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兵和步兵一样,过了长江一直在急行军,没有打到痛快的仗。这对被炮弹压肿了肩膀的弹药兵来说,是“恼火’’透了。炮手们推着炮,弹药兵挑着炮弹,跑着唱着。“竹扁担,软绵绵,挑着炮弹直往前,若问炮弹何时卖,但不知挑到哪一天?”我们推呀,挑呀,跑呀,追呀!一直追到上海外围一月浦镇,这才给炮弹找到了“销路”。
五月上旬的一天,炮兵二连的同志们紧紧地跟随着步兵进入了阵地,当时天色刚刚发亮,细雨漾漾,白雾一片,视线在几米之内,这对于正在进人阵地的炮兵部队来说,是增加了很大的方便,但也添了不少的麻烦。地上潮湿,山炮分架后都得抬在肩上,不能放下,再加上地滑,行动很艰难,滑倒的同志满身是泥浆。我们肩上抬着炮,挑着炮弹,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艰难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敌人。
天亮了,雾散了一些,可是在我们阵地前面并没有发现什么碉堡,只有一座座高高的土坟。当我们的炮打响后,“土坟”可都变了样了,只见土坟开了窗,轻重机枪从窗口吐出密集的火舌,压制得我们步兵不能前进。这可把我们气坏了,我们立即改换了射击目标,由远射改为对面射,一个基数的炮弹打了多半,可是面前的“土坟”只刮去了一层皮,再一细看“土坟”的颜色变了。这时候排长判断说:原来是钢筋水泥的碉堡,怪不得这样顽固。于是就改用直接瞄准,炮口对准碉堡的射击孔打,终于把那些顽固的碉堡打哑巴了。
第二天晚上,阵地向前移动,我们才弄清了敌人工事的布置情况:总体是永久性的钢筋水泥子母堡群,大小不等的碉堡互相以交叉火力控制着阵地,并有交通沟连贯着。在它的外围还有几层障碍,最外部是树权鹿砦,向里是五米多深的壕沟,沟底下与沟壁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竹扦子。沟壕里面第一层蛛网式铁丝网,再向里是十多米宽的开阔地,地上也都插上了密密的竹扦子,开阔地尽头处是第二层螺旋形铁丝网,后面才是第一道战壕,再后面是碉堡群、战壕。我们抬着炮,扛着炮弹,屏住呼吸,挪动着脚步,分段向前移动。通过了平地,穿过了步兵的战壕,他们以敬佩的眼光目送着我们。
在行动极度艰难中,很多步兵同志伸出了援助的手,为我们拉一把,扶一肩,“炮兵就是向前移动一米,对步兵也是莫大的鼓励”。这句话对正在移动中的我们,其意义格外深远。炮阵地距射击目标只有几十米。这一天,正当我们打得最猛烈的时候,也是敌人疯狂射击企图反扑的时候。一排的炮由于飞弹进膛,炮弹膛炸了。在炮上的同志,有的牺牲,有的负伤。炮兵离了炮,用什么去对付敌人昵?用什么去为步兵开辟前进的道路呢?用什么去解放上海的人民呢?可能是由于发生事故,团首长命令我们连全部退出阵地。天快黑了,团长来给我们讲话说:“你们一排的炮炸毁了下来,为什么要二、三排也下来呢?这不是送你们回小后方,而是要向你们说清楚面前敌人的工事与碉堡不同……那就得改进战术,再去打敌人……”我们各班根据团长的讲话,会开了,研究如何再打。
黑夜来临了,同志们第二次进人了阵地,一排已经由首长决定从其他连调来一门炮。这一回我们改用延期引信,快速射击,先瞄准,再填膛击发。我们三门炮在一条线上,由近到远,由鹿砦到碉堡,集中目标打掉一点再打一点。炮口冒着火花,炮膛吐着黑烟,地在震,风在吼,“咣”、“咣”,炮弹在敌人的碉堡前后上下爆炸,只见碉堡的周围火花四起,烟雾弥漫,团团青烟由射孔里往外直冒。敌机关枪停止了叫唤。步兵同志们的喊杀声像出了坝的江水,他们跳出了战壕,去占领被打哑了的碉堡。
敌人的阵地在缩小,我们的炮阵地又将移向前方。面临死亡的敌人,还在梦想着和我们争夺阵地,炮弹接二连三地在我们的周围爆炸。机关枪吐着火舌,曳光弹交错乱窜,“嗖嗖”地在炮阵地周围打着旋子钻进泥土里。就在这时候,我们二排的炮又发生了膛炸。李孔明的腿成了两截。童存斌崩坏了十指,血在不断流着,可是他还在说:“不要紧,我坚决不下去,我还要打……”我们班剩下六个人,一面在照顾伤员,一面在等待着命令,心里十分焦急。连长命令我们排赶快回小后方。“还能有炮给我们吗?还能回到阵地上来吗?”我们担心地退了下来。
周参谋又调来了一门炮。从驭手班与弹药班调来了六个人补充到班里,我们战炮班又能参加战斗了。太阳还没有落山,我们已吃完了晚饭,在驭手班同志们的帮助下,又回到了阵地,与步兵们又站在一条线上,准备着新的攻击。
总攻的前夜,兄弟部队在陆续地进入阵地。拂晓前攻击开始,有打前沿的、纵深的、鹿砦和碉堡的。炮弹一群追着一群,飞向敌方。“咣”、“咣”、“咣”,火花四起,鹿砦钢丝飞上了天,碉堡打翻了,步兵同志们一面喊着“打得好”,一面直往前移动。可是事情也真是凑巧,就在这时,三排的炮又发生了事故。
炮二连的同志们第二次回到了小后方。我们回到连里后,连长即命令集合,说是去拉新炮,我们高兴极了,连蹦带跳地跟着连长去黄浦江边接收蒋介石给我们送来的“礼物”。一到黄浦江边,我们直往敌人的炮工事里钻。二排可走好运啦,拉出来一门全新的山炮,用手一摸直打滑,打开闭锁机,炮膛亮得像镜子,闪闪发光。多好的炮呀,我们又有了好伙伴。一、三排同志拉回的是绿色的炮,也是新的。我们将这崭新的大炮架上大黄骡子拉了就走。那久未拉炮的大黄骡子也神气起来了,扬起了脖子直吭吭。炮轮隆隆地滚动在大路上,我们拉着敌人的炮,迈着大步前进,公路边上走着一大群俘虏,他们耷拉着眼睛斜瞟着我们。牵马的驭手桑贯发同志调皮地说:“‘伙计’,你们送来了大炮,我们收下了,可没有打收条。”
当天晚上,天上布满了星星,炮兵二连的同志们第三次进入阵地,这回可不是抬炮上前线,而是骡马拉着大炮,快步前进,去参加总攻追击溃败的残敌。范副连长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这时候敌人各种口径的炮,一股劲儿地盲目射击。这是敌人在最后挣扎。快要接近逃敌了,前面轻轻地传来口令:“卸架、卸架。”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发射的命令。等着,等着,命令终于来到了,一排长带领我们继续前进。
战马拉着大炮,炮轮“轰隆轰隆”地转动着,我们在继续追赶敌人。敌人的炮声越来越少,敌人完蛋了,大上海要解放了,我们拉着大炮朝着胜利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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