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胶东担任胶东军区第五师师长。40年后,当我于1986年参加胶东军事史稿讨论时,查阅有关历史资料,才知道我是胶东军区副司令兼胶东第五师师长。正如我向张云逸副司令和舒同副主任所要求的那样,我到一个新成立的师当师长。
当时由于形势和战争的需要,胶东军区原来的五师、六师和警备第三旅奉命组建为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林浩要我到九纵工作。当时刚好又要成立新五师、新六师,根据我的要求,就让我和南海军分区政治委员廖海光来组建新五师。 廖海光同志是一位老红军,长征时便是团政治委员。过雪山冻掉了10个指甲。在困难时他总是伸出双手,回忆起长征的困难,用以说明当前的困难,比起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的困难算不了什么。抗战初期廖海光同志率八路军抗日军政大学山东分校部分干部和学员进入胶东,任抗大胶东分校政治委员。抗战中期任胶东军区十六团政委,在一次战斗中,取得了歼灭伪顽军1个团又8个连的胜利。之后担任胶东军区南海军分区政治委员兼地委书记。他长期从事部队政治工作,有丰富的教育和对敌斗争经验。他熟悉胶东部队,特别是部队干部和地方工作情况。他坦诚、善良、很能团结人,素有“廖菩萨”的美称。他尊重领导,爱护同志,对广大干部、战士都具有一副炽热的心肠,在多年的共同战斗生活和紧张的工作中,我与他结下了诚挚的友谊。
根据上级命令,1947年2月,由胶东军区特务团,滨北军分区独立一团和东海军分区独立团编为第五师,其番号依次为十三团、十四团、十五团。这些部队大都是抗战期间组成的团队,虽没有参加过大的战役和战斗,部队的装备除军区特务团是日式武器外,其余两个团都比较差,但干部和战士的素质很好,大都是在抗日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政治觉悟高,并有一定的文化水平。
部队集中后,在掖县郭家店召开了五师成立大会,廖政委和我都讲了话。我们讲了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的形势和我军取得的重大胜利,号召全体指战员要保持和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加紧训练,勇敢战斗,多打胜仗,以实际行动庆祝五师的成立。
五师成立大会召开的第三天,即投入战斗。当时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在鲁南战役胜利之后,正大踏步的后退,组织莱芜战役。为配合主力作战,牵制驻扎胶东的敌第八军,阻止第八军西援。我师逼进掖县城西南24公里处的沙河镇阻击敌人,完成了阻击任务,又对敌进行追击,共歼敌1200多人,掀开五师战史上光辉的一页。
沙河阻击、追击战后,经过平度整训,于5月29日,五师与胶东军区第六师一起,向青岛外围之敌发起攻势,五师攻击营上、小李村两个村庄。由于战前对敌情、工事构筑情况侦察不清,致使攻击失利,造成伤亡,撤出了战斗。
五师到底是个新部队,沙河战斗打胜了,大家兴高采烈,营上、小李村打得不好,便垂头丧气,营上、小李村受挫的根本原因还是部队新,没有攻坚经验。一个部队,只能要求他多打胜仗,少打败仗,常胜将军是没有的。一个部队,要赢得起,也要输得起。碰了钉子就垂头丧气,这种作风不纠正,就锻炼不出坚强的部队。我从多年带兵的实践,深刻体会到提高部队的战术、技术水平难,而培养胜不骄败不妥的作风更难,前者通过训练和实战总结经验,后者靠在实践中锻炼,靠在战争中摔打。越是攻坚失利,越是要勇于攻坚。基于对营上、小李村战斗失利的思考,为了给后来的攻坚作战打下坚实的基础,战后,全师自下而上进行了认真总结。在平度县大朱毛地区,根据敌人防御特点,构筑了营上、小李村守敌的模拟工事,组织进行了一个月的反复演练。同时结合开展军事民主,研究出一套较为切合实战的攻坚战法。那个时候,能集中一个月练兵,训练的时间就很不短了。训练结束后,进行了齐家埠攻坚战。
齐家埠战斗,是为了配合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挺进中原,我华野主力向外线出击,钳制敌第八军自潍县西援而进行的。齐家埠战斗比营上、小李村战斗的规模大得多了。齐家埠守敌是第八军独立旅三团,团长郝荣梓原是胶东土豪恶棍。这支部队当过伪军,多年与我胶东部队打交道,对我作战有相当丰富的经验,熟悉我胶东部队的战术。郝荣梓在指挥上也较一般土顽部队的指挥官要强得多。过去,胶东部队虽几次要消灭它,但都未能如愿。敌第八军到潍县后,郝荣梓部被编为第八军独立旅第三团,驻守齐家埠,成为潍县外围向我内地突出的重要据点。
齐家埠位于潍县东北30里,是个东西长、南北窄的大村子,它的北边二里远的地方有个卫星据点寒亭。攻打齐家埠前半个月,部队进行临战准备。打响前一周,我带团营干部和主攻连连长,从东、东北、南、东南、西、西南方向轮番看地形。北边有寒亭,无法接近。通过反复观察,弄清地形工事和防御特点。鉴于东边便于接近,我决心把主攻方向选在东边。但由于反反复复地看,敌人发现我们在东面下的功夫大,推测我们的主要突击方向在东边,便悄悄地改变其兵力部署,把其重点放在东边。敌人的行动,被我们发现了。我将计就计,在打响之前突然变更了部署,把主要方向从东边移到西南。为了打响后阻敌西援,安排好炮火,组织持续地拦阻射击。在齐家埠中部,有个必须经过的交通路口,弹幕就拦阻在那里。这次战斗,胶东军区配属我们4门野炮,炮弹很少,主要靠迫击炮。把大、小73门炮,组成炮群,集中使用炮火,一是支援步兵突玻,二是拦阻西援敌人。
