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日本鬼子的魔爪
沂蒙山是很大的,北边到沂河,南边到蒙山。蒙山有一个有名的高山顶叫抱犊崮,在沂蒙山区这种崮特别多。上头全是石头,绝壁悬崖,我的村庄北边基本上都是那种地势。这种地形下,最容易建立根据地。1938年八路军115师到过这里几天,又走了。慢慢的八路军在那里建立新的政府,又有了连队,成立了地方武装。那时侯我才10岁,不可能记得很多东西,但是1941年大扫荡我还记得很清楚。1941年扫荡扫了40多天,当时汶水(沂河的支流)两岸房子全部被烧光,越是小村庄,鬼子越是要烧。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政府也好,游击队也好,都在小村庄活动。当时老百姓在山上只好流着眼泪看,真是太悲惨了。然后全部东西都被抢光了,牛啊羊啊棉花啊。四十来天以后,他就抓人,所有年轻的劳动力,都被抓去做苦工。
日本鬼子分了几个战术,第一个战术就是大部队来了以后,基本上用安抚、怀柔的办法,老百姓觉得他们不杀人,也不抓人。但是鬼子从村里经过,要抢东西,像油、粮食都要。这一段时间过去以后,鬼子再来,见人就杀。木过大家不知道。那天,村里的汉奸村长说:“鬼子来了,家里只要把日本国旗挂起来,鬼子是不会抢东西,也不会杀人的。”结果鬼子来了一个排,加上汉奸队,一开始很安稳的。等到集合起来开会的时候,就把村里人都围起来,不准走了。
我有一个堂爷爷,叫戴祥锋。他虽然辈分比我大,但是年龄只比我大两三岁。那时他十七八岁,参加了地下民兵,当初我们不知道。那次鬼子包围,他也被抓了。结果汉奸带着这批人往另外一个村庄走的时候,堂爷爷从一个小巷子里窜走了。汉奸打了几枪,但是没打到。
还有一次,是在1941年大扫荡后期。我堂爷爷和我们逃了30多天,每天跑,每天跑的,大家已经很疲劳了。那天大家都跑累了,都在睡觉。大扫荡扫到这个时候,敌人都撤出了,以为没事了。结果,早上突然听到枪响,鬼子来了一个回马枪。一个晚上把我们那一带的村庄、周围的山,都围起来了。我父亲和我,还有我的堂爷爷戴祥锋也被抓了。当时鬼子已经把枪指上我们三个人了,但是堂爷爷不管那一套,一下子就窜了,跑了,跑到很远很远。两个汉奸只顾抓人,也没有去追他。
第三次,1945年麦收的时候,戴祥锋和一个青年坚持打游击战。当时日本鬼子一个大队在麦地里扫荡,他们就在麦地里和敌人打。因为子弹很少,另一个青年负伤了,我堂爷爷想背他走,但是麦地里不好走,拖着他跑,又跑不了,所以就休息,停一会儿。日本鬼子也不敢上来,盯牢他们。他们如果一活动,稍微一抬头,就会被打死了。我们的堂爷爷就在这个时候牺牲了。
那时候我人长得矮。日本人只抓劳动力,而我当时看起来象小孩。开始他们说小点的不要,可以放走,结果我走出不远,就给鬼子抓回去了。然后鬼子打我们,打得很厉害。他们从树上劈树枝下来,拿木棒来打我们。有的头都被打破了,一直流血。我就躲在那流血的人后面。过了好几个村庄,快到据点了,有一个日本鬼子小头目看到我们,对汉奸说了一通,就把几个小孩子全部给放掉了。我爸爸被抓去了,他很勇敢的,他想:到了青岛,不能上船,如果上了船就到大连到东北,下石矿、煤矿,那就别想回来了。于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逃跑,挣脱了绳子就跑了出来。可是出来没地方去啊,也没有钱。当时在敌占区里,根据地的钱不好用。他就找个地方干活,但是干了活,人家也不给钱。他想:干脆走吧!在这里很危险。他一直讨饭讨了七天,腿都走肿了,终于回到家。他还算厉害的。那时候,他是个大个儿,山东大汉,土匪抓他,他跑过两次,还打过土匪。
父亲还逃过两次。一次是这样的:那时鬼子刚来,听说鬼子要来,我父亲说要看看日本人什么样子,后来确实看到了。当时来了一个班的鬼子,那些鬼子非常猖狂,因为没人打他们。那时候是抗战第二年,老百姓也不懂,有些跑光了,有些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特别是妇女。来的鬼子不多,有的人很大胆,就像我父亲,就在院里劈柴火。鬼子来了问几句,他也不懂,他们就打我父亲耳光。后来大家知道鬼子来了,就都跑了。我堂爷爷第一次被抓那次,我父亲就是提前跑了,溜出城外了,否则那次他也就被抓了。
还有一次是1942年。沂蒙山那个区,全部是敌人拉网合围,幸亏有一个国民党部队和八路军是联军,它叫111师,是西北军的,比较进步,师长姓曹,他在山里边坚持抗日,一个晚上就靠他来打,然后就突围了。我父亲那时候被抓了,我和父亲跑散了。父亲被抓住以后,一根绳子栓了四个人。晚上他们就自己解开了,准备跑。刚跑到山坡上,发现有伪军拿枪四处查看着,一会走过来,一会走过去。等他发现有动静靠近了,我父亲就绊他的腿,啪的一下把他摔倒了。他们火了,就开了枪。但是还没等他们清醒过来,我父亲他们几个就连滚带爬下了山,头也摔青了,就是这样跑出来的。我父亲虽然不是英雄,但是他有个坚定的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鬼子抓去。其实根据地的老百姓有这个思想已经很不简单了。如果被抓去,一家老小就完蛋了,那非死在外面不可。我们村里一共40多个被抓去了,回来的没几个。几个回来的都是叛徒、汉奸,有的还是村长。
1943年我小学毕业了,快到春节的时候,我们老师说:“你可以去考中学,山东公学。”说起来是中学,实际上是个训练队。我去的时候,带着一个背包(被子),一个小板凳,两个手榴弹,一个小木板,就是听课时记笔记垫垫的。听课的时候,在树林里临时挂了个黑板,这就是我上的中学。当时相当苦。每天三顿饭都是粗粮,有时候还掺着糠,吃得最好的就是弄一个馒头,一顿饺子,就算好了。夏天吃的菜很咸很咸的,都是盐味。我被虫子咬得一塌糊涂。晚上十个人睡一起,第二天汗都是白的。我们在一年中就换了一次铺草,等睡了半年以后全部是碎末。
1943年冬天春节前,我们村里七八个人考上了这个中学,好几个人都是一个小学毕业的。我们先回去,春节一过马上回来上课。我们学校的人连老师带学生二起到村庄搞宣传去了,教秧歌、教跳舞、教识字,组织农村演出,也有其他一些活动。春节后来了不少人,我们编了7个中队。抗战到了后期,为了扩大人力,扩大训练干部的范围,他们把知识青年召集来进行训练。我就学了一年,这一年不能回家。
第二年春节一过,学校就不要我们回家了,让我们去参加抗战,宣传抗战。当时我们从学校的生活方式,一下子就改成另外的一种生活方式了。有到工厂的,有到地方工作的,有去小学教书的,我就进了一个文工队。1945年1月我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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