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坚《峥嵘岁月》: 三、胶东保卫战(上)

周家湾 发表于2018-12-24 17:48:07

    1947年9月初,敌以6个整编师(军)20万重兵,自胶东半岛的底部即青岛到潍县一线,采取梳篦平推,向胶东半岛压缩,企图把我华东野战军内线兵团——东线兵团4个纵队压到半岛尖端狭小地区聚而歼之。当时,刘邓大军已经打到大别山,陈、粟率“华野”主力8个纵队组成外线兵团——西线兵团,挺进豫、皖、苏,逐鹿中原,拉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敌人企图占领我胶东解放区,断我后方补给,然后速转兵它用。

    胶东是经过抗日战争建立的革命根据地,是华东的总后方,华东人民解放军军事供应主要基地之一,机关、伤员、物资等都集中在胶东腹地。如果敌人进犯胶东的企图得逞,对我军执行外线作战的战略任务将有很大影响。因此,必须保卫胶东。保卫胶东,成了当时敌我角逐的一个焦点。

    前不久,东线兵团二、七、九三个纵队刚刚从南麻、临朐战役中撤下来。南麻、临朐战役没打好,这3个纵队均伤亡较大,兵员尚未补充。我十三纵队是刚由地方兵团组建的新部队。胶东半岛三面环水,机动困难。敌人齐头并进,如果我军留4个纵队于内线,万一打不好,有被迫决战并与敌人拼命的危险。中央军委、华东局、东线兵团首长决定以二、七、九纵队位于外线,而以我们十三纵队于内线实施运动防御。但因九纵没能过铁路(青岛——潍县段),在战役打响时,二、七纵队由兵团政治委员谭政林率领处于外线,九、十三纵队则由兵团司令员许世友率领处于内线。

    当时,我们纵队主力三十七师、三十八师集结于掖县东南地区,三十九师守备平度城,处于胶东半岛底部两端。敌整编二十五师、整编九师于9月5日攻平度,我三十九师经两天防御战,杀伤敌人1700人,主动放弃平度,沿半岛的南侧轴线,占领水沟头。与此同时,敌整编第九师主力和整编第八师攻掖县,我十三纵队113团在西海军分区部队配合下,于掖县城西之凤凰山阵地阻击,激战竟日,杀伤敌人500余人。当日天黑后该两团按预定计划,转移到掖县城西粉子山继续阻击,完成任务后,于13日归建。纵队主力则在敌进攻正面与九纵一道,阻击敌整编第八师,徐徐沿半岛北侧轴线后撤,歼敌700余人后,于15日放弃灵山。16日,敌整编五十四师与整编二十五师会攻水沟头,我三十九师激战数日,杀伤敌2500余人,再行撤退。18日,敌二十五师占莱阳;九师进至招远南夏甸,八师进至招远西南道头。至此,敌已占领胶东半岛相当一部分地区,气焰十分嚣张。许世友司令员决心在道头反击敌人,在敌人的包围圈上打开一个缺口,然后,他率领九纵首先跳到外线,我十三纵队则单独留在内线,继续用运动防御迎击敌人的重兵进攻。

    道头是招远县城西南的一个镇子,占领之敌是第八师一六六旅。道头正南方有一座较高的山峰,名曰高山。我纵三十七师配合九纵攻打道头,三十八师于高山、勾山、驼山一线阻击敌第九师北援,保障九纵和三十七师侧翼安全。18日9时,敌第九师以4个团的兵力向我三十八师进攻,我有些阵地失而复得,激战持续8个小时,毙伤敌1200余人,打退敌第九师的进攻。但是对道头的攻击不够理想。晚上,我从纵队指挥所到三十七师,以便更靠前指挥三十七师作战。半夜,接到纵队参谋长李继开的电话,叫我马上回纵队指挥所,说许世友司令员在电话上找我。我问李继开参谋长,许司令有什么指示?李继开说,许司令要和我亲自说。三十七师指挥所离纵队指挥所有20里路,我立即动身,步行,走了两个小时。跟随我的是纵队作战参谋李华。回到纵队司令部,我拿起电话。许司令发了脾气。他说:“到师里去,不是你的任务,你要在纵队部呆着,要时刻和我保持联系,听我的指挥!”

