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胶东到东北(文/凌少农)

13583 发表于2019-01-05 11:37:01

    1945年8月,抗日战争进入最后反攻时,为适应形势发展和机动作战的需要,由八路军一一五师六八六团、教导五旅十三团、莒东独立团和滨海分区直属机关合编组成了山东解放军第一师,梁兴初被任命为师长,梁必业为政治委员。当时,我是师的作战科长。师成立后,在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罗荣桓的指挥下,立即与滨海支队密切配合,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克胶县城,收复诸城,席卷诸胶平原,取得歼敌5000余人的辉煌胜利。并乘胜包围了驻泊儿镇的滨海警备军李永平部,定于9月27日对该敌发起总攻。

    正当部队紧张地进行攻城准备时,9月26日13时,接到山东军区特急电令:  “军委决定你师停止向泊儿镇守敌总攻,部队立即进至诸城东北之铺上地区集结,准备挺进东北。”师首长看完电报后,即叫我通知各团准备撤出泊儿镇战斗,并要各团首长在下午4时到师部开会。在团干部会上梁兴初师长宣读了军区的电报,大家听后十分高兴,一致认为这是党和毛主席对我们的信任,决心带领部队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但又舍不得放下这块“肥肉”,心情都很矛盾,所以当师长征求大家意见时,会场竟沉闷起来。憋了一阵,还是三团团长开了腔;

    “我们坚决执行中央的指示,但……”他说了半截又停住了。

    “但什么,刘善福同志?”梁必业政委笑着问道。

    刘团长看了看大伙,大概是从同志们的眼神里得到支持,便说道。

    “泊儿镇伪军坏透了,我们把它消灭了再走不行吗?再说挺进东北,只要我们在路上加一把油,一两天的路程容易抢回来,哪有到嘴的肥肉不吃的l当然,我的想法可能有错误。”

    这时,其他同志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信件,都是各营连的求战书。团长们向师首长表示,大家的决心和信心是很大的,打下泊儿镇不成问题。梁政委看了看大家说道t

    “我们对大家的心情是理解的。部队打下胶县攻克诸城后,战斗情绪很高,形势确实很好,但目前的大局是挺进东北,到那里建立根据地。能早到一天,就是早一天的胜利,这是有深远意义的战略部署,不能有任何犹豫,必须坚决执行。至于泊儿镇守敌,迟早是要消灭掉的,我们不打,兄弟部队也要打的。这一点我们不必担心。必须马上到铺上集结,要做的工作很多,从组织上、思想上、装备配备上都需要做工作,而且还要求快。至于挺进东北的命令,暂不向下传达,到铺上集结后再做工作。”梁师长接着说:  “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争取时间。决定今晚8时秘密从泊儿镇阵地撤出,9时撤出完毕。在撤出前,可组织少数兵力,佯攻它一下。在部队撤离泊儿镇的要道上,如敌人出来骚乱,可组织后卫狠狠打击它。各团行进路线和到铺上集结配备,按司令部的配置图执行,大家立即回去行动。”  

    为保证部队能够顺利完成进军东北的重大任务,深入细致地研究了各个方面的问题。一致认为,我们部队是坚决执行党的指示的,让到哪里就能坚决到哪里,但思想工作一定要跟上去。现在抗日战争胜利了,我们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大仗,部队战斗情绪高涨,形势是很好的。但也出现了新问题。有的干部、战士考虑起婚姻问题;有的想回家种田、做工,过和平的日子,不想长途跋涉飘洋过海去东北等等。为解决这些问题,师党委采取了分级动员的方法,首先召开了营以上干部大会,由梁师长、梁政委亲自动员,统一了认识。接着,各团各营各连又分别召开了干部会,进行动员,然后才将中央命令传达到全师。我们这个师的指战员多数是山东或苏北人,这次要远离故土去东北,我曾担心这个思想工作不好做,但在向全师做了动员之后,部队思想是相当稳定的。战士们说,革命战士四海为家,让我们进军东北,这是党中央毛主席对我们的信任。大家纷纷向党支部和各级首长表示决心,要求在这一战略挺进中,考验自己。

