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廷讲述攻克石家庄

Admin 发表于2015-10-13 10:08:28
石门封锁太行山  勇士掀开指顾问。
尽灭全师收重镇  不教胡马返秦关。
攻坚战术开新面  久困人民动笑颜。
我党英雄真辈出  从兹不虑鬓毛斑。
这是朱德总司令,在石家庄攻坚战役我军首创夺取大城市的范例后写下的光辉诗篇。那时,我在晋察冀野战军第四纵队十旅三十团任政治委员,当我重读这首诗时,不禁又回忆起那难忘的战斗岁月。
战前练打法
一九四七年十月二十二日,清风店战役总攻西南合村,我们三十团二营冲进敌军指挥所,缴获了一份敌第三军军长准备到北平面呈蒋介石的《石家庄半永久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要图》。上送后,朱总司令和晋察冀野战军杨得志司令员、罗瑞卿政委、耿飚参谋长,都详细看了这份图。认为:图标注详细,对我们制定攻打石家庄计划,定下正确决心很有用。不久,中央军委、毛主席批准了石家庄战役计划。野司专门召开军事会议进行了部署。
曾思玉司令员和王昭政委从野司开会回来,召集旅、团干部到纵队司令部开会,传达了战役部署和纵队任务,分析了作战的有利与不利条件,指出:清风店大捷,敌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另加一个团被全歼,这样,守石家庄的兵力减少,仅剩第三十二师及河北保安纵队五、六、九、十团共二万四千余人。自从蒋介石从北平等地区调走三个美械师赴东北出关作战后,保、平、张、津,唐线兵力衰竭,石家庄更加孤立无援。但该城有永备工事,守敌三十二师是蒋介石嫡系第三军主力,装备优良。少将师长刘英系黄埔第四期一总队“高材生”。敌人凭坚固守,不可轻视。会议在部署战前任务时,传达了朱总司令指示,提出在诉苦教育中,要加强对俘虏兵的教育,同时强调“石门战役打的是攻坚技术,要把‘勇敢加技术’的口号宣传到所有部队,认真贯彻。”并号召全军,“以学习攻打大城市的精神进行石门战役,为攻取大城市创造经验。”根据纵队会议确定的任务:我团通过动员、诉苦教育,使指战员们树立了攻克石家庄的坚定决心,激发了练兵热情。
为了克服石家庄地势平坦开阔、难以隐蔽接敌的困难,我们组织连队演练,构筑“蛇”形堑壕、“鸡爪”形火力发射阵地和荫蔽掩体等,使部队从地上转入“半地下”,以减少攻坚部队的伤亡。我们还针对敌阵地防御特点,组织各连构筑了模拟石家庄市沟、堑壕、碉堡,演练了连续进攻的协同动作。这时,地方政府也发出号召,动员组织了支前民工,准备了担架、大车和粮食。野政指示派出敌工队在县大队、区小队配合下,把印刷宣传品送进石家庄城里散发,积极开展瓦解敌军工作,使石家庄守敌军心动摇。
云盘山上显英雄
十一月三日午后,遵照野司命令,第三、四纵队从西南和东北两个攻方向,冀晋、冀中军区各一部分别从东南和西北两个助攻方向,分路向石家庄开进,投入清扫外围的战斗。此刻,第二纵队和三、九分区部队正集结于石家庄以北,准备阻击平津南下增援之敌。三十团奉命于五日黄昏进抵石家庄东北郊外。当夜,一营直取北翟营据点;二、三营悄悄进入石津干运河,三面包围了云盘山据点。时至天亮,除云盘山外,各村庄据点全部拔除。部队在外市沟前沿筑工事,密密麻麻,真有大军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六日拂晓,十旅政委傅崇碧(邱旅长在清风店负伤)传达纵队命令:三十团配属山炮三门、重迫击炮四门,在旅炮兵群支援下,总攻前夺取云盘山。
