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战役(文/吴华夺)

静敏 发表于2019-01-13 11:54:25

1941年初冬,日军、伪军和桂顽四面围攻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当时我二师五旅在淮北受四师指挥,担任阻止汤恩伯反共军东进的任务,四旅十团由陈毅代军长直接掌握,配合三师作战,十一团在路东地区受二师首长直接指挥,保卫根据地。在路西地区仅有六旅十二团,五旅十三团及一些地方武装。当时的敌情非常严重。这压力主要来自桂顽,他们先由一七一师附第八与第十游击纵队,趁我路西地区的部队分头迎击日、伪军,南翼兵力单薄的时候,对我下手了。以往桂顽进攻都是长驱直入,皆为我军击败,这次他们接受了“教训”,采取稳扎稳打的“滚筒战术”,一步一步向北“拱”,“拱”下一个地方就抢构工事,第二批部队再依托既设阵地朝前“拱”。截至10月中旬,我路西地区南部竟被他们蚕食去一百余座村镇。同时,桂顽一七二师已集结于巢县附近,四十八军两个师隐伏于寿县以西,如果一七一师“拱”进我路西地区腹地,后面3个师就会分路压来,把我军挤出路西。如果他们企图得逞,下一步势必进逼我路东根据地,配合汤恩伯第三十一集团军东进苏北,李仙洲部将北犯山东,我华东解放区全境都将面临险境。谁都知道,桂顽比汤、李等国民党嫡系军战斗力要强得多,他一下子对我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动用这么大兵力,搞得全淮南局势一下子严重起来。路西的部分机关、学校、医院纷纷东撤,路东西半部分已在抢构工事,准备迎击桂军东犯。

    当时华中敌后分路进犯新四军的反共顽军总兵力有20万人,从战斗力与态势看,最难对付的是桂顽。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方面击破桂顽,他们那20万大军都会闻风丧胆,华中与山东形势将会转危为安。那么,怎样才能击破桂顽呢?他们一线部队队形密集,又都有深沟高垒的坚固工事,后援兵力雄厚,没有下手的地方。我们兵力不敷,没有速战速决机会,仗就无法打,这就难怪气氛陡然变得这么紧张。以往罗炳辉副师长指挥淮南部队,也曾与桂顽有过多次大的交锋,那都是打野战,先扫掉土顽,然后利用桂顽主力怕丧失元气的心理,集中兵力冲垮他队形一角,造成他全线崩溃的。但是,现在的作战诸方面条件都变了,这仗怎么打?不打败桂顽,路西难保,淮南以及整个华中险情怎么消除?

    我们四旅十一团这时还驻在路中心区的古城镇,情况都是从师部“通报”中知道的。我那时任团长,蔡炳臣同志任政委,副团长张宜爱,参谋长文盛森,政治处主任李清泉。我们几个人也常在一起议论,都认为上级会集中强大力量击败桂顽的,我们也都想参加这一光荣之战。在师机关派人下来检查工作时,我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由于当时日军准备三战长沙,敌后兵力单薄,路西出扰之日,伪军已为我路西地区部队打回原防,无力再战。而桂顽却极为骄横。我们一再警告他,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迅速从我根据地撤回原防,我们共同进击日军,减轻长沙正面战场压力。桂顽竟然把我们为国家前途而发出的忠告,看成示弱表现,不仅不退,反而更前进了一步。他们的一七二师先头团已越过淮南铁路,最多再有一个星期,他们就会依托现阵地再向北“拱”了!

    不久,师里来了通知,要我们抢在对方再次大举北犯之前,将侵入我根据地的桂顽驱逐出境!……着十一团立刻去路西参战,准备打大桥……

    随后师部情报科又一次书面通报说,窜据大桥之桂顽乃五一一团第一营,约600人上下,营长韦刚;土顽定远县长兰荣甫带武装和行政官吏百余人,一个县警卫中队加县常备大队400人,连同韦营总兵力约1100多人。他们已在大桥驻守月余,工事做得相当坚固。十一团务于战前详细查明情况,严密组织战斗,扬长避短,方能取胜。