    按军区规定;每人只带一支枪,每个连只带两挺机枪,每个营只带两挺重机枪,团带四门迫击炮。其它多余的武器保证完好无损地移交给海滨军区,准备装备二线兵团。部队认真地执行了这项规定。有的战士把武器擦了又擦,抱在怀里,挨到最后才交,有不少同志把枪的号码记在小本子上,留作纪念,有的机枪手边擦枪边含着泪说:  “好伙计,我们在战斗中把你从敌人手中缴获过来,你发挥了作用,消灭了不少敌人,今天,我要把你梳洗打扮得干干净净,移交给兄弟部队。希望你在兄弟部队手里同样地发挥作用,狠狠地打击敌人。”有的同志交了武器还要再三抚摸,把枪贴在自己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开。我看到这种情景,也几乎掉了泪。是啊,我们的每一件武器来的多么不易啊!而今天却要把它留下来,战士们怎么能舍得啊,怎么能不掉泪啊!但为了顾全大局,战士们没说半个不字,还是把武器擦得千干净净留下了。

    部队在铺上经过一周的紧张准备,士气十分高涨。遵照上级的规定,10月5日我师迈出了向东北挺进的第一步。本来规定早晨4点半起床,5点出发。但还不到4点半,各部队都起床了。送门板的,扫院子的,给群众挑水的,来来往往忙个不停。铺上的群众也与部队一样,不到4点半就起床了。秧歌队、高跷队、乐队,在主要街道路口集合起来。当部队向集合地集中时,他们与部队分成二路纵队并肩前进。由喇叭、锣鼓、笙和笛子组成的乐队吹打着民间喜庆曲调开路,紧接着是由数十个妇女组成的披红戴绿载歌载舞的秧歌队,随后是各种不同高度的高跷队J再后是两条滚滚向前的青白龙灯……气氛非常热烈。

    军民两支队伍都到了庄北,师首长与群众一一握手告别。这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出发的时间到了。大家怀着喜悦的心情,但又难分难离地挥着手,  “同志们再见了,祝你们取得更大的胜利l"“再见,乡亲们。党和毛主席要我们到哪里,我们坚决到哪里。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部队迎着朝阳高唱着: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浩浩荡荡地向我们挺进东北第一站一龙口方向走去。乡亲们直到看不见部队了才各自回家门。

    由于党和人民政府的统一安排,沿途各村都设有茶水站、服务组,刚解放的地区也是如此。第一天走了70华里,一到宿营地,群众早把炕扫得干干净净,烧得热乎乎的。有的老大娘烧了一大锅水,等部队一到就能用热水洗脚。部队需要的粮、茶、油、盐、马草、马料,都在村里服务组存放着,部队一到立即可以领取和购买。所有这一切,使部队很受教育。大家感动地说;  “乡亲们对自己的子弟兵想的真周到,到了宿营地比到了自己家还温暖。”

    行军的第三天到达宿营地后,刚架好电台,就接到军区转来的总部特急电报,大意是:国民党3个军向邯郸方向进攻,决定你师从明日起改向邯郸方向,加速前进,准备参加邯郸战役。

    师首长看完电报并作了简短研究后,作了四条决定:一是部队从10月8日起,向邯郸方向前进,每日行走80至90华里,二是听从党中央毛主席的指挥,要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三是部队动员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提出向津浦铁路前进,然后再提出向邯郸方向前进,四是采取一面走一面动员的方法。要深入细致地了解部队的思想情况,及时解决出现的问题,要求各级干部、共产党员,积极带头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认真做好组织工作,体质强的帮弱的,年轻的要帮年长的,雇大车组织收容队,每天必须要赶到部队的宿营地。

    部队从8日开始向邯郸方向前进。10日晚,到达商河地区。在这里收到了上级发来的特急电报,大意是:平汉路及太行上党地区作战即将展开,你师就地待命并迅速领发棉衣,尔后行动另定。师长看完电报当即决定,以天齐庙为中心调整部署,并于10月11日召开团长、政委会议。会上,除了对前段行军作了总结外,主要是研究了做棉衣问题。原来,渤海军区已做好了一批棉衣,但早就发给了第一线的部队了,现在正在筹备第二批棉衣。为保证我师需要,山东军区紧急电令渤海军区采取特别措施,把准备发给第二线兵团的棉衣拨给我们师。但渤海军区的被服厂离津浦距离很远,而且棉衣还没有做齐,渤海军区党委和人民政府便连夜组织大车将做好的半成品及布匹、棉花等送到我们驻地,并召集紧急会议,动员所有能做针线活的妇女连夜突击支援,要求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于一个星期内做好交给部队。到天齐庙的第六天棉衣就做齐了。