云盘山位于石家庄东北角,高出地面十五米,顶部面积二百四十多平方米,是城外围唯一制高点和东北面的重要屏障。敌人称:“丢了云盘山,石门丢一半。”该据点自成独立防御体系,以山顶庙宇筑成核心工事,从山顶到山腰构有碉堡、地堡十三个,以战壕、交通壕连接,并以地道直通外市沟。山脚下挖有宽六米,深十米的两道环形壕沟,其间设有一道电网。据点守敌为保警大队一个加强连,配备六。迫击炮三门、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九挺,其火力与外市沟炮火相呼应,组成明暗交织上、中、下三层火网。石家庄守敌以“铁打的云盘山”炫耀其“不可攻破”。
攻占云盘山的任务交给了三营,九连担任突击队,突破点选在云盘山的东北角。六日黄昏,营长李德昌、教导员曹荫蒲率三营沿运堤潜行,进至距敌前沿约六十米处构筑进攻阵地。次日天明,傅政委冒着敌人炮火来到三十团指挥所,检查战斗准备情况,并告诉我们,支援炮兵在九连发起攻击前要破坏石家庄市内发电厂的好消息。七日下午五时整,我炮兵群开始向云盘山、外市沟、地堡、碉堡射击,并破坏了发电厂。顿时,云盘山工事变成哑巴,电网变成铁丝网。九连乘势对云盘山发起进攻,爆破组冲出战壕直奔敌外壕的地道口,将事先埋在地道内的五十斤炸药引爆。敌外壕被炸开缺口,突击组、梯子组借爆炸烟雾冲进壕沟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遭到我火力压制刚刚变成哑巴的敌火力又疯狂地吼叫起来,将九连突击队压制在第一道壕沟内。这时,一辆敌铁甲车从外市沟内沿环形铁路开来,用炮和机枪压制我攻击云盘山的部队。黄昏的暮色越来越浓重,支援我们的炮火失去准确射击目标,九连暂停攻击。
当晚,我们决定,改由八连于次日拂晓再次攻击。为了加强对敌工事火力的压制,克服步炮协同中存在的问题,经研究,将三门山炮、四门重迫击炮、四门六O迫击炮、十挺轻重机枪配置在出发阵地两侧,分成八个火力组,统一指挥。重新规定了射击目标和协同动作。同时,迫击炮连四班在功臣炮手商进前的带领下,反复研究迫击炮抛射炸药包打碉堡的方法。我们又和八连干部进一步讨论攻击方案,分工由何有海连长、朱文义指导员到一、二排布置突击任务。李长云副连长率七班摸进敌外壕,组织九连搭人梯,在沟两侧内壁半腰上挖洞,各装炸药三百斤,准备将沟内沿爆破成缺口。
八日早上六点整,我阵地上所有火力发出愤怒吼声,将云盘山顶及进攻地段两侧的碉堡、地堡火力点全部压制住。隐蔽在外壕内的爆破手准时点燃炸药,在“轰隆”一声的巨响中,第一道壕沟被炸开一个缺口。何连长、朱指导员率爆破组炸毁无电电网。梯子组又冲向第二道壕沟,将长梯下放沟内架好,突击队冲下沟。战士陈祥高、王连雪、张立年首先攀梯而上,投出手榴弹、抛出炸药包,借烟雾掩护突击排迅速通过壕沟。在沟里的李副连长手举驳壳枪,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呀,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喊杀声随即响成一片。突击队利用炮火射击的效果,用炸药包炸坏地堡,高举红旗勇猛地冲向山顶。这支锐不可当的队伍在连续爆破不断腾起的硝烟中前进,像穿云破雾的飞龙扶摇直上。八连将敌核心工事包围,以手榴弹、手投雷炸得工事内的敌人鬼哭狼嚎,后全部被歼。工事外的残敌沿云盘山地道向外市沟逃跑。