    许司令,我的老上级,还是老脾气。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是理解的。道头这一仗,没有全歼敌一六六旅,只消灭其一个团。现在,敌人快要把我们压到渤海边了,形势紧迫。我拿着话筒,什么也没说。稍停,他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说:“我要走了。”他要带九纵队当夜跳出敌人合围圈,叫我率三十七师、三十八师继续向东。

    是夜,许司令率领九纵跳到外线。我们十三纵队,三十七师、三十八师由纵队部直接率领,沿半岛北侧轴线后撤,三十九师单独沿半岛南侧轴线继续后撤。

    敌人的压力全压在我们刚刚组建的一个纵队身上了。敌人扬言:要把我们赶到海里,叫我们喝海水。为了迷惑敌人,我带领三十七师、三十八师步步打,步步撤,把敌第九师往东引,使第八师与第九师之间产生空隙。我们从道头转至毕郭、栖霞县西南喇叭沟、观里地区。在队伍后面,一一三团一营和一一四团三营节节阻击,交替掩护。一一四团三营九连三排先后打退敌人对其阵地岗山7次冲锋,获“岗山排”英雄称号。

    在南路单独执行阻击任务的三十九师,面对敌人二十五师、五十四师两个师的进攻,放弃莱阳、转至莱阳城东北之磊山后地区。

    我们达到即定目的后,也准备跳到外线。22日下午,我们向部队进行动员作好各项准备。我派侦察分队侦察敌情,发现在招远与黄县之间有一个空隙,我决心从那里向外跳。两个师加上纵队部人太多,便分成两部分走,纵队部随三十七师。因为能够通过的空隙很小,部队必须悄无声息,这么大的部队,要做到这一点十分困难。我们规定马不准叫,人不准说话,不准咳嗽,铁锹、洋镐、枪支、手榴弹等武器装备不准碰撞。当时正值9月下旬的秋凉季节,我们所处的地方三面环海,呼呼的海风带着寒流气,部队还穿着单衣,夜间行动感到有些冷了。我指示纵队后勤部,没法与胶东专员公署联系,把联合国救济总署送的毯子发给我纵队一部分,以便分发给各部队。那还是抗战胜利时,联合国救济总署救援山东的物资,一直存放在仓库里。干部战士把每人领到的那条毯子对折起来,中间穿上一条绳子,披在身上再一拴,很象件呢子大衣。每匹马发两条,垫在鞍子下面。这些毯子当时确实解决了部队野外露营和防雨防寒的问题。还有个问题是粮食紧张,全军几乎基本断粮。老区的群众说,没有粮吃梨,人和马都吃梨。“你们吃吧!吃的饱饱的。你们不吃,也会叫敌人吃了去。”老乡这样说。人吃饱,马吃饱,轻装。入夜,向外线进发。除了部队,还有许多地方干部和群众随我们一起跳出内线。

    前面是招远大山,没路了,完全是越野。我站在叉路口上,重复着“赶快走”、“赶快走”,有时在战士的背后推一把,有的战士被推后朝我看看,加快了脚步。

    过了老界河就是安全区。纵队部过来了,三十七师大部过来了,但却少了一一0团二营和三营。两个营,落在数万敌军的“网”里,实在叫人耽心。想不到,过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夜里,一一0团政治委员张志勇带着这两个营,不走荒山野岭,而是堂堂皇皇地沿着大公路走过来。我在电话上得知:当时一一0团正在前进,敌八师大队人马向龙口压,把他们卡断了,前面的一个营随主力走了,他们就在招远县境内的一座山上伏下来,1000多人,不发一点声响,眼看着敌人大队人马从山下大路上向半岛的北端龙口压过去,压过去,从后半夜一直到天亮,从天亮一直到下午,敌人的队伍络绎不绝。张志勇觉得敌人的机械行动实在不高明,敌人完全按照命令,从哪里出发,经过什么路线,开到什么地方,除了这个规定的路线别无它顾。倘使我们有数万雄兵,敌人一支千把人的队伍藏匿于近处,那是逃脱不了的。天黑了,敌人的队伍过完了。这回可好,张志勇带着这两个营,几路纵队,顺着大路游行一般找到主力。

    另一路是三十八师,因为在后面,行动更为困难。然而,三十八师部队的行动也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当时的情况是:在招远一段没有路,我们的部队从敌人眼皮底下过,敌人在山上,点着篝火,我们在山沟里走。两山夹一川,两边都是敌人,那么大个部队,要做到不被敌人发觉实在不易。