    部队穿上了新棉衣,每人的被子里又给絮上了两斤棉花,大家很高兴,都发自内心地感谢乡亲们对子弟兵的关怀。但大家更关心的是在这里待命都一个星期了,准备到哪里去打仗啊!特别是听到渤海我军解放了商河,消灭敌人5000余人的胜利消息后,心里更着急了。到了10月19日,上级的电报来了:19日,上党战役胜利结束。毙伤阎伪军4000余人,生俘敌十九军长史泽波以下31000余人。太行我军攻克平汉线上沙河与邯郸之间洛关(永年),全歼伪军5000余人。要我师向南皮、香河、玉田、迁安方向前进,由冷口出关,每日行程60至70华里。

    部队于12月20日,由天齐庙出发,继续北上。出发时,象铺上一样,当地政府也组织了乐队、秧歌队、高跷队欢送。所不同的是指战员们穿上了新棉衣。乡亲们看到部队穿戴的整整齐齐,雄赳赳气昂昂的气概,都特别高兴。各部队指战员也以十分感激的心情,挥手向群众告别,感谢乡亲们的关怀。

    我们行至香河地区时,每天都能看到有美造的国民党运输机向东北方向飞去。后来才知道,他们这是由北平向东北运兵。这股敌人原是日伪军冀东讨伐队姜鹏飞部,现被国民党收编为二十

七军,姜为军长。大家气愤地说,冀东讨伐队就是日本的忠实走狗,专门来“讨伐”我们冀热辽军区抗日的八路军的。姜鹏飞是个杀人魔鬼,现在一变又成为国民党军长,坐着美帝飞机到东北去抢占抗日胜利果实,真是刮民党,死不要脸l

    10月28日,部队进到玉田地区,正遇上由延安去东北的李富春等领导同志坐汽车到达了这里。师首长被召去汇报部队情况时,邀请这些领导同志给部队干部讲讲话,他们欣然答应了,在第二天师里召开的连以上干部会议上,鼓励部队说;  “你们在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又要挺进东北,到那里去建立根据地,这对解放全中国具有伟大的战略意义。所以快到东北,就是胜利l"他们的讲话对部队挺进东北是很大的鼓舞。大家认识更加明确了,信心更足了。

    这时白天短得多了,早晨出发天还很黑,到宿营地时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气候也越来越冷了。到了迁安附近,村庄比在香河、玉田地区稀少,宿营地配置不得不拉大距离。为使部队少走一些路,便加大了住宿密度,很多同志睡到地上,有的住在牛棚或苞米楼里,但都没有丝毫怨言,情绪很高。大家虽然走了一天的路很累,天气又很冷,可一想到离东北越来越近了,浑身都是劲。

    11月4日部队出冷口,接着向建昌、杨杖子方向前进。由于东北地区我们党的力量薄弱,政权没有建立,群众也没有组织起来,所以行军、宿营,筹办粮草,买油、盐、菜等,不象在关里有服务组,部队一到宿营地一切都能很快就解决。在这里不行,都得现张罗,困难不少。特别是国民党特务利用当地匪伪军及地主豪绅,制造混乱,破坏城市秩序和社会治安,散布谣言,诽谤我军,胡吹“国民党穿的美国装,背着美国枪,还有美国送来的飞机大炮坦克叮当响。八路军是打不赢的”等等。另外有些东北人还有一定的盲目正统观念,对我们还不了解,对我们能否打败国民党反动派持有怀疑态度,信心不足,他们说t  “八路好,可是八路少。”鉴于这种情况,在部队到东北以后,师首长特别强调严格执行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每到一地都要向群众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讲清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才是正统,真正为人民利益而战斗的党和军队才是无敌于天下的。

    真巧,11月20日,我师由西向东挺进,二团于旧门附近与敌五十二军遭遇,激战3小时,毙伤敌200名,俘敌少尉副官等41人,敌退守兴城。12月4日,我军进攻高桥,与敌激战半小时,敌狼狈逃窜。我追击数里,俘敌30名,缴获重机枪3挺。群众看到我们部队坚决顽强,英勇善战,俘虏了敌人,缴了敌人的武器,而穿着美国装,背着美国枪的那些国民党兵却惊慌逃窜,都高兴地说:  “八路军,行!”

    部队出关后经过两次小战,打出了威风,鼓舞了士气。大家说,国民党要发动内战,我们一定能够打败它。

    我们师从山东诸城东北铺上出发,越津浦,走平津,跨长城,一路上高歌挺进,经历48天,走了2500余里的行程,到达了辽西地区,从此便投入了伟大的东北解放战争。

(未校对未经后人许可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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