    时间紧迫,我们团于11月13日出发,边行军边动员,边行军边组织战斗。大桥这地方,我们都熟悉,它是定远县南境的一个中等乡镇,紧挨着池河东岸,从池河岔出一条支流沿西街过,两边环水,支流上有两座老式石桥,这就是大桥镇子得名的由来。桥北叫大街,有300来户人家,桥南叫小街,约20来户。1939年下半年至1940年4月间这里曾是我江北指挥部驻地,1941年10月被国民党顽军占领。这里群众条件好,情况对我有利。时值枯水的冬季,顽军即使筑有深沟高垒,水的障碍作用也有限(后查明仅尺余深),我们只要能充分发挥夜战近战特长,把训练成果应用于实践,打下大桥是完全可能的。

    我们长途行军近200里,于11月15日中午进到大桥镇东北20里的永宁集、泗州庙一带宿营,当地模范队(区、乡武装)为我们担任警戒,严密封锁消息。吃罢饭我就带领营连长潜至大桥附近看地形,现场划分任务。我们看到桂顽工事的确做得严密,大小两街都筑成了独立土城,墙高2米多,厚达1.7米,墙上有数不清的射孔,还有许多明碉暗堡;墙外有护城壕,深约3米,宽达5米,壕外还有一圈结扎得很严实的鹿砦加一圈铁丝网。我们了解到韦营驻大街,土顽驻小街,街里还布置了许多火力点,交通壕纵横交织,他们可以在阵地内机动自如;韦营纯是广西兵,被国民党顽军精神灌输得近乎神经麻木,非常野蛮善战,兰荣甫那一股土顽多为地痞流氓,政治上反动也促使他们具有相当战斗力,多次骚扰我根据地,血债累累。

    面对这样的坚城强敌,怎样摧毁它?当晚8时,我和蔡政委到旅部驻地太平集参加作战会议。到会的有六旅旅长谭希林;路西联防司令郑抱真,政委兼地委书记黄岩;四旅旅长梁从学,政委王集成;十二团团长谭知耕,政委余明;十三团团长林英坚,政委祝世凤;十六团团长张翼翔,政委肖学林;再就是我和蔡炳臣同志。会议由王集成同志主持,谭旅长传达张云逸、罗炳辉两首长指示,还有军政治部主任兼四师政委邓子恢发来的电报。张、罗、邓三首长指示归纳起来,除了讲明全局斗争简况外,就是要求我们务必守好路西这座“华中西大门”。“守门”良策莫过于歼敌逐顽,假如消极防守,那就要被对方驱出路西。桂顽怕失元气是另有他图,我们对国家和人民的未来负责,绝不能大打消耗仗,只有打他个相当规模的歼灭战,其余顽军将不打自退。大桥是对方的突出阵地,韦营又是桂顽的一把利刀,打掉了它,路西情况必将好转。为了统一领导大桥战役的遂行,张、罗首长决定以谭希林、王集成、黄岩、梁从学、郑抱真五同志组成野战司令部,谭希林为司令员,梁从学与郑抱真为副司令员;王集成为政委,黄岩为副政委。任务的划分:十一团攻坚,十六团打援,十三团位赫郎庙一带防守并相机参战,十二团为战役预备队,十七团和定远独立团于战场北翼监视定远城等地日、伪军,十八团为战场西南侧保障部队。……至此,我们才最后弄明白这次战役就是我们一“家”攻坚,另4个主力团和5个县总队都是战役保障部队,在当时的路西,又非需这种全面保障不可。张、罗两首长的战役指挥,我们是一向信赖的,能打掉韦刚这只“出头鸟”,确实可以起到惊走余顽的威慑作用,同我们原来想的同时展开三到四个主力团攻坚,要合算得多。可是,我们团是演“主角”的,连续走了两天半,只有一夜休息时间,一天准备时间,而谭旅长已下令,16日夜一定要打响。

    梁旅长解释说:“这是为了出其不意,打它个措手不及。桂顽精得很,我们能及时掌握他们的情况,他们也会侦察我们的情况,路西这几个主力团,人家有暗探盯着,所以我们叫各团离大桥远一些。你们从路东来,隔一天就干它,韦刚不会想到。当然,准备工作紧张一些,那总比提前惊动顽军好。我们都相信你们团能砸碎韦营这个‘乌龟壳’,可这到底是个啃骨头的硬仗,不能掉以轻心。你们今年在路东打日军,特别是5月反‘扫荡’,一下搞掉敌人四五百,上级很满意。可是,砸碎大桥这个‘乌龟壳’,跟打日军坚固据点一样难啦,可不能麻痹!”

