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安火攻鬼子兵(文/吴华夺)

静敏 发表于2019-01-13 11:52:07

“报告! 报告! 报告——” 

忽然,一阵紧急的报告声把我惊醒。我燃起灯盏,一位汗流浃背的老人被哨兵送进屋来。 “啊,这不是陈老爹吗?” 
陈老爹名叫陈洪义,是我的老房东。我们新四军五支队八团一营几次进入来安城内,营部总是设在他家。陈老爹是个说话絮叨的人,性子却很耿直。各连的杂务他都爱过问,看见哪个战士衣服破了,他也要板起面孔“申斥”两句,然后叫把衣服拿到他家补补,好像全营同志都归他管理似的。营里同志都认识他,大家亲切地管他叫陈老爹。 
自从夏天我们支队转到高邮湖西去开辟根据地后,鬼子又占了来安,我们便和老人家失掉了联系。这次,为了保卫秋收,防止鬼子抢粮,我们又回到淮南根据地的边缘——来安城郊。不料我们刚刚驻下,他就在深夜里跑来。我耐不住的喜悦,请他坐下来叙叙家常。但他这次却一点也不絮叨,喘着粗气劈头就说: 
“吴营长!鬼子又在城里添人啦!往常,只要鬼子、汉奸一来,满城乱糟糟的,到处鸡飞狗叫,哪家也免不掉叫他们翻箱倒柜;这回,他们黑天以后才进城,谁家的门槛也不踩,足有千号人的队伍,装得跟哑巴一样,一个劲往鼓楼、学堂和庙院里塞。你说怪也不怪? 哪有不吃荤的狼! 我看狗日的保不住又要耍什么花招,便赶紧出城找游击队报信,没料到会碰见你们!” 
“好快啊!”听罢陈老爹的叙述,不禁使我一阵惊异:“大秋还没上场,鬼子就出动了! 可是为什么行动如此诡秘呢?” 
我一边考虑着,一边叫警卫员安顿陈老爹休息。这时电话铃响了,支队通知我马上到司令部去开会。看来情况相当紧急。我通知了各连整装待命,然后和营里其他领导干部骑马向支队司令部奔去。 
待我们赶到司令部时,二营的干部几乎和我们同时下马。在暗淡的灯光下,罗炳辉司令员正被一群侦察员和地方游击队员围着,一见我们进来就说:“来得快,来得好!大家想想吧,鬼子、汗奸突然在来安增兵,并且夜不惊民,是想干什么的?”原来司令部也得到了这一情报,陈老爹的话一点也不错啊!经过研究,大家认为:一定是鬼子想趁秋庄稼还没下来,先来个突然“扫荡”,为其抢粮行动扫除障碍。 
“不错,敌人是想先下手的。”罗司令员笑着说,“秋庄稼眼看熟了,群众担心鬼子抢粮,不敢收割,我们要把敌人的企图粉碎,打掉它的凶焰,使它不敢轻举妄动,就能更好地掩护群众抢收。这一手要是让鬼子先干了,百姓就要遭殃,根据地就会蒙受损失。” 
“那我们先下手!”我们两个营的干部不约而同地说道。 
“正是得这样!”罗司令员接着说,“据各方面的情报来看,这伙敌人还是满凶的,装备好,人数也比我们多;但它的部队是七拼八凑凑起来的,并没有估计到我们主力部队已经开到来安。现在敌人立足未稳,戒备也很差,如果我们能先下手,打它个措手不及,保卫秋收就有了胜利的基矗任务就由十团和你们两个营担负了。十团驻得较远,没有让他们前来开会,马上就通知他们行动,一定在天亮以前发起战斗。” 
罗司令员的决定,振奋了到会的干部,也振奋了在场的地方游击队员。大家望望窗外的天色,齐声说道:“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吧!”司令员简明地给我们两个营指定了主攻方向,并请地方游击队的干部组织队伍扼守城关,防止敌人“出水”。一场紧急的突袭战就要开始了! 
我飞马回到驻地,把部队在打麦场上集合起来,传达了战斗任务,立刻出发了。 
下弦月在东面的云堆中钻进钻出,迎着九月的凉风,战士们迈着轻捷的脚步,沙沙地走过原野。已经是夜里三点了,我一面考虑着能否在天亮以前发起战斗,一面跑到队伍前面去和侦察班研究入城后的行动路线。在淡淡的月光下,我老远就瞅见他们带着一位向导。我心想:“这里通往来安的大路、小道,哪一个人不熟?真是闭着眼也能摸到。还要什么向导啊!” 待我走近跟前,才发现是陈老爹。紧张的行动,竟使我把他老人家忘掉了。我批评侦察员道: “这是打仗啊!这样快的夜行军,为什么要把陈老爹拖上!” 
“你们打仗,难道我是跟着‘看景’的?”陈老爹不等侦察员回答便抢着说,“哼!你们知道城墙怎么翻法?鬼子、汉奸挤在哪儿?年轻人,跟我走就是了!” 