战斗只进行了十余分钟就攻占了云盘山。八连在山顶挥舞红旗,山下指战员都欢呼起来:“胜利了,我们拿下云盘山了!”战士们威风凛凛地押着几十个俘虏送往收容所。一个大个子俘虏兵是敌重机枪手,他问道:“长官,你们刚才用的是啥炮哇?大弹丸飞得慢慢的,掉下来威力那么大,我们守在地堡里面最怕那家伙。”押送俘虏的战士听了大笑起来:“哈哈,原来敌人把我们的迫击炮抛射炸药包当成新式武器啦!”攻占云盘山后,傅政委等登上山顶居高朝下一望,敌环市沟防线都暴露在面前。他又观看云盘山工事,见山顶碉堡是用钢轨作骨架、水泥浇筑而成,炮弹打在上面只炸了一些坑坑点点。说:“这工事确实坚固,怪不得敌人称它是‘铁打的云盘山’。可不管它铁打钢铸,在我们英勇的战士面前还是不堪一击。”他用手敲打着露在水泥外的半截钢轨,“你们看,这不是顷刻之间就被我们踏在脚下了吗!不可攻破的神话变成了笑话。”我们都被这风趣的言谈逗乐了。野司转来朱总司令电话,表扬三十团“云盘山上显英雄”。纵队也通令嘉奖“云盘山之战是精心计划,技术加勇敢的范例。”全团深受鼓舞,斗志高昂,纷纷表示要再为人民立新功。
攻越“地下城墙”
石家庄不是古城,没有城墙,原属获鹿县镇,一九二五年与休门镇合设“石门市”,后又改“石家庄”市,仍有旧称“石门”的习惯。“七七事变”后,日军第一百一十师团占领石家庄,因怕八路军、游击队袭击,无城墙不安全,就在市郊挖了两道环市沟,国民党第三军驻防后加修成两道“地下城墙”。外市沟环市区长六十华里,深七米,宽八米。外沿设有防步兵雷区和铁丝网、鹿砦等。内沿架设一道电网,筑有高炮楼、地堡,每十多米有一散兵掩体以交通壕连接。靠近外市沟内沿还修有环市铁路,供铁甲车实施火力机动,内市沟紧紧环绕市区,长三十八华里,深宽各十米。沟底插有尖桩。内沿构有碉堡、地堡、伏堡及掩体,组成远近交错、明暗结合的交叉火力网。外、内市沟只有八个通道口,称“步哨”。两沟之间的重要村庄构筑连、排防守据点。外市沟由敌保安纵队等防守。内市沟由三十二师一部兵力及保定绥署独立六团防守。
为了攻越“地下城墙”,按野政指示,各部队发起总攻前,采取阵地喊话、散传单、投书信等多种方式,向当面之敌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自六日拂晓抵近外市沟后,我围城部队经过两昼夜喊话,对面阵地的敌人起了变化。我们开始喊话宣传,敌人用打枪打炮回答;继续喊话,对面便无目标地打些枪炮;到了后来,敌人听了我们喊话枪炮声少了,特别是夜晚,石家庄一片黑暗,像一座死城,阵地上敌人不打枪,不打炮,都静静地听我们喊话。
部队开展强大政治攻势后,八日下午四时整,对石家庄外市沟发起全线总攻。四纵队从城东北角对外市沟实施主要突击。十旅二十九团、三十团为一梯队。当我军发出总攻开始的信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炮声。三十团依托云盘山,在二十九团左翼三百米正面发起进攻。不到一刻钟,二十九团、三十团先后相继突破外市沟。敌人一个加强连跟随铁甲车从花园村北侧向我右翼二十九团方向反冲击,我团快速向南发展进攻,攻占了敌据点范谈村。外市沟突破地段守敌被肃清后,各部队直逼内市沟沟沿,构筑工事。运送伤员、弹药的民兵担架队也来帮助部队抢挖工事。至此,第一道“地下城墙”被突破,我军对敌包围圈大大缩小,把石家庄围得水泄不通。市内之敌如笼中困鸟,插翅难飞。野司命令,各部队在一天内做好攻击内市沟准备。在我团攻击正面的内市沟,是敌师主力九十四团及保定绥署独立六团各一部防守,其战斗力及沟宽深度、碉堡工事坚固程度都超过了外市沟的防御。
