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姥爷李士英关爱我家的几件往事(文/赵保平)

保平 发表于2015-09-13 20:44:24

我的姥爷李士英,是一位对党赤胆忠心,卫党奋勇当先,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一代大英豪。关于他的革命经历、英雄事迹和传奇故事,在我家里早已耳熟能祥。曾记得,我的亲姥姥(李士英的堂嫂)常对我们说:“恁姥爷参加革命时,恁娘还在我怀里抱着呢!那年(1926年底)恁姥爷还在城关的一所学 校打钟。一天,我抱着恁娘去看他。他接过恁娘抱了抱、亲了亲对我说,‘嫂子,我马上就要走了。到外面找活儿去,恁要照顾好家里。’……后来,我才知道,他 那时已经参加革命。国民党要抓他,在井店镇老家呆不下去了。”

这可能是我听到的姥爷李士英,何时参加革命,何时告别家乡,从而走上了铁血忠 勇、百折不挠和苦难辉煌的人间正道最“原版”故事。尽管他生前对自己的经历,三缄其口,为人低调。但是他身后流传着的许许多多故事,他每每在革命重要关 头,表现出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喋血壮举,从有关他的正史传记和回忆文章中已披露了不少。对此,我除了如饥似渴地“恶补”外,仍然想更全面更历史的了解他。 同时,我也想向诸位敬仰和怀念他、学习和研究他的人们,介绍和追忆我的这位“别样姥爷”李士英。

无情未必真豪杰。在常人的眼里,姥爷他,在 大革命处于低潮时入党;在白色恐怖笼罩下入队(中央特科“红队”);在击毙漏网叛徒中入狱等等。总之,他是一位在我党隐蔽战线和政法战线上,叱咤风云和久 经考验的忠诚卫士和高级干部。但在我家人的心中,姥爷他,还是一位留着浓浓乡音,慈眉善目,尊老爱幼,言传身教,循循善诱,固守传统家庭美德的谦谦君子和 谆谆长者。他对我家老小至尊至亲至爱的件件往事,令我终生难忘!说家事,不得不先说说我的母亲和她的老家。我母亲的老家是现今河南省安阳市内黄县井店镇 (曾为平原省后划为河北省)。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国共产党诞生不久,革命火种已经在老家一带点燃。所以,象我姥爷李士英(原名时遇英)等许多井店镇 上的有识之士或有为青年,先后秘密入党从事地下斗争。就我所知,他们中有王从吾(后任中央监察委员会书记)、平杰三(后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喻平(后任 高检院副检察长)等。因此,井店镇南北街在当地有“红色摇篮”之称。受家乡革命宗亲和长辈的影响,以及后来抗战形势的发展。我母亲继我大舅参加太行山八路 军“老八团”后,于1942年底,她也加入了中共领导的冀鲁豫军区沙区指挥部抗战剧团“鸭绿江剧社”,学习和从事抗日宣传工作。那时她才十六岁。