    天快亮了,天亮前部队必须通过老界河,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那是通过杜家集发生的。枪一响,一一二团二连立即夺占杜家集东南高地,歼敌一个排,部队迅速占领有利地形,保证了队伍翼侧的发全。

    在三十八师后卫行动的是师政治委员张英勃。他是个优秀的政治委员。正值黑云压城,箭压弦上,还有什么比这种实际行动更具有鼓动性呢?张英勃在全师部队的后卫,天快亮了,前面是老界河,张政委站在河岸上督促部队快速前进,不断地说;“同志们快走”、“同志们快走”。干部战士看到师政委那么冷静、沉着、和蔼,深受鼓舞。

    张英勃就是这样指挥着三十八师的部队,顺利地、悄无声息地从敌人的鼻子底下通过了。

    至此,马拉松式的运动防御作战告一段落。说它马拉松,不是夸张。自胶东保卫战开战以来就天天行军,即与敌人接触,又不叫敌人粘住,靠的是两个脚板。有些同志不理解我们行动的意义,发牢骚说:“运动战,运动战,运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运动到今天,就是头了。纵队直接率领的两个师集结了。三十七师至掖县东北驿道,三十八师至掖县东南郭家店,休整待机。

    在内线担任作战任务的部队,只乘下我们三十九师。如果说三十七师和三十八师的部队比较新,那么三十九师就更新。三十九师的战士大多是刚穿上军装的翻身农民,连手中的武器都不会熟练运用,更不消说懂什么大规模的防御战。但是,历史把他们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他们承担了巨大压力。敌人的重兵并没有把他们压垮。今天,他们沿着胶东半岛另一边的轴线,转至牙前县苇夼地区,在胶东军区直接指挥下摆成大部队的架子,边阻击边撤退。在他们背后,已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后来同志们用“一枪可以打透”这句话来形容当时他们所处地区的狭窄。

    现在,除三十九师外,东线兵团部队都已处于外线。我们把拳头捏拢了,敌人把指头放开了。敌人以损失14700人为代价,侵占了胶县、高密、平度、昌邑、掖县、莱阳、栖霞、招远、龙口、黄县、蓬莱、福山、烟台、牟平、诸城等15座空城。这些空城敌人需派兵驻守。敌人要追击三十九师,敌人还要追击从道头跳出去的九纵。而九纵却与二、七纵会师了。二、七、九纵与我们十三纵在外线成犄角之势,该是我们打击敌人的时候了。许、谭首先组织二、七、九纵对尾追九纵的敌整编六十四师开刀,是为胶河战役。许、谭命令我们十三纵队攻占掖县县城,拖住第八军,使他无法向西增援整编六十四师,策应胶河战役。

    掖县县城是烟潍公路上的重镇,是敌整编八师的重要补给点。攻打掖县县城,就能拖住整编第八师。掖县守敌一个团外加土顽、还乡团共3000余人,如此规模的城市攻坚,对于刚成立的十三纵队来说尚属首次。鉴于敌人工事前沿较弱,纵深较强,我决心用三个团五个营并肩突破,一0九团、一一0团从东门以北,一一四团从东门以南,一一一团在西门钳制。我用手里的六个团中的四个团同时攻城,而且,加大突破正面,求得一下子把敌人打懵,迅速突破,并以此雄厚兵力在突破后穿插分割,不使敌人向后收缩,置敌人纵深工事于无用武之地。兵法上说,兵无常势。通常城市攻坚只取主攻方向和牵制方向。但对掖县县城我采取多箭头宽正面突破。所剩下的两个团,一个团(一一二团)做预备队,一个团(一一三团)担任阻援。

    10月3日下午,各部队自驻地开进,晚10时到达攻击地域,立即着手攻击准备。4日凌晨1时,借助朦胧夜色,炮兵首先开炮,经过火力准备,各攻城部队投入战斗,仅用半个小时就打开三个突破口。紧跟着便勇猛穿插,分割包围,把敌人分割成很多小块块。部队一往无前,不畏流血牺牲。一一0团政委张志勇负伤,一一0团代理团长王连印牺牲。战至当日下午5时结束战斗,全歼守敌3000余人,完成了钳制整编八师、策应胶河战役的任务。

