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军四月二十三日至四月二十四日渡过长江后,奉命沿景德镇、德兴向玉山、江山挺进,与十六军协同作战,切断浙赣线,截歼逃敌。
我四十九师作为军的左翼,沿新管、南溪进击玉山。我当时在师部当侦察科长,师首长派我带师侦察连作为师前卫连负责侦察敌情,选择进军路线。江南四月,淫雨霏霏。为了不让敌人从浙赣线上逃跑,我们迈开双腿,大踏步前进在赣东北的山林水网地区。战士们身上,雨水和汗水融合在一起,全身湿透,但谁也不顾这些,每天以一百多里的速度直往南进。在景德镇,我们接受了伪专署及一个保安团共九百余人的投降后,于五月四日逼近浙赣线,来到离玉山城还有三十多里的杨柳树底村。一路上,我们势如破竹,毫无阻滞。每到一地,都受到人民群众的欢迎。我带着侦察连来到杨柳树底村的小街上,正想找老乡了解情况,战士们却抓到一个从玉山城里跑出来的国民党军官。经审问,他交待玉山城里现有敌五十五军及所属的一八一师、二十九师一部及工兵十团,还有交警总队共约万余人,都是刚逃到此处正准备继续南逃。这名军官看到解放大军步步紧逼,预感国民党日子不长,不愿再跟着送命,便携带家眷开小差逃跑出来。
我们又详细审问了敌军的驻地和玉山的地形,简要绘制了一个地图,派人立即送到师部,提出迅速围歼玉山逃敌。师首长接受了我们的建议,即刻作了布置。决定将我师一四五团、一四六团分南北两路施行包围。待一四六团攻占城西十里山以后,由一四七团接替,然后再向东南扩展。同时命令我带侦察连绕过城北到城东面,保证南北两路部队的结合部顺利完成。拂晓,我一四六团进至城西十里山,与守在铁路桥上的敌人相遇。这时,我们正要往东迂回,听到城西响起了枪声,往城里一看,玉山最热闹的两条主要街道就在前面。原以为敌人都集中驻在这里,此时却不见有任何策应城西战斗的动静。我和侦察连的干部判断,敌人可能大部已逃走,我们应直插进城,不管还有多少,我们都要把敌人吸引住,等待大部队来聚歼。
大家都同意,便首先进到城外的七里街,没有遇到敌人;又进到三里街,发现了敌情。战士们立即分散,沿着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首先开火。敌人遭到突然袭击,顿时乱成一团,企图乘车逃跑。迎头开来的是一辆小吉普,接着又是一辆中吉普,后面又跟着黑压压一长队大卡车,上面满载着各种物资和押车的敌军。战士们看到车子开过来,从街道两侧飞身跃入街心,挡住敌人逃路,截获了全部车辆。战士们数了数,除两部吉普车而外,大卡车共有二十八辆。我们留下少数人员收缴武器,看押俘虏,又继续往纵深搜索。此时,侦察连指导员王士英派人来报告,说他在三里街北面的汽车站与敌相持,要我火速增援。我带着部队赶到,敌人龟缩在汽车站的屋子里,已不再抵抗,战士们乘机喊话:“玉山被包围了,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武器,保证安全!”‘“解放军优待俘虏!”敌人很快答话:“你们不要打枪,我们派人出来谈判。”我们答应了,停止了射击。屋子里走出来两个人,来到我面前,说他们是工兵十团的一个营,并一再表明他们早就不愿打了,只要保证安全,他们就放下武器。我命令他把部队带出来,武器集中放在院场上。他返回去,约有三百多人前来投降。我们审问俘虏,才知敌五十五军午夜就逃出城外,工兵营正准备动身,就被我们截住了。
五月五日上午十时,玉山县城全部解放。连同在城西铁路桥上我一四六团歼灭的敌人,整个玉山战斗,只歼敌七百名。大家心里都有些懊丧。这时,汪家道师长和杨昆参谋长带师直属队来了。我向他报告了城里的情况,汪师长鼓励我们:“敌人跑不了。”又告诉我说,我师一四五团已沿浙赣线向东追击,要我们稍事休息,由杨昆参谋长带领我们追赶一四五团,共同截歼逃敌,大部队随后跟进。
五月六日清晨,杨参谋长带着我和侦察连沿铁路向东出发了。只见沿途尽是国民党军队丢弃的物资装备和打翻的军车。我们加快了行军速度,一口气走了五六十里,来到新塘边车站,看见到处是俘虏。原来,我一四五团今晨在此追上敌五十五军二十九师,已歼敌近千名,团长齐刚只带着两个连队乘胜向东追去。杨参谋长问战士们休不休息,战士们齐声回答:“不休息!追上敌人,就是胜利!”“不让敌人有喘息机会!”部队又一鼓作气,于下午二时,赶到了贺村车站,齐刚团长正站在车站西面高地上,指挥两个连队迎我警卫战士守卫在芜湖市人民政府门前击妄图夺路逃跑的敌人,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原来我军过江后,芜湖地区逃来的敌人,现在都被我压缩在贺村车站及江山之间的狭窄地带,计有第八兵团司令部、五十五军、九十六军、八十五军、第九编练司令部及联勤总部等。