话 说抗战胜利后,到了1948年。在彻底粉碎了国民党重点进攻我党领导下山东根据地后,很快我军攻克并解放了济南。姥爷李士英奉命带着公安干部和部队接管并 重新建立了济南特别市公安局,后又任山东省公安厅首任厅长兼济南特别市公安局局长。当斗争形势基本好转,工作驻地相对稳定后,他即委托时任冀鲁豫军区政委 的王从吾同志,设法将他已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老母亲(实为继母),从河南老家送到当时中共华东局所在地山东益都县。为了途中照顾好老母亲(我家称为老奶 奶),他还带口信给家乡亲人要我母亲一块儿陪着过去。就这样,姥爷李士英思母心切的大孝大悌之举动,偶然中将我未来的母亲和父亲,这两条相距甚远的“不平 行线”引向他(她)们人生几何中的必然交点——先后南下上海,同在公安战线,志同道合;老战友撮合加两情相悦,结婚成家。于是,就有了我们。于是,我也三 生有幸成为了李士英的侄外甥。并且,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能经常聆听他的教诲,得到他的关爱。进而学习他的为人和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坚定信念、坚 强意志、高尚人格。1962年,我父亲时任上海市普陀区委书记兼区长。该区在兴建上海第一个工人住宅小区——曹杨新村时,也为当时的区主要领导盖了几栋小 别墅。为此,我们全家老小还专门去新房看过。那地儿十分幽静,就在“长风公园”的绿化带边缘,簇新的小洋楼与“银锄湖”岸边排排成荫垂柳,相映成趣,煞是 诱人。当然,自然环境不是我们搬家的主要考量。主要是想借此改善一下全家的居住空间。当时我们全家三代共六口人,一直居住在黄浦大楼不满五十平方米的套间 内。且煤卫与邻居共用。既然有机会改善,何乐而不为呢。正在酝酿搬家时期,一天,姥爷李士英(时任江苏省委书记处书记兼常务副省长)因公到上海,抽空上门 看望全家。拉家常中,说到我们想搬家时,他便仔仔细细地询问了房源、房址,为何新建等情况。当我父母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回答说:“先吃饭吧!”。说罢起身 去厨房看望正忙活儿的“老嫂子”(他一直这样称呼我亲姥姥)。饭后,他同我父母就在里间继续聊天说家事。等我们送走他的那一刻起,搬家之事于我父母口中不 再提及。若干年后,我才知道个中的原委。那天饭后,姥爷他对我们搬家之事并未明确表态。只是问了我父亲三个“怎么办”:赵文卿,你现在上下班有车接送。搬 家后,那么远施梅(我母亲)上下班怎么办?孩子们在市中心上的都是好学校。搬家后,边缘区教育相对差些,将来他们的继续教育怎么办?还有,这房子是配给区 委书记区长的,将来你工作调动了怎么办?……。我父母也是明白人,经他提问和提醒搬家动议作罢。后来,历史的进程不断证明了姥爷他的“三问”是何等“靠 谱”。过后不久,我父亲在经历“四清”后很快调离了普陀区。紧接着就是十年文革,一番批斗抄,我家还能在黄浦大楼安身立命,实乃不幸中万幸了。倘若那年搬 家过去,后来定被扫地出门片瓦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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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 年初秋,在周总理的亲自批示与关照下,身陷囹圄的姥爷他,总算拖着岌岌可危的身躯被批准回到南京“治病”。说是治病但还是很不自由,他身居江苏省工人医院 一独门小院中,连亲属探视也受到极其严格限制。说白了就是“幽禁”。尽管这样,姥爷他还是想着我们,想着能在南京相聚重逢,以解劫波度尽亲安在之念。

566460039064252667.jpg闻 讯后,我陪着父母从上海乘坐13次特快列车兴冲冲赶到南京,一路寻摸终于找到了马府街五福巷内一普通居民楼里。这是“落实政策”分给姥爷、姥姥及全家的栖 身之处(两个“小单元”且不在同一楼层)。时隔近十五年,当我再次见到姥姥王芸时,磨难岁月的痕迹在她坚毅面庞上未显,倒是“五七干校”的日晒雨淋把她变 成了一位农村老媪。重逢的喜悦,无尽的思念和相问相诉,顿时溢满了那小小的空间。在家小坐,相谈片刻。安排缜密的姥姥,在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后,便领着我们 乘公交车去医院看望姥爷。初秋的南京,下午依然十分闷热。听说我们要来,姥爷他午睡起床后一直坐在小院儿内等着。相见时,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姥爷他直立起 孱弱的身体,一手拉着我父亲,一手牵着我母亲,用和蔼又赞许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你是二毛(我的小名)吧。不错啊,都当上解放军啦!”……同时,他还向站 在一旁那位貌似医生的人,依次介绍说:“呐,这是我亲侄女和女婿,还有侄外甥。是从上海专门来看我的。”接着,我们与姥爷、姥姥围坐在小园桌旁,边喝茶边 拉着家常。交谈中我在一旁认真听着。除了谈谈自己身体和病况外,他一直在询问我们一家老小,尤其是我亲姥姥的生活和身体情况。关爱之情充满其间。后来,他 起身拉着我父亲的手,说是去看看他的病房。他俩在病房中又长谈了约两个钟点(具体谈啥至今不得而知)。我们准备离开医院时,姥爷他还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 请求,分别与我父母和我照相留影。熟料,这两张照片竟成了我弥足珍贵的一世珍藏。姥姥的安排总是那样周到而又给人惊喜!在她的努力下医院竟然答应,并派车 送姥爷回家,与我们共进晚餐。为此,姥姥她亲自下厨作了一桌菜,还煮了一大锅“清水大闸蟹”。又找出了一瓶老“茅台酒”佐餐助兴。那顿丰盛的晚餐和其乐融 融的气氛,至今回想起来,依然令我为之动容、为之留恋!那晚儿,还有一个小插曲。晚饭后,意犹未尽。姥爷、姥姥又与我们长谈到深夜。所以,姥爷决定当晚不 回医院就住家中。谁知睡到下半夜,医院派人带车还是找上门来,以医院规定和不利于治疗为由,连劝带拉的把姥爷又弄了回去。那时,他处境的“微妙”略见一 斑。

