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川野回忆济南解放难忘的一天

Admin 发表于2015-10-13 09:14:07
一九四八年九月二十四日,是济南胜利解放的日子,也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
这天凌晨,九纵七十二团在济南内城东南角打开了突破口,纵队首长命令我七十六团立即投入巷战,协同兄弟部队向敌军最高司令部进攻。市内工事和一个一个地堡被我攻破,王耀武惊恐万状,命令他的部队向突破口反扑,敌航空兵也和地面火力相配合,拼命地封锁突破口。
此时,突破口离城下还有一丈多高,口子也很狭窄,入城部队比较拥挤,给我迅速突入城内造成了很大困难。我在团前进指挥所,立即指挥一营投入战斗,二营相继进城。二营刘绍毅营长建议部队分两路进城:一路由突破口进入,另一路从突破口左侧城墙上架梯登城。这样既可以减轻突破口的拥挤,加快进城速度,同时,登城成功又可解除突破口左翼的威胁。我同意了他的意见,并指明二营的任务是向西发展,夺取敌南门制高点。刘营长是个坚强果断、机智灵活、能打硬仗的指挥员,他见我同意了他的打法,眉毛一挑,转身大声喊道:“老曲一走!”其实,跟他一起来的四连连长曲元寿就在他的身边,曲元寿是二营的一员虎将,是一个咬上骨头也要嚼碎咽下去的硬汉子,曲元寿“嗯”了一声,大嘴一咧,冲我笑了笑,转身跟着营长就跑。二营副营长孙礼典带领五连,副教导员于得海带领六连,由突破口突入。刘营长带领四连,冒着敌人猛烈的火力,一举登上了城墙,敌人不甘心失败,疯狂地组织反扑。
一场激烈的战斗在城墙上展开了。时值早晨四点多钟,东方刚泛白,高大的城墙,看上去还是一片黑黝黝的影子。黑影子上面密集地闪耀着轻重武器的火光,不时还有炸药包爆炸的火团和燃烧弹烧起的烈焰,各种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站在一截半人高的土墙后,观察着城上四连的情况。四连都上去了,站稳了,突破口在巩固,在一步一步艰难地扩大……我随六连一起登城时,天刚蒙蒙亮。我关心城墙上的战斗,径直奔向四连。四连撕开的口子,右侧已和兄弟部队连接,左侧发展约有一百多米。八九米宽的城墙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城墙中间那一米多深的交通壕,快要被敌人尸体填平了……这一切表明,这里的战.斗是何等激烈啊!我在一个工事的突出部里见到了刘营长。我问:“怎么样?老刘!”“很好,够喝一壶的!”他回答得很风趣,那意思是说,仗打得很残酷。他告诉我,四连打得非常顽强。敌人也十分疯狂,在南门制高点的火力掩护下,整连整连地向我们反扑。四连伤亡已经过半,但士气很高。刘营长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四连通信员跑来报告:连长牺牲了!我和刘营长一听,不由得同时“啊”了一声,心顿时往下坠!通信员说,四连长是被敌人的手榴弹打中的。牺牲前他拉着指导员的手,向南门方向指了指,没来得及说话就牺牲了。现在指导员正在组织全连向敌人发起新的进攻,战士们流着眼泪高喊“坚决打下南门!给连长报仇!”听了通信员的报告,我心里非常难过。曲元寿,这是个多好的同志啊!他从小放牛,后来给地主扛活,一九四三年穿着一身破棉袄参了军,五六年来出生入死,打过许多硬仗,多难不怕难,再苦不叫苦,从一个普通战士锻炼成了一位出色的连长。现在党正需要他为革命作出更大贡献的时候,他却牺牲了。
因为四连伤亡很大,我和刘营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六连换下四连。六连投入战斗后,进攻的力量加强了,时已上午七点多钟,白天战斗,敌人的反扑也更疯狂了。在此时刻,团.st,-迫击炮连上来了,我立即命令对南门城楼实施炮击,压制敌人火力,掩护部队进攻。与此同时,城下的五连,也向敌人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不断消灭城下的敌人,断绝城下敌人对城上的支援。两个连队一上一下,互相策应,紧密配合,步步向南门逼近。