    我们接着要打击的目标是夏格庄。

    10月13日,纵队主力进至五龙县(今属莱阳市)南部,与敌小有接触后奉命西进,拔除烟(台)青(岛)公路上的重要据点夏格庄,切断青岛与莱阳之敌的通路。

我打开地图。夏格庄,是敌人占领区里众多据点中的一个点,驻守着整编七十四师五十七旅一七0团和敌工兵十七团二营,2400余人,距当时我部队所在地还有百里之遥。它的周围,莱阳、水沟头分别驻有五十四师师部及其所属三十六旅、八旅和二十五师的一0八旅,平度城驻着五十四师一九八旅,在即墨、莱阳境内之渭田、灵山、姜山集驻着整编七十四师五十七旅另两个团。夏格庄周围百里之内敌有五旅之众,总兵力将近我们一个纵队的两倍。要从这样一个腹心地域拔除由2400余人守备的据点,是很不容易的。而我们要消灭的五十七旅一七0团,是最近由土顽改编而成,有些像在齐家埠消灭的郝荣梓一样。孟良崮战役中,整编七十四师被全歼,敌人重新组建整编七十四师时,把青岛伪警二十三旅合编为五十七旅,其成员多系兵痞、流氓、反动地主、恶霸分子,受反动教育较深,战斗中尚有一定的顽强性。这支部队过去与我们地方武装经常接触,对我们的一般战术较熟悉,而且编为五十七旅后,得到半机械化装备。就夏格庄的防御体系来说,比起齐家埠要复杂的多:周围有3米高的土质围墙,围墙上有火力点,村内有核心阵地,墙外还有树桩构成的木城。

    这就是我们要拔除的据点。要打的好,一举攻克,就会给敌以重创。但是,如果仗打得不顺利,就有被敌人合围的危险。

    鉴于上述考虑,我决心隐蔽行迹,长途奔袭,拿出两个团攻坚,大部兵力用于打援。长途奔袭,隐蔽行动,我们是有这个条件的。敌人的大部队驻扎在大据点,这一带的土顽被我们的地方武装肃清了,我们夜间行动,长途奔袭,可以不至暴露。在兵力上,眼下三十九师已经归建,还有地方独立团配合作战,能够攻坚并阻敌援兵。

    经过酝酿,决心用三十八师一一三团、一一二团攻歼夏格庄守敌,南海军分区部队担任打援;一一四团随纵队部掩护纵队部的行动,以三十七师一一0团攻歼夏格庄卫星据点孙受(守敌为夏格庄敌一七0团的第八连),一0九团和一一一团机动;三十九师则面对莱阳、水沟头,准备阻击来援之敌。这个作战计划,目的是打下夏格庄,但在布局上又是着眼于阻援。我们一个纵队,深入敌人占领区数十里,而周围可增援之敌为两倍于我的兵力,如果对敌援兵阻挡无力,就无法攻克夏格庄。从战斗进程来看,用与夏格庄守敌相等的兵力负责攻坚,在兵力部署上显得单薄了。由于攻坚兵力不够,使战斗时间拉长。

    作战计划决定下来,部队开始行军。14日凌晨1点钟,三十八师行至夏格庄以东50里之东、西中荆一带,作攻击准备。就在他们进行准备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当日下午2点钟,侦察得知,夏格庄守敌一七0团出动两个营至离夏格庄20里之徐里一带。三十八师师长张怀忠向我报告了这一情况,我决心先吃掉出犯徐里的两个营。吃掉这两个营,夏格庄守敌就一举可破。张怀忠指挥部队展开,但没等接敌,敌人的两个营缩回夏格庄。这样一折腾,形势对我们就有些不利:三十八师所属各团全部撒出去了,一个师10000多人,要在短时间内收拢起来,那是十分困难的。张怀忠向我报告了情况,我命令按原定作战计划执行,部队需在拂晓前到达攻击位置。

    打夏格庄,打响时间决定在拂晓。按惯例,我们的攻坚发起时间是选在前半夜。前半夜打响,我们能争取一整夜时间,至天亮时即使不能全部攻克也能大部攻克。所以,敌人在前半夜的警惕性比起拂晓时强得多。我们一反惯例,偏偏选取拂晓时进攻,求得出敌不意。

    现在,离拂晓只剩下几个钟头了,离攻击位置还有几十里地。而且,部队撤出去,担任主攻的一一三团联络不上,靠近师指挥所的只有一一二团。面对这一棘手问题,师长张怀忠当机立断,改变原主攻方案,一面命令一一二团担任主攻,一面派出参谋和骑兵通信员联络部队。