到了1977年冬末,姥爷他的处境已大为改善。那时,他和姥姥已然回到北京,暂住在万寿路中央组织部招待所一套两居室里。据说,姥爷他 是边修养边等待中组部对其所谓“专案”进行复查云云。我那时还在北京的部队当兵。一天下午,接我母亲电话要我陪她去看望姥爷和姥姥。我闻听后非常高兴!时 隔两年多又能见到两位老长辈,而且是在文革结束、政治渐松的情况下,自然是心情更爽。我向领导请假获准后,换上新军装。先乘车去了我好战友在王府井学厨的 “全聚德”,挑了一只刚出炉的烤鸭打包。紧接着我先于母亲来到了姥爷的住处。仅相隔两年,再见到二老时,他俩给我感觉真是神清气爽,判若两人。姥爷他气定 神闲,面色红润,头戴呢绒鸭舌帽,端坐于沙发上微笑着招呼我。而姥姥她俨然已复原了革命“老大姐”的形象,花白的齐耳短发,梳理的十分得体,肩背间披着一 条大方丝巾。但她嗓门还是那般洪亮,中气十足地先夸赞我:“这烤鸭是正宗的。我们回北京后还没机会去吃哩。二毛啊,你想的真周到。”可接着又嗔怪说:“傻 孩子,这鸭子你应该让人家给片一下呀!”。等我母亲到时,已是晚饭点上。我们在招待所饭堂里,写有姥爷名牌的小方桌上用餐。细心的姥姥还专门请厨房加了两 个菜(记得是回锅肉和炒肚片)。席间,姥爷他边吃边对我母亲交待着家事,这大意是说,要做好我亲姥姥的思想工作。安心跟着你们养老。等北京这边安定了,再 接过来住住玩玩。河南老家的房子就让远方亲戚住着吧,别再说卖或处理了等等。自始至终话题就围绕着家事展开。而姥姥她则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菜,最后还指挥 着我说:“二毛,我们今天桌子上也要实行‘三光政策’。你年轻正长身体。多吃点呀!”。说实在,那时部队的伙食也不咋的,弄得肚里没油水。所以,胃口大着 呐!再经姥姥这么一鼓动,临了我还真把六个菜碟、一个汤盆和饭盆,风卷残云似的一扫而光!对此,姥爷他还肯定我有革命军人作风呢。