    “师首长是经过慎重考虑,才确定由你们团执行攻坚任务的。”谭旅长补充道,“但是桂顽也长于夜战,你们一定要行动坚决,力争17号白天解决战斗。要是拖到天黑,整个战役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这一点,你们一定要对大家讲清楚。”

    各团都当场表示保证完成任务,我和蔡政委也郑重表示,我们保证打下大桥,请首长放心。张翼翔团长还特别说明,他们保证不让一个援兵进到大桥,十一团同志放胆打好了。散会后,我和蔡政委既感到光荣,又感到责任重大,回到驻地就连夜召开营以上干部会,传达任务,研究作战方案,一直忙到鸡叫二遍才散会。

    第二天早晨,王集成政委来我们团动员讲话。他提出,用你们这把“铁锤子”,砸烂韦营“乌龟壳”,以后我们就当好华中西大门的“顶门杠”。要打好这一仗,必须做到智勇双胜,刚韧相间,代价小而战果大。王集成同志讲话最富有鼓动性,大家本来求战情绪就高,被他说得异常兴奋,一起举臂高呼:保证完成任务!口号声罢,又站出来团部司号长顾得胜,警卫员易子德,他们问:

    “王政委,我们保证打下大桥,你能保证给我们‘铁锤团’集体荣誉吗?”

    “是呀!”又站起个红脸大汉,他是突击队长——副连长程照明,“王政委,打不烂它‘乌龟壳’,我们不回来见你,可你要向师里反映,给我们全团记大功!”

    “我保证!”王集成政委郑重地说,“师首长有考虑,哪个团攻下大桥,就给他‘铁锤团’光荣称号!”

    又是一片掌声和口号声。

    我们紧紧张张地忙了一天,战斗准备就绪,全团800多名参战人员带上数百名模范队员,悄悄出发了。晚上11时前包围了大桥,一营和团突击队在南,二营在北,三营七、八连在西,同时进入战斗位置。11时30分,我三面同时发起攻击,团突击队率先攻入南小街,一营主力跟进,战至后半夜l时,即全部肃清了土顽,活捉了兰荣甫。与此同时,二营也扫除了大街北侧小据点多处,歼韦营一个多排。三营进到大街西侧未打下顽军地堡群,前进受阻。

    直到这时,顽军韦刚营长才省悟到新四军来头不小,当即北守南攻,实施反击。他这个反击即显出桂顽夜战非凡战斗力,他们以火力掩护,放出许多小股敌人,多箭头多层次地指向我一营,意在夺回小街。我们知道桂顽战术反应灵敏,敢于孤胆作战,动作勇猛得近乎野人拼命。我们乃依托小街北城,就地抗击,以火力和近战拼搏,大量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就这样,在大小两街之间,往返冲杀,小的冲打数不清,较大规模的逆袭与反逆袭就打了三个“回合”。拂晓时桂顽第三次大型反扑被击退,团突击队与一连冒着敌火跟踪追击,从顽军反扑出口突进大街,占据一角,一营相继跟进,继续进攻。

    二营在北面多次攻击,只进到城壕,未能攻人土城,与顽军形成对峙。他们只好以积极动作攻城,尽力将敌火力兵力吸引过去,减轻一营方向的压力。一营主力与团突击队依托突破口,攻击前进,真是步步受阻,每前进一步都相当吃力。桂顽利用堑壕和各类火力点,大小群相结合,迂回反击,正面顽抗,就是一个人也敢白刃格斗,直至被打死,抗拒才算完事。我一营指战员明显地感觉到,攻打有严密防守体系的桂顽,要比攻打同等条件下的日军还要困难。

