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时候,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到我们那里去拉队伍,于是我参加了八路军,那是1938年的冬天。1939年的夏天,鬼子感到,我们八路军在他们的后方对他们有威胁,所以他们就从前线调集了大量的军队,对敌后进行了第一次大扫荡。
在这次大扫荡中,鬼子先是飞机轰炸。当时济南已经失守了,失守后国民党省政府就撤到了我们那里的一个大镇——东里,在那个地方盖了很多房子。我们八路军的部队也驻在附近。日本鬼子在扫荡之前,先是飞机轰炸,那一天大概有15架轰炸机出动,8架轰炸了国民党省政府,7架轰炸了我们部队驻扎的地方。
鬼子对国民党省政府的轰炸,非常的残酷。国民党省政府的房子都盖在山上,山下就是一条公路,公路旁边就是居民聚集的大镇。结果鬼子的炸弹扔得不准,都扔在居民住的地方,死伤很多人。当时,逃出来的人说:几个炸弹一炸,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了。
炸弹在街上炸出的坑里都有水,炸得很深啊。轰炸了以后,大家都往外面跑,鬼子就用机关枪扫射,死了很多人。轰炸后我们这个部队还好,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马上转移了。
鬼子进行轰炸、扫荡了以后,就开始安据点。鬼子在车里安了据点,在沂水县的葛庄也安了个据点,沂水城是个大据点。他们基本上是每一个区都有一个据点。这个时期,我所在的部队在转移的时候,和鬼子遭遇了一次。也不能说是打仗,因为我们的部队当时是新组建的,作战能力不强,武器也不行,所以和敌人遭遇了一下以后,马上就转移了。我们的营政委负了伤,背上叫炸弹炸了一个洞。
后来,我就从部队转到了地方。因为在敌人大扫荡之后,国民党的政权从省到乡全都垮台了,都瘫痪了。这时候正是我们建立抗日根据地,建立我们政权的大好时机,所以当时我们的区委书记到部队,把我要了下来。
我转到地方以后,和其他许多同志一起宣传抗日,组织抗日团体。后来调到区委,傲教育干事和宣传干事。教育干事不是管小学的教育,而是对党员进行教育。当时我们发动群众,组织自卫团、妇救会等团体,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发展党员。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我家乡,我在那里利用一些亲戚朋友的关系去发展党员,发展一两个之后,他们再去发展其他的,所以把周围的群众都发动起来,党的组织也建立起来了。我一直在这里干到1947年。
我们这个地方有两个鬼子据点,一个离我们区政府30里路,一个离我们20里路,鬼子经常出来扫荡。另外,我们那里还有国民党,我们叫他顽固派。那里的国民党的部队也不是正规军,在抗日战争爆发后,一些地方上的势力拉了一些队伍,这些队伍都是受国民党领导的,他们也是打着抗日军的旗号,实际上他们不抗日,而是专门对老百姓敲诈勒索。所以我们山东沂水地区面临着两个敌人,一个是鬼子,一个是国民党顽固派,这个地方的斗争是三角斗争。三角斗争是非常残酷的,鬼子没有汉奸领路他不敢出来,而这些国民党的地方武装都是当地人,地理都很熟,所以说这些人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我们也经常和他们打打游击。
当时我们的工作非常严峻,到后来,我们公开活动的范围只有5个村庄,其他的是游击区,国民党也去,鬼子也去,我们也去,另外都是国民党的占领区。所以我们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在夜里活动,在晚上去敌占区去工作,去联系地下党,进行教育,搜集情报,当时的工作是很艰苦的。
我们遇到危险的情况很多。有一次,我们到游击区去,大概有3~4个人一起到一个村去工作。我们到了村里,国民党大概一个排的军力也来了。我们只有3 --4个人,而且武器很差,有两个拿着手枪,有两个拿了个手榴弹。村子里有我们地下党员,他们看到国民党部队来,马上通知了我们。我们看见有敌人,就马上往回走,敌人发现了,追我们。有一个同志用手枪还击,我们一边打一边撤。