具体的任务区分是,十三团和十四团为主攻,十五团担任钳制任务。
齐家埠战斗打响,恰好是党的生日那一天,1947年7月1日。下午5点半钟,73门大大小小的炮,一齐向齐家埠开火。在炮火掩护下,部队全部展开,6点半钟,十三团从西南,十四团从正南,十五团从东南,三个方向上同时发起进攻,置东面的敌人于无用武之地。战斗一打响,炮兵就按拦阻射击计划在东西之间的交通道口形成绵密的火力网,敌人始终没有做到东兵西调,这为从西南突破起了重要作用。晚12点,十三团一连从西南突破成功。
这时,我对廖海光政委说,我要到突破口上去,廖海光同志不同意。我说,不上去看不清楚,怎么指挥纵深战斗。我与他争了几句。齐家埠攻坚战,我们必须打胜,打胜了,就会把因营上、小李村攻坚失利而造成的士气低落扭转过来。他没再拦阻。我带上作战科张参谋,这个参谋有个很奇特的外号,叫“张没牙子”,还有我的老警卫员,现在的随身文书罗少华,以及警卫员唐光忠,上了突破口。
我登上突破口时,突击连十三团一连刚刚打进去。突破口前面一片通明,十三团一营教导员黄相和坐在突破口上,用双手向反扑的敌人投弹,突击部队打的十分勇猛,很快就把敌人的反扑打退了。我告诉黄相和,部队要迅速向纵深发展,以保障后续部队投入纵深战斗。我正说着,十三团团长田世兴率部队从我右边插过去了。
突破口的位置刚好是原敌人的三七战防炮阵地,我坐在炮座上,在那里指挥部队进行战斗。这时,圩子里100米的位置枪声响成一片,而中心路口,炮弹的爆炸忽闪忽闪地照亮了整个齐家埠。加上我们的炮火打中敌人的弹药库,引起弹药的爆炸,更增添了紧张气氛。我坐在炮上摸那门战防炮。我喜欢炮。我正摸得高兴,突然飞来了一发子弹,打在我的左臀部,从大腿上射出,那是一发机枪子弹,很奇特,在三七战防炮的炮床里有好几个人,他们站在我前面,我坐着,子弹从他们的中间穿过来,不偏不倚地打到我。
这是我在二十几年的革命战争中负的第七次伤。前几次那是在红军时期和抗战中负伤。有的虽伤势很重但年纪轻,很快就好了。五师刚成立不久,师长受伤,在部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的说:“部队刚突破,用不着一个师长就到突破口去。”有的说:“一个师长,在突击连刚打开突破口,敌人反击很历害时他就上了突破口,这给全师树立了一个榜样,带了一个好头。师长都上来了,谁还不往前冲……。”部队这些反映自然是对我的爱护和鼓励。其实这个传统在红军时期就有了。靠前指挥是一条重要的作战原则,是培养部队优良的战斗作风、带好兵、打好仗的重要方法,也是培养和提高指挥员的指挥能力的重要前提。
我负伤后,被抬到圩子外边,胶东军区派了一部小车送到牙前县(现在属栖霞县)前垂柳村后方医院。那个医院有X光,有从北平医学院来的医生,在那时候,有这样的条件就很不简单了。我在医院养伤月余。在这期间,我结识了护士班长矫明同志。出院不久便和她结婚了。当时她19岁,已参军3年了,是个模范护士,我已31岁了,在我军战斗了18个年头,这也是我在胶东部队战斗胜利中得到的幸福。
在医院时,廖海光政委和五师司令部领导专程来看望我。廖政委一方面安慰我,让我安心好好养伤。同时他也以爱护的口吻对我说:“一个高级指挥员,勇敢,对战斗负责,靠前指挥是可贵的,但以后不能这么干。”特别是他们谈到我负伤后部队的战斗进展情况,我很高兴。
当我负伤后,部队干部战士个个奋勇向前,按原来的方案迅速向纵深发展,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把郝荣梓的三团大部歼灭,由于敌人西部兵力不足,东部敌人又被我炮火拦阻,使两部分敌人都陷入孤立。我们首先肃清了西部敌人,接着歼灭了东部敌人大部。自打开突破口到结束战斗只用了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突围的小股敌人被六师截歼。齐家埠战斗,毙伤敌人379人,俘敌1115人,全歼第八军独立旅第三团,活捉了敌团长郝荣梓。这是我五师部队成立后,头一次以一个师歼敌一个团,新华社和胶东《大众报》也详细报道了“我胶东部队全歼敌人一团”和“榴弹炮初打齐家埠”的胜利消息,这对当时正在抗击敌人重点进攻的胶东军民是个很大的鼓舞,这一仗的意义除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牵制了敌第八军西援,配合我华野主力外线出击起到了一定作用外,对我们这支新成立的部队来说,第一次进行具有一定规模的攻坚作战并获胜,确实得到很大的锻炼,部队的武器得到部分的改善,部队的战斗作风和战术、技术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把因营上、小李村战斗失利所造成的消极情绪一扫而光。
我出院不久,成立了华东野战军第十三纵队,我任司令员,廖海光任政治委员,陈华堂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继开任司令部参谋长。十三纵队下辖三个师:三十七师由胶东五师编成,三十八师由胶东六师编成,三十九师由胶东七师编成。十三纵队成立之时,正是敌人6个整编师重点进攻胶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