    半夜,攻击和阻援部队各自向目的地进发。10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后半夜更是显得冷风拂面,同志们还穿着胶东保卫战开始时穿的单衣。大家顶着冷风一路小跑,不避艰苦,不顾疲劳,整个队伍除了刷刷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别的声息,有的部队全程达28公里,有的部队当日没吃上饭,但没有牢骚,没有怨言,只有一个信念:快走!四五个钟头,四五十里地,无一掉队,全都准时到达作战地域,立即着手战斗准备。

    15日晨5时30分,对夏格庄的炮火准备开始了。隆隆炮声震撼着莱西大地,浓烟直冲黎明前的星空。夏格庄守敌一下子陷入一片混乱。一一二团三营率先在夏格庄西南角上打开缺口,一营兵分两路向突破口两侧发起攻势,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至天亮,夏格庄南半部的敌人处于我分割围歼中。6时30分,一一三团从东北方向加入战斗,很快与一一二团沟通联系。至9时,夏格庄守敌大部被歼,残敌缩到敌团部固守点内顽抗。

    与此同时,三十七师一一0团对孙受发起攻击,受火力封锁,形成对峙。

    9时30分,灵山的五十七旅两个团和一个大队的还乡团前来增援夏格庄。一一四团三营和一一二团二营阻击。敌人由还乡团开路,来势甚猛,战斗空前激烈,一一四团三营阵地几次失而复得,情况十分危急,我命令三十八师留部分部队监视夏格庄残敌,抽出主力,再加上纵队特务营,由张怀忠统一指挥,对敌实施全线猛烈的反击,经2个小时激战将敌击退。

    与此同时,三十七师一一0团攻克孙受,全歼一七0团八连。

    我打电话给张怀忠,叫他留下部分兵力继续对灵山方向警戒,主力返回夏格庄消灭残敌。

    当夜,部队对夏格庄核心阵地攻击未能奏效。至16日上午9时30分,首先用炮火摧毁敌核心工事地面火力点,再以爆破掩护爆破,不间断地爆破、突击。一一二团三营七连年仅17岁的战士王昌义连续送4个30斤重的炸药包,爆破成功,至11时30分,歼灭核心工事残敌,生擒敌一七0团团长。

    这时,战斗已经持续30个小时。夏格庄的敌人仅剩村北52.7高地没有决解。52.7高地上是一个营部带一个连,算一个加强连,约200人。高地虽然只有50多米,算不了山,但周围都是平地,就成了易守难攻的的制高点了。再加高地上构筑子母堡,一一三团三营几次强攻受挫。敌人甚至发起反击,还夺走了三营一挺机枪,气焰十分嚣张。夏格庄一仗,确实表现出当地土顽改编成的正规敌军战斗的顽强性。援敌云集,时间拖下去对我们十分不利。

    这时,从青岛灵山、莱阳水沟头,东西南北的敌人都向我们压过来。一般地说,活捉了敌人团长,敌一个团除一个连外均已消灭,夏格庄这个钉子已经拔掉,可以不冒被敌人合围的危险。然而,52.7高地作为战场制高点,威胁很大,因此非打下52.7高地不可。但部队连续日夜行军,有的部队投入战斗前就没吃上饭,战斗打响已是30几个小时,攻克夏格庄和反击灵山方向援敌的我方部队也有很大伤亡——战斗统计共伤1359名,亡279名,歼灭敌人为2300多人,伤亡对比达70%,这个伤亡是比较大的。情况十分紧迫,部队伤亡很大,又十分疲劳,难免有的同志有见好就收的想法,我从20年来带兵打仗切身经历中体会到,一个指挥员、一个部队,硬就是要硬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培养出一往无前、前仆后继的顽强作风。这个作风,是叶挺独立团时就树立起来的,汀泗桥、贺胜桥,北伐战士尸横阵前,威折敌军,硬是打出铁军的威风。部队打仗,总是有伤亡的。一个部队打仗,要打到底,有伤亡,伤亡再大,也要打到底。我丝毫没被四面云集的援敌所动摇,下定决心非打下不可。

    在前面指挥作战的三十八师师长张怀忠同志,在这个关键时刻,表现出一个指挥员难能可贵的品质。他没有提一点困难。攻击受挫,又遭敌人反击,一一三团三营处境十分困难,敌人的碉堡火力点很疯狂,炸药包送不上去,三营教导员铁锋派人去找师长张怀忠,希望师里支援他们一门山炮,对付山头上的子母堡。张怀忠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炮,必须打下来!”

