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口述牟平小宅西山遭遇战

Admin 发表于2015-09-16 08:59:57
我的堂叔刘敏,是牟平区高格庄村人。1921年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20岁参军抗日,在牟平第九区区中队历任战士、班长、排长,解放后任牟平县水道税务所所长。小宅西山遭遇战,是他所参加的战斗中最惨烈的一次。这场战斗虽然规模很小、名不见经传,可让当时的牟平第九区区中队,一下子牺牲了40多个队员。刘敏大叔生前多次说起这段经历,每次都是眼含热泪,唏嘘不已。
那是1943年农历冬月27日,东海军分区司令员于得水得到情报,牟平城的日伪军要于当日下午向尺坎据点增派部分兵力,便亲自率领一个连,加上九区队和部分民兵,在小宅(今属牟平区玉林店镇,原为小宅和大宅两个村)村南的公路边上埋伏起来,准备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说到这,有必要先把这一带相关的地形简单介绍一下。离牟平城南10里有个高格庄村,村西的山叫峧山。站在山上,往北能俯瞰整个牟平城,向南看小宅村那一带尽收眼底。从高格庄往南6里是十六里头村,再往南2里地就是小宅。公路沿着沁水河边从这几个村的东头穿过,经过尺坎,向南直达水道。小宅村西是昆嵛山脉伸过来的一条腿,山坡陡峭,树木茂密,是个打伏击的绝佳地段。
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场计划周密的伏击战,最后却因为两个原因,变成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第一个原因是作战计划泄密,被日伪军发觉,临时从烟台增派了兵力。第二个原因是于得水司令事前派出两个战士,在峧山上作瞭望哨。可这两个人吃了高格庄村老百姓(刘曰家)送的中午饭后,竟然都在朝阳坡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于是,日伪军200多人,乘坐20多辆汽车,从他俩的眼皮子底下开过去了,他们没能及时按预定方案发出警报。日伪军在十六里头下了车,就呈扇形战斗编队,向我军的伏击地点包抄过去。
双方一接火,于得水司令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从对方密集的火力和冲锋队形中判断出情况不对头了。如果以现有的力量和敌人死拼,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因此,在打退了敌人两次疯狂的进攻之后,于司令果断下达命令:所有参战人员都把手榴弹揭开盖,待敌人离我们七八十米的时候,一声令下,一齐把手榴弹扔出去,趁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和敌人短时间的慌乱,利用熟悉的地形,迅速向西山撤退。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个节外生枝的情况,让九区队一下子陷入了灭顶之灾。那时,九区队刚成立不到两年,武器装备很差。队员们都是些20来岁的小伙子,听说要打鬼子,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在战争中缴获一支三八大盖,对歪把子轻机枪更是垂涎三尺,简直都快想疯了。战斗刚一打响,一个班长瞅准目标,便领着三个战士,利用熟悉的地形作掩护,向鬼子的轻机枪那边摸了过去。鬼子对土八路见了歪把子不要命这一点早有防备,就在他们几个刚靠近机枪的当口,忽啦啦一下子扑上来十多个端着刺刀的鬼子。九区队其他队员一看自己的人要吃亏,忽的一下子也冲了上去。就这样,他们失去了和于司令他们同时撤退的最佳时机,被200多个日伪军团团包围,一场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在战前会议上,九区队的分工只是为于司令他们呐喊助威的。队员们手里的那点家伙,和鬼子那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比起来,简直和擀面杖差不了多少。人数又比敌人少的多,他们三四个人对付我们一个。尽管于此,队员们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也没有一个放弃抵抗被俘虏的,他们都称得上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舍生忘死的气概震惊鬼神。但毕竟力量相差太悬殊了,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倒在鬼子的刺刀下。让刘敏大叔记忆最深的是一个18岁姓马的小战士,就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临死前还喊了他一句:“班长!快来救我呀!”……在大约不到一个钟头的肉搏战中,40几个队员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鲜血染红了那片小小的莹地。
刘敏大叔那年23岁,1米82的个头,人又长得虎实,还是个参加过多次战斗的班长。凭着这些优势,开始和他交手的两个日本学生兵(那时日本的兵力资源接近枯竭,学生也被派上了中国战场),被他用枪把子砸倒一个,用脚踹翻一个,手里也换上了三八大盖。这一下可了不得了,十几个日本兵哇哩哇啦的喊着,一齐向他扑过来,把他团团围住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人已经不多了。他那时真是红眼珠子了,憋足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双手倒头抡起枪把子,一下子扫倒了迎面的两个鬼子。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咕噜噜顺着山坡滚进了一条小山沟。鬼子的子弹在他身前身后一排排打过来,他巧妙地利用地形,一下子冲过公路,凭借沁水河边的树木作掩护,趟着冰冷的河水过去了。
过河后,精疲力竭的大叔一头扑进河岸边的树丛里昏死过去了。当他被冷风吹醒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厮杀声震惊鬼神的战场已变的死一般沉寂。他不由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痛彻心肺地一通嚎啕大哭。夜色慢慢降临了,他朝着西山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向着他们的根据地——孙格庄(今属牟平区玉林店镇)跑去。
上个世纪60年代初,大叔自动辞去了水道公社税务所所长的职务,回乡务农,担任村里的农业生产大队长。他曾经给我们作过关于这场战斗的报告,闲暇之余,也多次给我们讲过这段经历。这么多年过去了,凭记忆,还依稀记得他说的几句日本话。但因相隔年头太远,有几个字音咬不准,大约是:“因红那海代桑”(缴枪不杀),“九里哇西靠拉杀奶”(优待俘虏)。他说,这是当年每个八路军战士必须会说的10句日本话之一。
如今,刘敏大叔过世已经5年了,值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写这一篇短文,略表对他的悼念。同时,也为了让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不要忘记日本鬼子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永远不要忘记那些为了民族解放事业献身的先烈们。   (刘敏口述,刘甲和提供部分资料,刘甲凡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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