说着,脸上露出焦虚的神色。

“谁在那儿?”我问。

“就他们自己。”李司令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我看了一眼几位中原局领导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心里很不高兴,想“情况这么危急,你们只知道跟着中原局机关屁股后面跑,也不上前指挥自己的部队,即然你们不去,我去罢了!”我转过脸来对李司令说:“我去四十五团。”

“好,你去看看赵川占领了没有?有什么情况赶快报告。”

通往赵川大都是山路。我念念不舍地丢下跟随我多年的枣红马,带着又一次轻装的警卫班急匆匆地上了路。一路上除偶尔从远处传来零星枪声外,到处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只有我们“沙沙”的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天约十点钟,我们来到东赵川,只听前方枪声大作。我们加快步伐,当赶到河东的一个山上时,只见四十五团退了过来。团政委齐勇同志对我说:“我们进入赵川后,正布置宿营休息,敌人从南面山上打下来,我们只好退到这里。”

我很恼火,严厉地批评了几句:“情况这么紧急,你们连起码的敌情观念也没有。为什么不先放出警戒,占领旁边制高点后再考虑休息吃饭问题呢?”

“部队实在太疲劳了。”

“疲劳也不能这么麻痹呀!祖师顶占领了吗?”

“刚才也被敌人占领了。”

我长叹一声:“军区首长交给你们这么重要的任务,你们却连祖师顶这一要点也不派人去,现在可好,我们西进的路线也被敌人卡住了。”我写了一封短信,派人向军区首长报告,赵川已被敌人占了,估计只有黄土垭子一条路可通十里排、漫川关。望速通过,我们在此掩护。

通信员刚走,敌人就过河向我们攻击。四十五团控制着河岸东侧以前坡岭为中心的几个山头奋力抗击。半天下来,虽将敌人近十次攻击打了下去,但四十五团汪世才团长和许多战士也血洒疆场,为国捐躯了。晚八时左右,李司令来到我们的临时指挥阵地。他在听了我关于河西敌情的扼要汇报后说:“你带四十五团继续坚守在这里,掩护到明天上午八点左右,等大部队过后跟着走,我马上组织部队通过。”

我和齐勇政委组织四十五团坚守到第二天黎明时分,当时雾气很大,十几米以外就看不见什么,山下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估计部队过得很顺利。九点钟时,十里排方向传来激烈枪声。不久,跑来一个参谋,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军区首长告诉你,夏世厚正带着三十七团向山垭口进攻,打算攻占十里排西北阵地,掩护领导机关前进。首长要你带四十五团坚持到十二点以后再撤。”

“你回去告诉首长,这里莫担心,叫他们赶快走。”

也许是前一天敌人连续碰壁,今天只是放放枪,没有向我们发动大规模进攻,双方就这样隔河对峙着。

下午三点,我见山下没有部队走动,估计都已通过,就对齐勇同志讲:“我先下去看看,你带部队随后交替掩护撤下来,我在下面等着。”说完,我带着警卫班下山。刚下到山脚,意外地看到十三旅旅部过来了。

“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跟中原局机关一块走啊?”我很奇怪地问。

吴世安旅长说:“副司令,部队又累又饿,做了些饭吃,又休息了一下,误了时间。”

“敌人追兵都快踩到我们的脚后跟了,你们还有心思做饭吃。”我挥了挥手又说:“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三十八团马上就到,三十九团也派人联系去了。”说着,他急匆匆地带着旅部机关走了。不一会儿,三十八团上来了,我让刚撤下来的四十五团紧随其后通过。

约摸半小时的时间,远远见十三旅政委杨焕明带着十多人过来了。他说:“李司令派人带了一封信给我,要我带旅部电台等三十九团,然后走另一条路线去镇安、柞水和他们会合。”一听这话,急得我直跺脚:“吴世安他们过去了,怎么没把电台留下来呀?”

“信送到我手中,他们不知道。”

“唉,没有电台就无法和中原局机关联系,两眼一抹黑,如何是好。”此时我心乱如麻,一肚子火。

“副司令,你说怎么办?”

虽然我的任务是率四十五团担任掩护,现在任务完成了,我完全可以走了。但一想到三十九团的同志们还处于敌人的围追堵截之中,便放心不下。自己的部队不能不要呀。可在此一等,很有可能赶不上大部队而陷于敌人的重兵包围之中,其后果就很难设想了。

“副司令,你和我们一道等部队吧。”杨焕明同志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挥挥手,仿佛竭力想把头脑中纷乱的思绪抛到远处什么地方去:“好吧,我陪你们等。”我们把其他同志分散隐蔽到路旁的树林中休息,我和杨焕明来到路口,翘首眺望,希望三十九团的同志能赶快上来。

就是在前坡岭附近的这么一等,使得我们掉了队,和大部队之间的联系也被敌人完全截断。

我们陷入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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