    战斗一直打到午前11时,南、西、北三面均无突破性进展。我们有些伤亡,桂顽气焰没压下去,战斗呈胶着之势。我们乃令三个营都停止攻击,召开战场“献计会”,调整组织,重新动员。这时野战司令部也电询战况,问我们需否支援?我们早已下定决心,在午后全歼韦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动用上级机动部队,防止战场情况突变。我当即向谭、梁两旅长表了决心,也报告了自己新的布置。随后团指挥所移至南小街,以利于现场指挥。

    午后1时30分,我们再次发起猛攻,仍以南面为主要突击方向。团突击队和一、三连,以原态势攻击前进,诱使顽军全力应付他们;二营展开正面进攻,牵制和分散敌人的力量;三营主力调整了战斗组织,以火力掩护,连长王德山与胡排长用排子手榴弹炸开敌人中心炮楼,消灭了地堡群,进逼土城,同时八连在西、二连在东南角都开始冲击。激战约半小时,我已多处攻人土城。

    至此,韦营已是四面受攻了,但他们自恃弹药充足、能打,还用大量小股队伍,分头反扑。我们把缴获的武器都用上了,火力已占压倒优势,韦营已有相当伤亡,还在困兽般的顽抗。战斗虽有所进展,但却极为残酷激烈,还是在逐层竞逼,你死我活地拼杀着。

    下午2时,起了西南风,三营趁机纵火焚敌。大火迅速蔓延于全镇,桂顽锐气顿挫,狂奔乱跑。我们各营连大胆穿插,将敌阵分割成许多块,全以大刀砍杀,杀得残敌纷纷朝营部退缩。

    韦刚慌了手脚,紧急召集连长开会,准备突围。刚开会,会址即被我掷弹筒弹连中两发,连排长们非死即伤。于是残敌阵脚大乱,猬集一团,用四挺机枪开路,仅余的200余人向北方向突围。他们突出街外,即为我七连与众多模范队切断围歼。但是韦营委实顽固,已到绝望时刻,仍能人自为战,死拼不降,直到打光了为止。

    战斗结束于下午3时10分。

    大桥之战是十一团战史上的一次残酷激烈的攻坚战,共毙顽军300多人,俘800余人,胜利地拿下了大桥这个坚固据点。我们虽然也付出一些代价,但全团始终斗志高昂,以我们的英雄气概,压倒了对方。一营教导员李长如和副营长周其云,团突击队长程照明,都能身先士卒,从小街打到大街,一直打到最后胜利,始终在第一线,率队冲搏。二营教导员黄更生是知识分子,挥刀杀敌,在白刃格斗中壮烈牺牲。三营教导员耿青也是知识分子,带八连突破,他冲在最前头,带七连打突围之敌,他也冲在最前头,顽强拼杀,最后获胜。三连长黄道钧在突人大街后,夜暗中他被十几个敌人抱住了,他当即拉响了身上三颗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四连连长傅绍忠扫除大街北门桥头堡时,身负重伤,仍在指挥战斗,并且爬过去用手榴弹炸死敌人机枪手,才顺利拿下桥头堡。突破小街时,特务连战士张保珍爬上房顶扔下十几颗手榴弹,将敌打乱,对全歼土顽立了大功。在追击突围之敌时,一营通信班副班长用大刀接连砍死7个顽军。类似的英雄事迹举不胜举。

    大桥攻坚战,对我们团夜战近战和攻坚的能力与耐力,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在淮南与桂顽作战,我以800多人歼他1000多人,可谓创了记录。

    这一战役,我们和六旅十六团共打掉桂顽两个营,使桂顽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与恐慌。于是桂顽一线阵地遂成动摇之势,桂顽被迫全线收缩,我们路西地区基本上恢复了原态势。战后上级首长们在总结会上说,大桥战役起到了稳定淮南形势、巩固路西根据地的作用,挫败了桂顽疯狂气焰,提高了根据地军民反摩擦的信心。

    几天后,罗炳辉副师长来路西召开“大桥战役祝捷大会”。他代表师领导,宣布给我们团以“铁锤子”团光荣称号,授锦旗一面。这面旗是十一团历史性的荣誉,它将引导全团走向更大的胜利!

浏览:1655次

评论回复
最新来访
  • 漂流者
    漂流者
  • 東蒙布衣
    東蒙布衣
  • 北京の海子
    北京の海子
同乡纪念文章
同城纪念文章
人物名单
首页
检索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