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的照射下,步兵、炮兵、辎重、民工,迅速地向南行进。这时,骑马走在我前面的师长廖政国同志回过头来哈哈大笑:“老曾,真是胜利进军的气势呀!”“这是多少年来斗争的结果!”我说。
十一月八日黄昏,前方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鲁中南纵队攻击郯城守敌山东保安第一旅王洪九部的战斗开始了。当晚我们要和兄弟部队在瓦窑一带围歼敌六十三军,而后再攻打新安镇黄百韬兵团。忽然,廖师长喊道:“老曾,我们两人往前去一下!”他拉起马缰绳,双腿夹着马肚,飞似的向前奔去了。
这时,前卫部队正在郯城西郊通过一条大河。火光照亮了城墙,炮弹的爆炸声,震得我两耳嗡嗡直响。廖师长过河了,我站在桥头把一些体弱的战士的背包放在我的马背上。过桥后,我与二团领导干部一起走着。郯城里的枪炮声渐渐远去。
廖师长飞马过来说:“纵队刘飞司令员来了指示,说瓦窑和新安镇的敌人,在沿陇海路向徐州收缩,要各部队加速追击,我纵任务为追歼六十三军。”他又谈了一些消息后,立即命令方团长迅速带前卫三营部队猛追。并立即要骑兵通信员把这些消息送政治部印成快报,分发到部队。追击的命令在部队一传开,队列里响彻了“跑步、快追”的口号声。
阵阵寒风扑打着我的脸,我凝视着前方,思想集中在敌人收缩兵力的这一变化上。在我华东野战军攻下济南后,徐州敌“剿总”司令官刘峙在蒋介石的授意下,集中了六个兵团,二十五个军,六十个师,七十多万部队,布防在徐州东西南北,这是我军分割围歼的有利条件。现在,黄百韬兵团十多万人要收缩了,我们一定要立刻追上这股敌人。部队前进着,前进着……
直追到太阳斜挂在西天的时候,前面传来了炮弹炸裂的巨响,战士们兴奋地跳起来,我们前卫部队,连追带扯,在运河东岸窑湾一带,把敌人包围了。
窑湾,位于运河和沂河合流处的南面,全镇三千余户居民,南西北三面被运河环抱着,东面是一条两三米厚的围堤。从抗日战争时起,这里常有敌军驻扎,构筑有防御工事。外围村庄稀少,一片平地。现在,敌人六十三军渡运河西逃不成,就进占窑湾及其外围村庄,准备固守待援。
在浓密的枪炮声中,各级指挥员看完了地形。按照上级的作战命令,我们一师从东面张庄、姚场、大小刘庄等一线压向窑湾镇,三师和二师分别从南北合击。
十日一整天,进行着激烈的外围战。傍晚,投入外围战斗的部队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撤下来休息待命。只有二团三营在攻击敌人外围的最后一个庄子一小上窑。我随师的指挥所,来到离窑湾镇不远的一个小庄子上。敌人射来的炮火燃烧着庄内的房屋和草堆。在庄前一家独立瓦屋的断墙边,我接到指挥二团三营方团长的报告,说敌人进行了四次反扑,部队伤亡很大,现在敌人正以两个营的兵力向我反击。我观察了一下三营阵地,就向纵队山炮团团长摇了个电话,不久,一发发炮弹从我头顶上飞过,带着呼啸声飞向敌人阵地。顿时地面一阵震动,泥土飞上半天……窑北乡游击队的牛队长,看到残余敌人狼狈逃向窑湾的情景,急速地跑来,连声对我说:“打得好,打得准。”这时,三架敌机没精打采地乱扫了一阵机枪后,从我们头顶上空向西飞走了。三营阵地上稠密的枪炮声,也渐渐稀疏了下来。我看到三营的战士们已经占领了敌人的最后一个外围村庄,才放下心来,走进屋内。
窑湾镇上的敌人,仍然向我们打枪打炮,不时有子弹和炮弹带着凄厉的呜叫声从低空划过,接着就是一两声爆响。这时,廖师长从前面回来了,我和师长研究着总攻击的部署。十一日下午五时,我军阵地上升起了数发信号弹,红的、绿的,划破天空。总攻击开始了。接着,在围堤上的数十门大炮齐声怒吼。山炮、野炮、重迫击炮一齐向敌人的第一道防线轰击,掩护我二团一营在小东门突取破。我站在师指挥所的庄前头,从望远镜里看去,敌人阵地上竖起了许多黑色烟柱,碉堡群被浓烟团团罩住,地堡着火了,鹿砦燃烧了,炮楼旁边粗大的树,被炮弹炸得连根拔起,飞往一边。炮楼外面,大土圩子里面的敌人,也被炮弹的爆炸吞没了。我们的突击队一拥而人……
我和师长交换意见后,就带两个参谋和一个通信班赶到了二团指挥所。团指挥所设在突破口北面一百多米远的一个地堡内。团的负责干部都到前面去了,只有一些电报员在忙碌着。团部的保卫干事正在审讯一个刚被抓来的敌人副团长。问他一句,他哆哆嗦嗦半天才答一句。保卫干事有些火了,提高了声音:“还有没有?”这个副团长一惊,耷拉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来,颤声地说:“我只知道打好这仗,各级军官连升三级,薪饷增加十倍。”我走过去插一句:“你知不知道,你们被完全包围了。”这个俘虏把埋着的头抬起来,苦笑着说:“知道。但是军长告诉我们,再坚持两天,就有大军来接应我们,我们这个广东军就可以回广东了。”
我平静地对他说:“你们回广东是可能的,但那是你们做俘虏以后的事了。要是不放下武器呢,只有死路一条!”他吃了一惊,随后却又不以为然地苦笑起来,不作回答。我要保卫干事把这个俘虏副团长送到后方去。现在,既然我们的战士喊干了口,敌人还是不受劝,不愿投降,那就只好让我们的机枪、炸药、大炮来追使他们放下武器了!