我们撤到一个打谷场,那时候是秋天,老百姓都在晒场上打庄稼,搞脱粒,很多人都在那里劳动。那时,如果鬼子来了,老百姓要跑,但是国民党的兵来了,他们不跑。我们中有一个同志,很让我佩服,他到了打谷场以后,就喊:“葛庄的鬼子来了,快跑啊。”老百姓一听,就哗地跑了。我们也混在老百姓中间跑,敌人就抓不到我们了。
还有一次,1940年,我们两个同志到国民党占领区去工作。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在路边上,有一个熟人,我们就过去,到他那里喝点水,吃点饭。但是隔着这个地方5里路就是国民党的军队,我们刚劲他屋里坐下,喝了点开水,国民党部队就来了,有一个排的兵力,到了他大门口。我们两个人拿起枪,那个人也害怕,如果从他那里抓了两个八路,他妻“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就叫我们躲在他烧饭的草棚里,随后把门带上。这个人非常沉着,他到门口喊:“兄弟们,来啊,到我家来喝水吧。”国民党军队就说:“不来,不来,我们有公事。回来到你这里喝水。”之后,就走了。国民党部队走了,我们就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沿路还有他们站岗的兵。怎么走?我们其中一个穿了农民的衣服,拿上农民的工具,打扮成农民上村外去干活。这家人家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我帮这个小姑娘包了几件衣服,做了个小包袱。我帮她提着那个小包袱,我的文件就放在她的小包袱里,打扮成送这个姑娘去走亲戚。就这样,我们顺利地撤出来了,敌人也没有注意。我遭遇危险的事情是很多的,都是侥幸脱险。
我在这个区一直工作到1941年冬天。还有一次,也很危险。我们区政府力量很小,只有一个区中队,不到100个人一挺机枪,其他都是土枪。有一次国民党集中了两个营的兵力,大概有600多人,来包围我们这个区政府。当时我是宣传干事,还有一个同志是组织干事,我们两个一起工作。我们得到消息说,可能国民党要来袭击,于是我们把村里的工作布置好后,就到村外去睡觉了。一开始,我们在离路近一点的地方睡觉,睡了一会我说这个地方不保险,靠大路太近了。我们就到半山上去睡觉。两个人就靠我一件棉袍取暖。到第二天早上,国民党的军队来了,一部分人去包围我们的区政府,一部分人出来搜山,抓共产党。我们待在半山的一个沟里,如果不出来,外面是看不见的。当时国民党兵一面往山上走,一面打枪,还喊:“八路军,我看见你了。”实际上他们没看见。我想:我们在这里,如果他不上来,那是侥幸了,如果他上来,我们没一点办法,真的只有当俘虏了。我们两个一商量,决定往山上跑,想翻过山去。结果我们一站起来,就被他们看见了,大喊:“山上有人!”“堵住啊!”因为山很陡,我们一转,他就看不见了。他朝我们打了几枪,也没打准,头顶脚下子弹飕飕地响。
后来,我们就跑到国民党的占领区去了,因为国民党都到前面去打我们区政府了,所以他们后院比较空虚。我们跑到他那个地方,在一个山上潜伏了一天。到了晚上,我们两个人就摸黑摸回了区政府,区政府在一个山上和国民党打了一天,国民党没打上去。我们回来以后,到了晚上,我们就转移了,转移到沂蒙公路南边。这次国民党来袭击我们的根据地,我们的区政府损失很大。一个副区长,还有我们村里的一个支部书记都叫国民党抓去了,后来被活埋了。还有一个人叛变了。他领着国民党军队,到我家去抓我。但是他几次抓都没抓到我,结果他们就把我的父亲和弟弟抓去,用各种办法要他们说出我在什么地方。最后,他们也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我父亲说:“儿子长大了,有两条腿,走到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干共产党是他的信仰,我不留他。”国民党也没有办法。后来家里把土地牲口都卖了,把人赎回来。这样的情况有两次,家里已经倾家荡产。
1941年的冬天,我们的根据地临时被放弃了,区政府转到了另外一个区。这个地方也靠鬼子很近。离开了原来的区以后,我就被分配到另外的乡去当宣传委员了。
我新到的这个地方离敌占区很近,敌伪军经常出来,所以我们都在晚上活动。公路旁边都是敌人的炮楼,有汉奸,有鬼子。我们到下面村里去活动,狗要叫,一叫,敌人就下来,很不方便。我们就发动群众把狗打掉,这样我们就能活动到离敌人很近的地方。