时光荏苒 如白驹过隙。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八十年代到上世纪末,让人感觉这日子过得飞快。这二十年间,姥爷他先又回到了高检院领导岗位,还任中央纪委常务委 员,参与了对“林彪”和“四人帮”反党集团的“世纪审判”。同时,他日理万机,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为重建高检和社会主义法治,殚精竭虑,在所不辞。 后又退居二线,任中顾委委员和高检院顾问。耄耋之年的他,挺着膑骨骨折未痊愈的右腿,坚持下省去市到县,到基层检察院开展调研。对中国特色的检察工作能与 时俱进,为完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民主法制,向中央提出了许多好的或有质量的建议。离休后,姥爷他还一直担任高检院咨询委员会主任。那些 年,他经常来上海(平均两、三年来一次)。所以,我们也能经常见到他。但每每于姥爷他相聚时,听到的依然是他对我家的殷切关爱,对我们小辈的亲切嘱咐。给 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于他单独见面。而且都是由姥爷他亲自做了精心安排的谈话和便饭。

那年我刚结婚不久。一次,姥爷他因公到上海被安排在市政 协的宾馆“荣华楼”行政套房里。那天,我按家里的电话通知,按时来到了姥爷的住处。他因膑骨骨折,手术后不久。在屋内起坐仍要用双拐。谈话间,他会时不时 地让我伸手拉他起身,柱着双拐来回走动。我看得出来,他是在坚持康复锻炼。而他仿佛也看出我脸上写着的一丝疑惑来,很认真地对我说:“二毛,我今天是想请 你和你爱人一起吃个饭。饭后呢,你们再陪着我去家里看看你姥姥。一会儿,你就在这里给你爱人打电话,说姥爷我想请她下班后过来吃饭,看看她方便不方便 啊……”。话音未落,时任市检察长的王兴叔叔叩门进来了。他是专门来向姥爷传递重要情况的,说是中央来明码电报称:新华社驻香港分社社长许X X卷公款叛逃了!之后一直到晚饭前,他俩都在套房里间攀谈着。晚饭时,姥爷他主动要求我爱人挨着他坐下,并且对她嘘寒问暖,为她夹菜添饭。很快使她拘谨感 全消,沉浸在轻松愉快地就餐氛围中。饭后,我们又陪他驱车去我父母家中,与我亲姥姥,手牵着手促膝谈心。为安抚他的老嫂子在上海安心养老,我记得姥爷他 说:“老嫂子啊!您如果怕将来百年之后要火葬。那我今天当着施梅和赵文卿的面说好咯。真到那时候,由他们负责安排提前把您送回老家。中不中?!”。这动情 的话语,使在场的所有人闻之感动与心声震颤。

李士英合照.jpg1999 年5月,姥爷他应上海市领导和市公安局等单位的盛情邀请,由姥姥陪同来沪,参加上海解放五十周年、市公安局建局五十周年等等的,一系列重大庆典活动。一 天,姥爷他的秘书突然拔通了我手机,说是姥爷他要我明天下午带老婆和孩子,去兴国宾馆6号楼(姥爷姥姥下榻处)玩玩和吃饭。其实,我心里早想去看望二老 了。只是听说他俩到沪后,每日里参观访问,不得闲暇。还要时不时地接待领导或老战友、老部下来访。因此,不忍心再去打搅。但姥爷他却始终惦记着小辈们,不 免使人心生敬意,喜出望外。那天下午,我们全家在姥爷的住处过得十分愉快和温馨。姥爷他还特别关心我的家庭生活。对我儿子的学习和未来志向,循循善诱,谆 谆教导。他对我们说:“学习就是学做人和学做事的过程。光有人生目标和远大志向还不够。还要有为社会为人民服务的本事。俗话说,艺多不压身,技全不愁 活。”至今,这深入浅出而又内涵丰富的话语,时常在我耳边回响着。并已提炼成我们的祖传家训:善、本、躬、行。务求能代代相传,发扬光大……

如 今,虽然姥爷李士英离开人世已整整十三年了。而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革命人生和奉献一生的精神,是与世长存的。同时,他老人家生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是真正的无产者;一以贯之,疾恶如仇,是真正的革命者;一言九鼎,率先垂范,是真正的老长者。他那铮铮铁骨里透露出的是,爱憎分明的民族气节,于无声处的 大爱亲情。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老人家用其毕生奋斗践行着,实现了!为我们后辈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精神财富。我们永远永远怀念他!( 完 )

赵文卿之子赵保平 2015年9月9日星期三写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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