经过激烈的争夺,我们夺取了敌人的三个突出部,消灭了大量敌人。但我部队伤亡也很大。战士们还是头天夜里吃的饭,投入战斗以来一直没有休息,饥、渴、疲劳,弹药又供应不上,困难越来越大。我对刘营长说:要让大家知道,南门是敌人的重要依托,不拿下南门,我们的主力就不能迅速投入战斗,就会影响全局。我们要不怕任何牺牲,坚决拿下南门!我们的战士经过了济南战役前的“三查三整”运动,大大提高了阶级觉悟,个个都有为人民而献身的决心,有在解放济南的战斗中立功的雄心。通过简短的动员,部队的斗志更加高昂了。战士们忍着饥饿疲劳,高呼着“打下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战斗口号,向敌人发起了新的冲锋。这时,我们枪膛里射出的子弹,大部分是从敌人的尸体上搜集来的,我们手中扔出的手榴弹,几乎全是从城墙上捡来的。机炮连八班副班长高玉根和战士李本德还爬到阵地前沿,从敌人鼻子底下抢回八发六O炮弹,然后用它“回敬”敌人。反扑的敌人,在人数上远远超过我们,但在我勇猛的打击下,又狼狈退了下去。因为敌人太多,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在督战军官的威逼下不住地往前拥,一时间混乱不堪。我们的手榴弹就在拥挤的敌群中开花,敌人进退不得,躲避不及,被炸得鬼哭狼嚎,纷纷从城墙上往下跳……战斗是残酷的。
就在这残酷的战斗中,我们的战士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他们有的身负重伤不下火线,顽强坚持战斗;有的手托着流出来的肠子,爬向敌人,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五连战士王典礼爬上一座楼房,跳到敌人一个有两层火力点的碉堡上,从射击孔里塞进一束手榴弹,自己也被震昏了,不一会儿,他被一阵机枪声惊醒,又迅速从碉堡上滚下来,消灭了底层的敌人。但是上层敌人的机枪还在响,这时王典礼手中还有一个炸药包,他就钻进了碉堡。可是梯子不知被敌人抽上去了还是被炸掉了,他无法将炸药包送到上层去。突然,他发现墙上有一截外露的钢筋,急中生智,伸手抓住钢筋,两脚蹲在墙角上,用头把炸药包顶了上去……
一营登城后,迅速投入巷战,向敌人纵深一旧省府方向发展。当时携带的下城用的绳索不够。为了争取时间,大部分同志就从一两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一下城,敌人便拼命反扑。我则顽强进攻,逐屋与敌争夺。激战中,我们的手榴弹、炸药包、机枪、冲锋枪、步枪、刺刀在各种地形地物上“各尽所能”地发挥了作用,甚至砖、石也成了消灭敌人的武器。在那里,几乎每道墙壁都成了反复争夺的阵地,很多房屋都染有我们战士的鲜血!九点多钟,我们指挥所向前移动,我来到一营。一营已发展到舜皇庙东侧大街,敌人正向我发起一次反冲锋,一群敌人号叫着向我们扑来。我看了看身边已经作好战斗准备的同志们一参谋、警卫员、通信员,有十来个人,武器有长有短,差不多一个班。我说了声“上!”这个“班”便和战士们一起,一鼓作气地冲了过去,占领了一排房子。此时,敌人的气焰还很嚣张,不断向我反冲锋。我们利用敌人机枪不便发挥火力的机会,连续进攻,以锐不可当之势,压垮了敌人,占领了他们的阵地。敌人连连吃亏,锐气大挫,不敢再行反扑,便坚守街垒顽抗。部队打通了一些墙壁,占领了敌街垒对面的一排房屋,却过不了宽阔的大街,与敌形成了对峙。一连在猛烈的火力掩护下,组织连续爆破。可是,因敌人的火力很强,且又占据高大楼房对我俯射,上、中、下明暗三层火力点组成了密集的交叉火力网,压住了我火力,我们几次爆破都没有成功,五六名同志倒在大街上。一连长流着眼泪要求再次组织爆破,一营长没有说话,只有力地摆了摆手。这时,三连长跑过来,吵着要把爆破任务交给他们,同时,排长、班长、战士们也都高喊着要求任务,一股复仇的烈火在一营燃烧起来。
我抓起电话,要通了二营。二营已和由西向东发展的十三纵会合。南门敌二一三旅的一个营已被我包围,可被围之敌期待于旧省府方向的增援而不肯投降。如果一营拿下这个街垒,便可立即切断敌人对南门的联系和增援,使南门之敌彻底孤立,无援可待。可是现在,街垒还没有拿下……想到这里,热血涌上我的心头。我奔向一座两层楼房,准备组织新的进攻。在楼上的一个角落里,见一个战士跪在地上,端着枪正从一个射击孔向敌人瞄准。我走上前推了他一下,才看清他已经牺牲了,血在他的腿下流了一大摊,可是他的手还扣在扳机上,瞄准着敌人的右眼还睁着,仿佛此刻一声令下,他仍会向敌人射出仇恨的子弹……