这个地方我工作了没几个月,也是相当艰苦。1941年冬天冷得不得了。在老家韵时候,都,是家里给我提供衣裳,一套薄的,一套厚的。上次国民党追击我的时候,我的一件棉袍丢了,所以就穿了一身很薄的棉袄,那一年真是冻得不得了。几个人就睡在一张床上,棉被也没有,脚冷是睡不着的,怎么睡觉呢?大家睡两头,我的脚伸在他棉袄里,他的脚伸到我的棉袄里,这样暖和着睡觉。有时候环境不是很紧张,就生把火,靠着火边睡觉。
后来我又调到县委宣传部待了段时间,再后来又到了金泉区,还是当宣传干事。我是1942年到金泉的,这期间,我经历了一次鬼子大扫荡,他们扫荡的核心点就是我工作的金泉区。
金泉这个区完全是一个山区,,几乎看不到平地,山里都是梯田,你在这山说话,那山能听到,但是你要走过去,半天也走不到。那里的农民文化也少,我们建立夜校、识字班。
1942年的那次鬼子扫荡,我们在主观上认为,沂蒙区被扫荡了好多次了,这次可能要扫荡滨海区了,所以大家在思想上都比较放松。但是这次就中了敌人声东击西的毒计,他们没有扫荡滨海区,还是扫荡了沂蒙区。当时我们滨海区的机关头一天转移到金泉,第二天鬼子就来了。这次扫荡大概有一万多鬼子,他们把各个县的鬼子集中起来,加上汉奸估计有一万五六千人。他们实行铁壁合围,就是以合击点的半径70华里,形成包围圈。开始的时候是一个中队一个中队往前走,后来兵力越集中越密了,他们的士兵间距离只有几公尺。这就是铁壁合围,拉网战术。他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但是老百姓不知道,东面有鬼子,他就往西面跑,北面来鬼子了,他往南跑,到后来,几十里路的老百姓都集中到合击点里面。
当时组织上派给我三个同志,让我掩护他们撤退,这三个同志都是后方的文职人员,两个是当会计的,他们没有战斗力。这三个同志由我领着,被围在了敌人的包围圈里头。那天早上七八点左右,有人叫“鬼子来了,鬼子来了”,老百姓都拖儿带女地逃,我们也就随着老百姓往西跑。到了中间山上的时候,人很多,有的拉着牲口的,有的扶老携幼,也有哭的也有喊的。这一天,我们有一些部队也被围在包围圈里,有一部分是抗大的学生,他们是有枪的,也会打仗,还有111师的一部分武装,另外就是我们那个县的县大队。我们这部分部队找了个制高点,控制起来。鬼子来了以后,用6架飞机轮番轰炸,因为当时离沂水城很近,敌人的飞机炸弹扔完了,又去装再来扔,炸了一天,我们的军队也打了一天。打到晚上,我们的军队突围出来了,有些牺牲,但牺牲不大。大概消灭敌人有400多人,整个山头被打得都已经变成黑的了。
我何的部队在打仗,老百姓就躲起来。藏在山上的草里、石头缝里、洞里,我就领着3个同志和一个村长躲在石头缝里。鬼子在头顶上喊,我们都听得见。但是他一发现我们的军队,就集中打我们的军队,对老百姓就有点放松了。他们在这个地方打了一天,我们就在这个地方藏了一天,我们只有3条步枪2个手榴弹,那时候我们几个就有个想法,就是和敌人拼了,也不能当俘虏。到了下午,南边山上的鬼子下来了,到沟底,他们就不再往北山上走了。后来我考虑:这是两个县交界的地方,可能鬼子有分工,所以他们就没上来。我们一直等到天黑。天黑了以后,我们就摸出来。鬼子也很毒辣,有路的地方烧篝火。我们几个中还好村长是当地人,他地方熟,我们就摸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后来总算是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我们就到鬼子占领区去了。他扫荡我们,后方空虚,我们去他们那里,是比较保险的。这次鬼子扫荡退得比较快,第三天就退了,因为他们也害怕,怕我们的部队去打他们的据点。
我们回来看了看打仗的地方,整个山头草都没了;是秃的,石头都是黑的,牺牲的人也没有掩埋。敌人邋了以后,我们的工作又恢复正常了。到了1943年的秋天,我又调到地委学习,学习后调到了东里区。东里区原来是国民党军队的占领区,后来国民党军队撤走了,所以这个区算是一个新成立的区。我到东里区后,还是做宣传工作,当宣传委员。我在这个区里前后工作了4年多。
(未校对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