当日夜,根据旅的命令调整部署,我团为右翼,以二、三营为一梯队,于范谈村、八里庄之间向内市沟发起进攻,尔后攻占任粟村据点,立即进入市区巷战,沿大中街向敌核心工事、火车站北道叉发展进攻。一营为预备队随团指跟进,待攻敌核心阵地时加入战斗。团决定,将清风店战役缴获的一具火箭筒配属二营,加强该营的火力。仅有的三枚燃烧弹、两枚穿甲弹,作为进攻敌核心工事时,打铁甲车和水塔工事用。并拨给五百公斤炸药供爆破内市沟用。各营乘夜将攻击阵地前移,团指也前移到二营阵地。
十日下午四时整,全线发起总攻内市沟。在旅炮兵群火力掩护下,我团四、六连分两路在二十九团右翼三百米地段上实施突击。爆破手们用十根六十米长的粗麻绳系住数十个炸药包,送到沟沿点火放下去,吊在沟壁上沿起爆。在六连爆破组准备炸开沟外沿的瞬间,沟内沿敌碉堡以猛烈火力将六连突破地段系炸药的绳子炸断。团决定六连从四连突破口加入战斗。四
连刚刚炸开沟外沿,敌机来轰炸扫射,从空中抛下一颗颗炸弹,炸得我们阵地上烟尘四起。突然,一颗炸弹落在二营指挥所附近,飞溅的弹片将罗金堂营长的大腿打断,卫生班长崔同水急忙把他背下来,在战壕内包扎。副营长刘明君被崩塌的壕壁土块埋住大半个身子,教导员穆大/法带战士赶上前把他从土里扒出来时,他的神智还很清醒。他艰难地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啦!”刘副营长被抬去包扎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光荣牺牲了。营干部仅剩下穆教导员及营部书记(文书)小潘。千斤重担压在穆教导员一人肩上。
在这危急时刻,他给团指挥所打电话,坚定地表示:“请团长、政委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坚决突破内市沟,为死难烈士报仇!”团决定五连连长梁位三代理二营营长。穆教导员跃出战壕,挥枪高喊:“冲呀!”带领四连和重机枪连迅速突过内市沟,在内市沟内沿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敌人反冲击。团指迅速前移到突破口指挥,命令二、三营后续梯队加入战斗,待打退敌人反扑后攻占任粟村。这股敌人刚被打退,敌人的援兵又到了。突然,敌机投下一颗带小降落伞的照明弹,在空中停留足有一分来钟,把地面照得通亮。只见约有一个营的敌人一个个都反穿着棉袄,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端着枪冲了过来。穆教导员用嘶哑的嗓音万分焦虑地报告:“政委,现在我们的子弹、手榴弹都打光了,四连已经伤亡过半,干部只剩连长了,五连、六连要很快赶到,不然就危险啦!”我告诉他:“杨参谋长正催民兵送弹药,五、六连马上就到。”
宋团长从我手里夺过话筒对穆教导员说:“我命令你,一定要守住突破口,就是拼刺刀拼到最后一个人,也决不能放弃突破口。”穆教导员回答:“是,人在阵地在,坚决守住突破口!”宋团长和我率五、六连通过突破口,火速加人战斗。我爬上沟时,见穆教导员正指挥火箭筒班对敌群射击。三发燃烧弹拖着红色尾巴,飞到敌人群里炸开了花,顿时一片火起,很多敌人身上着了火,敌人一个个被烧得吱哇乱叫,扔下伤兵和尸体连滚带爬地向任粟村溃退。
我跟随五连赶来接替四连阵地,并给四连、重机枪连补充弹药。穆教导员杀红了眼,愤怒地对火箭筒手说:“燃烧弹没有了,再来一发穿甲弹!”我一把拉住他:“小穆,留下这发穿甲弹打核心工事吧!”他听此言,猛一惊醒,用手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王政委,这是你叫我留着打铁甲车和核心工事的,我这一下子差点打光,向你交不了差了!”