    虽然张怀忠没有向我提这个困难,但是我凭经验,知道需要炮。我从纵队炮兵调一门山炮支援他们。

    我打电话给张怀忠:“一定要打下最后这个高地才能走,叫敌人连汤带骨头一点也不剩!”

    张怀忠把我的命令传达到所属部队。

    我命令三十七师一0九团、一一0团阻敌援兵,保证三十八师的战斗。

    鉴于一一三团三营伤亡太大,我叫一一四团一营接替他们。

    一门山炮最后解决了这个问题。敌人的子母堡在炮弹轰轰的爆炸声中变成了垩粉。晚7时30分,胜利的红旗插上52.7高地,活捉敌人200多人。这股敌人当了俘虏仍冥顽不化,反动到底。因为撤出战斗时间非常紧迫,押这股俘虏的是两个警卫战士和一个理发员,又值天黑了,这些反动家伙居然夺押解战士的枪,恰逢我们的侦察分队赶到,用冲锋枪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

    眼看着敌人要合围上来,连掩埋烈士尸体都勿勿忙忙。通常是,要把烈士遗体集中起来掩埋,但时间已不允许这样做,只好就地掩埋,待以后再行善后处理。

    负责断后的是一一三团。天色转暗。四周炮声隆隆。各部队按部署撤离战场。我离开纵队指挥所。那是一间民房。我踏着朦朦夜色,舒了舒筋骨。两昼夜的苦战,使人不免稍感疲惫。尽管敌军云集,但我们的弦松下来了。我款款而行。我是踏着星光进入这片战场,又踏着星光离开这片战场。空气还是凉飕飕的,所不同的是现在那凉风中含着硝烟味。戎马倥偬,这气息使我想起许多火与血的画面。

    部队刚刚撤离战场,敌人便合围了上来。回忆起来,那真叫人有点担心。

    这一仗,三十八师打出了威风,一个师消灭敌人一个团又一个营,毙伤俘敌2300多人。战后,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路过夏格庄,看了夏格庄的地形,对三十八师表示了钦佩。后来毛主席、党中央在西柏坡,傅作义搞突然袭击,东兵团曾选派过三十八师前往“救驾”,后因情况缓解,任务解除。可见上级对这个新建师战斗力的重视。夏格庄之战,表现出三十八师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表现出张怀忠师长的军事才干。

    这一仗,也暴露出某些弱点。撤退时,把三十八师医疗队丢了,被合围上来的敌人虏了去40来人。原因是,灵山之敌增援时,师指挥所派人通知医疗队撤到东莱湾庄,但医疗队过去在西莱湾庄住过,对那里熟,就擅自撤到西莱湾庄去了。一“东”一“西”,离得很近,谬之千里。当敌人合围上来,部队急着走,却找不到医疗队。这个教训很深刻,暴露了组织纪律性的薄弱,暴露了后勤系统重业务轻军事的弱点。从这以后,各级后勤部(处)均增设一个精明能干的军事参谋,负责整个后勤系统军事上的调度。

    夏格庄战斗时,我们在胶东半岛的军事斗争格局上还没有夺取主动,打完仗以后还需跳出敌人的合围圈。在夏格庄战斗以后,我们对于范汉杰“胶东兵团”的斗争则夺得了主动权,该是我们逼迫敌人的时候了。

    当时,华北我军正准备攻打石家庄,中原我军已完成战略展开,我西线兵团已发起陇海路破击战。蒋介石苦于没有援兵,被迫于10月下旬在胶东战场改取守势,收缩部队,调整部署:一面令其第八、第四十五、第五十四、第六十四等师分散据守,“扫荡”其占领区;一面急令第二十五师集结烟台,自海上到上海后,调往大别山地区应急;并令其第九师集结于胶县、高密地区,拟在潍县、坊子空运至石家庄或徐州。军委命令东线兵团“尽可能以歼敌一部的方法,拖延敌九师他调,以配合兄弟兵团作战。”

    东兵团决心拖住第九师,命令二、七、九纵进至胶济路南、潍河地区,待机出击;令我纵于胶东内地拖住五十四师。

    五十四师原驻莱阳,于11月1日率其第八旅、三十六旅一0七、一0八团以及保安第五总队东犯海阳,企图破坏我后方及军工生产基地,7日晚,至海阳城(凤城)一带。

    我纵奉命追击五十四师,10月5日由平度出发,7日,对窜到海阳城之敌形成三面包围,由此开始了一个月之久的海阳围困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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