我怀着沉痛而崇敬的心情取下他手中的枪,命令通信员去叫担架。我的心中也更加激烈地翻腾起来:我们的战士具有的强烈的阶级爱憎,勇敢的献身精神,正是我们战胜敌人的有力武器!我抑制住自己过于冲动的感情,找来一营的干部,领他们仔细观察地形,分析敌情,研究部署和打法。
这时已是上午十一点钟,天气晴朗,强烈的阳光下,敌方的一切外露物体都看得清清楚楚:街垒上的每一个枪眼,窗口里偶尔溜过的人影,甚至墙壁上的弹洞都历历在目。此刻,双方都暂停了射击,在这一片浴疯的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寂静,似乎和周围响成一片的枪炮声很不协调。我定下决心,命令一营以一部分兵力正面牵制敌人,而将主力移向西侧,远距离迂回,对敌实施包围。同时牵制部队积极作好正面冲击准备,发起冲击时,要以突然猛烈的火力,压制住敌人,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一营长把从左、右翼迂回包围敌人的任务交给了一连和三连,自己带领二连、机枪连和炮连,对敌进行封锁和爆破,实施正面牵制敌人。敌人对我监视很严,为了迷惑敌人,隐蔽企图,我们在临敌的墙壁上横七竖八地掏了许多洞,用它们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一些真正重要的射击孔,都暂不掏通,等到一声令下,一齐捅开,把轻重机枪全部集中向敌射击。炮手们则冒着飞啸的子弹,爬上屋顶目测自己的射击目标。将近十二点,实行左右迂回包围敌人计划的一、三连穿墙越屋,几经争夺,已从侧后接近了敌人,我们的炮弹准确地在敌人的院落里和各种工事的顶部爆炸,紧接着,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压住了敌人的火力。爆破组迅速跃进接近敌人,连续爆破成功。
一、三连的同志从屋顶运动,爬上了敌人占领的楼房,一时间,硝烟滚滚,遮住了强烈的阳光,枪声、爆炸声、呼号声响成一片……经过异常激烈的拼杀、格斗,环形街垒被打破了,据坚顽抗的敌人,终于被我歼灭,部队乘胜进攻,直打到旧省府南侧。一营攻下街垒之后,南门的敌人完全孤立,但还在犹豫。王连长急中生智,命令通信员往门洞里打信号弹,把敌人的铺草打着了。
不一会儿,南门里浓烟翻滚,烈焰升腾,敌人乖乖地举出了白旗。此时,济南守敌士气已经衰败,失去了有组织的固守,只能在混乱的败退中对我节节抵抗。针对敌人的情况,我们采取了穿插、分割的战术,以更快的速度向敌心脏发展。下午两点,一营和兄弟部队一起占领了旧省府。我随即命令一营迅速进攻,夺取大明湖南岸敌炮兵阵地,然后直插王耀武的司令部~新省府。
下午五点,我们占领了大明湖畔敌炮兵阵地。我来到大明湖边,战火包围中的大明湖仍然很平静,湖水像明镜一样映出蓝色的天空和一股股灰褐色的烟云。我们的同志正在清点缴获的火炮、汽车、医疗器械等大批武器装备。一批批俘虏被我战士押解着,不时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忽然,湖水中掠过两个影子,我抬头一看,是敌人两架“野马式”飞机在盘旋。它们既不轰炸,也不扫射,转了几圈就溜了。战士们冲着天空大声地嘲笑道:“转什么呀?找王耀武吧,他跑不了啦!”“快回南京报丧去吧一王耀武马上就要完蛋啦!”是的,敌人就要完蛋了,但还没有完全被消灭,战斗还没有最后结束,西边的枪声还很激烈。我转身向西望去:西下的夕阳烧起了半天晚霞,在霞光映照下,我各路纵队的勇士们,潮水般地汇集起来,向敌人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击。敌人的最后巢穴“新省府”,像条不堪补漏的破船,正在这人民战争的汪洋中摇晃、沉没……
整个济南战役,由于七十三团的首先突破,我七十六团及七十九团、渤海纵队相继突人,十三纵由城西南突破,九月二十四日晚我纵即与西路部队会合,城内敌人全部被歼。剩下千佛山少数的敌人,后在我军事政治压力下缴枪投降。至此,战役全部结束,十万守敌悉数就歼。这是我军在山东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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