月光浴着陈老爹的身影,他那矫健的步伐使我感到仿佛他又年轻了几十年。 
一个小时的急行军,便赶到了来安城下。按事先分工,我们自城北方向攻击,二营从东门打,十团从城南下手,地方武装在城西担任阻击。 
担任突击队的一连,打算从上次攻城时被我们拆开的一个豁口上插进去。计划被陈老爹否定了。他说:“豁口‘咬人’,还是从东北角上爬吧,那里没有站岗的。”根据陈老爹的意见,侦察班又侦察了一下,果然城东北角没有敌人,只是城墙里边不远便是一所驻扎伪军的小院,行动必须敏捷、肃静。云梯架上了。一连同志们一个个爬上城墙,然后先把驻扎伪军的小院包围起来;二连、三连绕小巷分别直逼鼓楼和城西的小学。 
侦察班长首先扒住伪军院子的墙头,纵身一跃,翻了过去。只听得“哎呀”一声,侦察班长一脚踩住了一个人的脊背。原来一个伪军正在墙内小便,没料墙外飞进人来,一脚把他登倒在地上。 
“住口!”侦察班长一手用匣子枪抵住这个伪军的脊梁,一手从腰里拉出毛巾塞住他的嘴巴,随即把他推出墙外。 
这伪军全副武装未解,绑腿还打得紧绷绷的,看样子不像睡过觉。 
“你们是哪里来的?”我问他。 
“长官,是……是六合县来的,”他颤抖着回答,“今……今晚才开来。” 
“你穿得整整齐齐干什么?” 
“碍…这是上头的命令,说天明以后就要行动,不准脱衣睡觉……” 
唔?罗司令员的判断一点不差啊! 我不由感到,假若晚下手一步,明天这一千多敌人一拉出城该多难对付呀! 
三点半开始攻击的时刻快到了,我要警卫班找地方把俘虏押下。这时陈老爹已经赶来,他得意洋洋地说着:“能打的都上去,把俘虏的枪交给我,由我看着他,保准跑不了!”第一个俘虏就在这位老爹的枪口前被押走了。 
我发出攻击的信号,一连同志一齐跃进院中,将几所房子团团围住,一片“缴枪不杀” 的喊声顿时冲破了月夜的宁静。拥挤在房内的伪军,遇到突然的攻击,惊叫起来,有些爬出门外,企图逃跑,当即被击毙在屋前。屋内的伪军不敢抵抗,纷纷投降。解决了这一小撮伪军,按预定路线,一连直插城西北角鬼子的总部。这是个四合大院,墙很高,敌人挤在里面,拚命顽抗,由于我们没有炮火,一时拿不下来。眼看天快亮了,仍然消灭不了房中的敌人。战士姚长贵和小魏,急中生智,趴在墙上,连续用点着捻子的火药包向房上投去。不想瓦房脊陡,火药包投上去又滚了下来,火团只是在房子周围燃烧。有的同志见用火药包烧是个法子,但在房上停不住,便把草鞋、木棒等绑在火药包上,继续向房上投。这法子果然奏效,火焰从房顶散开,扑向屋檐,卷入窗口。顽抗的敌人在大火中哭天号地乱作一团。 
这时二、三连已在指定的地点动作起来,二营和十团的同志也分别从东城下边的水道里和南门上攻进城里。来安城内所有驻着日伪军的院落,都被我们包围得死死的。我奔向鼓楼,那里二连同志正在和鬼子对峙着。我把一连“火攻”的方法告诉了他们,并让通信员转告三连、二营和十团的同志。不一会,各处用这个方法把所有鬼子据守的房屋都点着了,顿时来安城内火光四起,烈焰腾空,红瓦乱飞,风声雷动。敌人在火焰里踉跄奔命,鬼哭狼嚎,有些冲出火场的立刻被我们打死,侥幸漏网的想躲进老百姓家里,但家家都把门关得死死的,他们只好沿街挨巷四处乱窜,或者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发抖。敌人来到来安还没有过一夜,大部分人的生命,连同“清剿”计划,便随着这一场大火而灰飞烟灭了。 
天亮后,经过搜索,查明六七百敌人葬身在大火之中,只有散驻在城西北角附近的部分伪军和鬼子,溜出城外,经过民兵的截击,丢下百十具尸体,其余的向滁县方向逃去。 
根据罗司令员的指示,为了防备滁县敌人的反扑,我们立即撤出城外。陈老爹把俘虏交给了侦察班,领着街坊,一直把我们送出城外。看到他笑眯眯的面孔,我不由想到:“群众是我们的。有了人民群众的帮助,不管鬼子多么狡猾,终归都要失败!” 
我们披着初秋的朝霞,怀着胜利后的喜悦心情走上归途,一个个身轻似燕,迈步如飞。这时,回望来安,只见上空仍然笼罩着一片浓重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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