敌人为了能死里逃生,拼命突围。敌第九编练司令部警卫团、第八兵团警卫营先后向我两个连控制的高地猛扑数次,都被打退了,但因敌众我寡,形势非常紧张。杨参谋长命令部队要坚决顶住,随即叫跟随他的作战股长陈瑞祥乘一辆刚缴获来的车返回原路,通知后续部队迅速赶上。他又指着地图,命令我带侦察连向东南插到清湖镇,切断敌人南逃福建的退路,保证主力部队歼灭贺村车站之敌。战士们一听到把敌人的大部队抓住了,一个个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心里也很激动:从过江以来,我们日夜兼程、寻敌作战,国民党真是节节败退,连i面都不敢照一下,今天总算把他们抓住了,我们的路没有白跑啊!我:意记了连续行军的疲劳,向杨参谋长保证:“决不让一个敌兵从清湖镇逃走。”清湖镇位于贺村车站东南约三十里处,在浙江江山县正南,扼闽浙公路要冲,堵住清湖镇,就把敌人南逃福建的脖子卡住了。但这一带是水网地区,河汊纵横,很不好走。战士们只得手拉着手,涉过一道道齐腰深的河水,走上岸来,穿着水淋淋的衣服又向前迈进。战士们心里都很明白:现在是和敌人抢时间争速度的时候,时间就是胜利。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赶到了清湖镇,迎面碰上了一条大河,对面就是通往福建的公路。我们正要寻找船只过河,只听从贺村车站方向传来了一阵阵炮声,估计是师的主力已赶到,对敌展开了围歼。果然,不一会儿,无数敌人从公路北面涌了过来。他们溃不成军,毫无队形,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前跑。我们来不及过河,全都卧倒在河堤上一齐开火。轻机枪,冲锋枪像一条条火龙,劈头盖脸地射向敌人。看到一批批敌人被打下去,战士们心里有说不出的瘠陕。我也暗暗佩服杨昆参谋长在贺村车站分析判断的正确,果然我们在这里堵住了敌人。天将傍晚时,战士们终于从一道河汊里找到一只小船。一排渡过河去后,占领了公路上的一条小街,大家潜伏在街道两边的建筑物里,不声不响,凡是逃来的敌人,一批一批的都束手就擒了。我们在河岸上放了一个班,专门接送俘虏。
第二天天明时,我们住的院子里,已集中了二百多名俘虏,有敌五十五军的,有九十六军的,还有联勤总部、交警总队的。我们又组织部队出去打扫战场。出了街口,刚一拐弯,就发现有五六十名敌人靠在院墙下睡觉,大多数是军官,还有家属小孩,只有两个当兵的背着卡宾枪在站岗。我们很轻易地就把他们缴了械。这些敌军官缴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美造拉八手枪,有的还涂着黄油没开封。一问才知是联勤总部的,昨晚逃来这里,又累又饿,便在街口院墙角睡下了,在这些俘虏中,有三个大官,佩戴着少将军衔。他们供认是联勤总部的支部部长,难怪睡觉时还有勤务兵站岗哩。随后,我们又从后山树林里俘虏了两百多逃兵。俘虏了一大堆国民党官兵,这一下倒成了我们的包袱。我和侦察连的干部商量,决定派一个班去筹粮,再把缴获的银圆买几头猪,用一个班煮饭一个班杀猪。
俘虏中的伙夫还自告奋勇前来帮厨。开饭时,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好像多少天没吃饭一样。有的一边吃一边说:“东奔西逃,屁滚尿流,今天才算吃上一顿饱饭,早知这样,还不如早当俘虏好。”五月八日,我们接到了归队的命令。对大批俘虏,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遣散了,家属小孩释放了,一律给他们开路条,发路费,剩余的俘虏集中贺村车站 。这次战斗,我们四十九师共歼敌七千名,十六军一三八团在江山歼敌五千名,逃来贺村、江山的敌人全部被歼,打了一个大胜仗。国民党反动政府原以为还有江南半壁河山,依仗长江天险,可以和我人民解放军抗衡对峙,便拒绝在和平谈判协定上签字,哪晓得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垮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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