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国庆节前在送大爷返回无锡时,我说到还想有机会再写写他当年所在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并且提到网上有介绍“芳林嫂”原型之一刘桂清和“小坡”原型刘宗仁母子俩的资料。当得知那年已是88岁高龄的刘宗仁老战友现在就住在枣庄时,大爷立刻激动起来,他说:“‘小坡’的原型刘老是最早的铁道队员,是他介绍我参加铁道队的,他是我的老战友,更是我的引路人呢!那时候我们经常吃住在他家,我管他母亲叫奶奶。因为我识点字,就被分到临城县第一区做财粮委员,但和铁道队不分家,我们活动、行军大都仍在一起。抗战胜利前,我由滕县一区财粮委员转为县政府财粮科科员。从那我们就分开了。65年了,我还一直以为他在济南呢!”
那年国庆节后不久,大爷再次回到枣庄,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刘宗仁老人的电话,接着他又和我父亲一起去刘老的老家询问到了刘老现在的住址。刘老的老家刘庙村和我的老家仅一河(蟠龙河)之隔,我们可是正宗的同乡了。那天下午,我拨通了刘老的电话,得知刘老在家,我们便立即登门拜访。敲门声余音未落,一位和蔼面善的老人就站在了我们面前,他中等身材,长方脸庞。看脸色,老人家的身体还不错。父亲向刘老一一作了介绍,刘老记得我父亲和我大爷。让我们进了客厅,刘老慌得去卧室叫老太太:“庆校来了!”我听了感觉心里热乎乎的,真感到亲切呀!大爷和刘老分别65年了,刘老还这样熟悉亲热地叫着大爷的名字,到底是老战友啊!
刘老在我父亲我大爷中间坐下了。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亲呀!这是两位经历过无数劫难的老战友65年后相逢,心潮之感慨溢于言表,以至两位老人互相望着对方,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是好。只见他们的嘴唇几次都微微地颤动着,刘老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老泪纵横起来。老人家拉着我大爷的手颤抖着问道:“你在哪了?”大爷也含着泪问刘老:“你还好吧?”刘老太太插话道:“从去年开始,关节炎,走路不得劲儿。脑血管有点堵塞,说话多了费劲。听力还好,视力也行。”看着刘老,想着当年的铁道游击队如今没几个人了,我不禁有一种抢救记忆的危机和紧迫感。我向刘老提及在网上看到的铁道游击队资料,刘老特别强调“要实事求是。”于是我听起了父辈们讲起那过去的事情。
大爷说:“当年日本鬼子在临城东门经常挂着人头,鬼子逮着我们的人,杀头后把头挂在临城东门好几天。”刘老点点头说:“我们和鬼子斗,都是按毛主席说的那样,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们就是能跑啊,有时一夜要挪好几个地方。我们和鬼子也不蛮干硬干,都是有掩护的。”
大爷又说:“记得我们在彭口闸王家大院和日伪军打了两仗。”刘老又点点头:“头次我们没有损失,二次失去了两个队友。”大爷说道:“1944年至45年的上半年,日本鬼子最疯狂。我们村距临城车站八九里路,离微山湖十多里地,当年鬼子一进村扫荡,人们都往微山湖跑。那次日伪军追打铁道游击队,对我们村进行了铁壁合围,只剩下村子西南角一个口子,队员们从那儿突围出去,翻过两道沙堤到了种口村。敌人追赶到那里,队员们又紧接着往南边的彭口闸村跑去,进了一家地主的大宅——王家大院。而敌人也追赶到了那里,队员们只得一边掩护,一边撤退到微山湖。据说最后只留下徐广田一人在院里掩护。他隐蔽得好,鬼子进去一个他给毙倒一个。鬼子不知里面有多少人,也不敢进去。最后子弹打光了,他索性把褂子一扒,光着脊梁大摇大摆地出去了。鬼子一看都愣住了,他就这样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他们又提及在微山湖边上的姜庄村那仗,刘老说:“那次鬼子放火,我们失去了五个战友。”大爷说:“那次我们跑到姜庄的地主家,鬼子又追赶到了。我们大部分人撤入微山湖,一部分留下掩护撤离。有两个队员子弹打没了,就在楼顶上拆砖头扔鬼子。可能鬼子也没子弹了,就放火烧了那个楼房。我们撤退到湖里,在苇子棵里蹲了一天一夜。”
刘老接着大爷的话说:“那次我们被鬼子封锁在微山湖里,副大队长王志胜带领一部分人妆扮成鬼子,乘一条小船突围出来了。我是和刘知侠等一部分同志,在浅水湖区趟着水出来的。日本鬼子到底不如我们熟悉地形呀,他们毕竟是外来入侵者,再怎么实行拉网战术,终究还是抵不过本乡本土的我们呀。”说到这儿,刘老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大爷和刘老越说话越多,悲喜交加、百感交集。两位老战友一直是两双泪眼相望着,两双老手紧握着!毕竟这是他们65年后的喜相逢啊!之后我又陪大爷去了刘老家四次,正逢九月九重阳节,我们还给刘老买了一盒大寿糕过老年节,祝愿他老人家健康长寿。谁知就在那年冬天刘老去世了,为此我更加重了那种抢救记忆的危机和紧迫感!
哦,家乡的蟠龙河日夜流淌,河水涌向近处的微山湖,诉说着当年铁道游击健儿们的悲壮;万倾微山湖水碧波荡漾,《铁道游击队之歌》在浪花上回响: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撰文:小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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