圩子里面的枪声愈加猛烈起来。我走出地堡,恰好遇到一团政委朱启祥和主任李树人。我说:“敌人聚集一团,反冲击很凶,你们要有足够的冲击准备!并注意与二团和我联系。”说罢,我又回N--团指挥所的地堡里。地堡里的气氛紧张极了。方铭团长告诉我:敌人集中了力量,拼命想夺回被我一营突击队占领了的阵地一耶稣堂。二营三营全部进去了。
敌人占领着一片坚固的瓦房,从多方向向我们射击,筑成了几道火力网,封锁了我们部队的前进道路。耶稣堂里的三连在团参谋长黄朝高同志的率领下,已和敌人进行了四次争夺战……我在电话里把二团方面的情况告诉了廖师长,又问了一团的攻击情况。一团团长栗亚同志告诉我说:一营越过突破口向纵深发展,在离耶稣堂南面一百多米的医院附近,被敌人两个营的兵力顶住了;现在,二营两个连正在对敌展开攻击;三营在副团长蓝阿嫩同志率领下,沿医院向南伸展去接应三师……栗亚团长向我保证说:“我们一团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各里伸展。”
这时,二团部队已向前发展,完全恢复了原占阵地,我和方铭团长研决定:在耶稣堂附近留下一个营,防止敌人反扑,其余部队避开正面靠,空出正面,避实击虚,形成一个钳形,狠狠地把敌人卡住。外面激烈的枪声又响起来了,炮弹、手榴弹在我们地堡四周连续地爆。敌人向我一、二团阵地的反冲击还在继续。我把情况告诉廖师长。他说:“空出正面,是有危险的。”他思考了,又肯定地说:“不过不要紧,只要我们的部队能够迅速攻进街道,的敌人想反击也无济于事了。”接着我又说:“我想向纵队建议二师派一个团从我师二团突破口进去,你看如何?”廖师长表示同意。刘司令员听完我的报告以后,说:“同意这样打。”并且告诉我说:西逃窜的敌黄百韬兵团的二十五军、一百军、四十四军等被我中路南军包围在碾庄和曹八集一线。”二团夏主任在旁边听到刘司令员的很快地带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到前沿向部队传达去了。
最后,纵队政委陈时夫同志又向我指示:窑湾敌人兵力集中,反复冲击是不可避免的,由于敌人孤立无援,士气是不能持久的。我军必须集中兵力,选其弱点,大胆攻击,争取拂晓前解决战斗。十时左右,敌人占领的一片瓦房,都淹没在我们的炮火里。支援我们的二师六团戴克林团长带来了部队。他见到我就请求立刻给予任务,还说:“我们六团求战情绪很高,可以担负艰巨任务。”我对他的到来,很高兴,就笑着说:“老战友,你们是我们的生力军,我们合起来给敌人重重的一锤吧!”三团、六团插进去以后约一小时,敌人的枪声稀少了。二团用炸药轰开了前进道路,向前发展了。一团消灭了医院之敌,全部打过河西去了。三团已随一团之后,紧紧包围了中心工事里的敌人。三师七团、八团也由南面全部插进去了。支援我们的六团打得又猛又狠。我突进去的所有部队,把敌人分割成四小块。
经过两小时激烈的战斗,三时十分,我得二团参谋长黄朝高的报告,说他带的二营已占领了敌人军部。三时二十分,得一团二团的报告:已攻占了中心工事的大部分,敌人已乱成一团。同时又得悉,二师四团和其他部队也攻进了各个中心工事。
当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全纵队经一夜激战之后,已经胜利地解决了战斗,全歼了敌人一个军。但是,对于整个淮海战役来说,这还只是个序幕,更大更辉煌的胜利还在后面。我们部队在结束了窑湾战斗之后,匆匆地打扫了战场,又迅速渡过运河,向徐州方向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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