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当时收报一律实行二人校对制的规定,我便将誊正的电报交徐科长审阅。徐科长念我平时工作认真细致不会抄错,又因是特级电报,时不我待,没审看就叫送给纵队首长。几小时后,司令部就传出了首长的紧急指示。纵队所辖各师和直属部队应命而动,很快整装完毕,等候首长命令。就在这千军万马即将大举赴阵的时候,多谋善断,久经沙场的纵队司令员吴克华同志感到很蹊跷。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暗暗思忖:“敌人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是情报不确实,还是电报有误译?”他立即叫来徐科长,问道:“你们的电报是不是有译误?”徐科长接过电报一看,惊异地说:“哎呀,电报抄错了。”他马上一查对,果然漏抄了一行,其电文是:“上述情况属谍悉,仅供参考”。既然是仅供参考的情报,就不能作为立即执行的依据。要不是吴司令员于千钧一发之际作出明智的判断,部队一旦出动,就将暴露整个锦州作战意图,影响辽沈战役的会战,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徐科长从吴司令员那里回来后,神情极为严肃,厉声对我说:“吴司令员发火了。他问是谁搞错的,要枪毙!”我一听事情这么严重,一下子惊呆了。在这之前,总部曾发来一份在纵队首长监督下,科长亲译的绝密电报。这是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部署制定的整个东北野战军的作战计划。电报明确规定:“谁泄露电报内容,要就地枪毙。”我感到吴司令员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并不是对司令员发火委屈和不满,而是责怪自己粗心大意,险些给部队酿成大祸。虽然电报译者没有译错,但我抄错了。科长没有审查有一定责任,而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从问题的性质上看,是应该枪毙的,我也死而无怨。可一想到它的后果,我就不寒而栗。
事情发生后,纵队机要科鉴于没给部队带来严重后果,免予对我的军纪处分。而根据当时现实斗争的需要,进行了认真的思想教育。在徐科长的组织下,全军机要人员开展了以译电工作无差错为主要内容的立功创模运动。徐科长列举了中外机要史上许多因一字一码之误导致大错的典型事例。特别讲述了本纵队机要科有个女译电员于一九四六年因工作疏忽,把“敌军”译成“我军”,使深入敌后的一百多名连以上干部根据这份错译的电报行动时,被敌人包围,全部被俘、大部壮烈牺牲的惨痛教训。还组织大家学习了党中央对机要工作者的重要指示和周恩来副主席关于机要译电工作的教导,告诫大家要把一字一码与战争的胜败,与革命事业的发展紧密地联系起来。使大家深刻认识到:机密、迅速、准确地译出电报,是一个机要工作者的天职。立功创模运动迅速在全军机要人员中开展起来了。
不久,我四纵随东北野战军主力进驻锦州外围和塔山一带。我部的任务是在塔山构筑防御工事,阻击从关内向锦州增援的敌军,以保证我主力部队围歼锦州之敌。只有锦州守敌被歼,东北境内之敌才能成为瓮中之鳖。而敌人也明白,只有攻破塔山,才能解救锦州之危。因此,蒋介石从南京飞抵沈阳,亲自督战。十月十日,关内敌人从海陆空联合向塔山阵地发起了轮番攻击,设在塔山以北一个山头上的纵队指挥部突然忙碌起来,党中央、毛主席和东北野战军总部以及各兄弟部队的电报像雪片一样飞进指挥部,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万万火急的电报一个接一个。在这最紧张的时候,我们纵队四名译电员牢记那次的沉痛教训,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工作。虽然已三天三夜没合眼,困了就用冷水冲头,甚至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仍然忘我地坚守岗位。直到全歼锦州守敌,党中央、毛主席发来给塔山阻击部队的嘉奖令,我们才缓了一口气。战后,在纵直机关总结评比中,我们科的全体同志由于准确及时地完成了密码通信任务,保证了纵队首长的顺利指挥,受到了纵队首长的表彰,我也在塔山阻击战前后,因连续三个多月发报没错一码,收报无错一字,而荣立了一次大功。
然而,立功的喜悦冲不掉我对那次差错的悔恨。今天,当我痛忆那次深刻教训的时候,我想借此告诫新一代的机要工作者,周恩来同志关于“苟秒醒,秒秒醒”的教导,必须永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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