我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小穆,你做得对,在紧急关头,你有这个机动处置权嘛。中国有句俗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呀!”五连援助四连打退了敌人的反冲击。宋团长率六连在团炮火和重机枪连火力掩护下直奔任粟村,这时,三营也赶到并加入战斗。在我指战员们的勇猛攻击下,任粟村据点内尚未消灭的敌步兵连、炮兵连残部被打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我团攻占了任粟村并缴获敌弹药库一座。两道“地下城墙”被我们攻克了。
用巷战分割歼敌
我团抵市区即投入巷战。宋团长命令炮兵用缴获弹药库中的迫击炮弹向进攻方向轰击。部队乘敌人被打乱,利用夜暗,沿大中街直插火车站北道岔,分割开敌九十四团同核心工事的联系。走在前头的警卫员刘静波绕开敌堡直往前奔,突然,街巷里跑来团侦察连的两名战士向我报告:“政委,二、三营打到火车站的北道岔了。团指挥所设在大中街北,宋团长叫我们留下带路。”侦察员引我们避开街心工事,拐进巷子朝里走,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宋团长带二、三营刚打过来时,被敌人火力阻击,有几个地方是老乡自动带路,绕暗堡前进的。
沿途敌人不敢抵抗,我们从他们背后插过去,敌人更是吓得慌了神,赶紧拼命奔逃。”我听了笑着说:“哈哈,这样猛插,不怕与后面部队暂失联系!敌人夜间最怕被分割,我们进攻主动,敌人防御被动,早就料定他们会撤的,不撤,也会被我们的后续部队收拾掉。”
天色渐亮,我顺窗外望去,见前面火车站、高大楼房及铁路工厂、正太饭店等坚固建筑群灰蒙蒙一片,这就是石家庄守敌的最后巢穴一核心阵地工事。这里设有最高指挥中心大石桥指挥所。从市外逃到市区的残渣余孽都麇集在这里。我正看得入神,突然几颗炮弹落在院里,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宋团长忙叫耿参谋再给旅指挥所打电话,说城外支援炮兵的炮火都打到自己阵地上了,请停止炮击。过了一会儿,耿参谋又接到纵队电话,作战科问我们打到什么位置了,敌人情况怎么样?宋团长抓起话筒说:“三十团已进到车站北道岔,与敌核心工事的敌人对峙,不能前进。”他说完后,一边听话筒里讲话,一边只顾点头,“噢,噢!”地答应着。我问,“纵队说什么?”他捂住话筒说:“纵队转达朱总司令电话,问守敌情况怎么样?炮兵够不够,要不要再调榴弹炮团支援?”总司令对前线的关心,使我心里一阵滚热,忙接过话筒大声说:“请转达指战员感谢总司令的关怀。现在我们已经打到战斗分界线,榴弹炮用不上,有山野炮、迫击炮拉进市区直接瞄准射击就足够啦。请转告炮兵在城外不要打啦!”上级指示我团坚守阵地,待调整部署。
午后,旅通知:“二十九团已经攻占东兵营,歼灭守敌投入巷战,直向大石桥方向发起进攻。命令你团协同二十八团两个连攻占北兵营,夺取火车站北道岔,保障从北向南侧翼后背安全。”我们奉命立即组织战斗,以二营主攻,三营助攻。二营梁营长、穆教导员决定,以五、六连为突击队,四连为预备队。这时,敌一列铁甲车开了过来,以猛烈火力阻挡五连进攻,当即十多个战士伤亡。五连被敌火力压制在进退两难的险恶地段。刘指导员立即指挥机枪火力,掩护刘连长率爆破组逼近铁甲车进行爆破。当刘连长抱着两个炸药包冲向铁甲车时,车站、正太饭店的机枪火力又打来,爆破手被打倒几个。二排长刘银增冲上前去背连长,见连长两腿被弹片打断,胸腹中数弹,周身鲜血淋淋,已奄奄一息。刘银增悲声呼叫,连长从昏迷中醒来。他艰难地伸出双臂,把沾满血迹的炸药包塞到刘银增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不要管我,咱们五连一定要拿下车站北道岔!”他见刘银增一口答应了,放心地合上了眼。没等卫生班长崔同水把他抬到包扎所,刘连长即光荣牺牲。刘指导员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把负伤的战友抢救下来,继续发动进攻。他刚刚跃起,腹部即被敌人扫来的一梭子子弹击穿。他挣扎着要站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这时,五连仅剩二排长刘银增一名干部,全连战斗力也仅剩十九人。当卫生员来搀扶刘指导员时,刘指导员拉住刘银增的手急促地说:“等一等。”他一手捂住肠子,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塞到刘银增手里,激动地说:“刘排长,全连只有你一个干部了,你要把担子挑起来。我负伤到医院,这表也没用了,你拿去掌握时间,一定把任务完成好!”刘银增含泪接过怀表,点了点头,刘指导员这才撒开手。
在这紧要关头,宋团长和我立即调动全团火力支援。穆教导员挥起拳头,命令重机枪连狠狠地打。刘银增排长夹起两个炸药包,大吼一声:“我代理连长,同志们跟我冲!”说着,他一个箭步跃上铁路,直奔铁甲车,其余的战士也随他猛冲上去。与此同时,穆教导员指挥火箭筒手将仅存的两枚穿甲弹准确地射向铁甲车头,接着又用追击炮抛射了七个炸药包,铁甲车被击毁。五连十九名勇士冲到铁甲车前,将炸药包,手榴弹、手投雷一齐投出去,在铁甲车上炸开了花。车上的敌人被震昏了,不等清醒过来,梁营长已率领六连在一片喊杀声中冲了上去,吓得敌人纷纷丢下枪,跳下车做了俘虏。
接着,六连和五连分兵两路,一路攻占车站机务段,扫清残敌;一路抓铁甲车上和附近车厢底下躲藏的散兵。经打扫战场,歼灭敌人一个连,活捉敌五十九名,缴获战防炮一门,迫击炮两门,轻重机枪五挺,以及弹药物资等。至此,车站北道岔基本控制在我们手里,从而切断了大石桥与北兵营的联系,保障了二十八团攻击北兵营的翼侧安全。这一场浴血苦战结束后,各路纵队都已从各个攻击方向推了过来,把整个敌人核心工事团团包围。此刻,殷红的太阳渐渐隐没,沉沉的暮色湮没了眼前敌人麇集的阵地,困守在核心工事大石桥指挥中心的石家庄警备司令兼三十二师少将师长刘英成了“瓮中之鳖”,末日即将来临。
活捉“床下将军”
十一日黄昏后,据傅政委电话通知,北面敌人除市郊范村据点外,其余均肃清。为加快战斗进程,野司决定调整部署。我团奉命于当夜指挥一、二营迅速越过铁路以西,向南发展进攻,占领车站北道岔、夺取水塔制高点,而后于十二日晨从铁路西侧会攻敌人盘踞的核心阵地。我团现有阵地由二十八团接替,团指移到敌核心工事北十字街口的高炮楼。我带着警卫员刘静波、通信员小张赶到高炮楼时已经深夜了,各种枪炮声都暂时停止,出现片刻的宁静。风声瑟瑟,微带凉意。这是激战前耐人寻味的寂静,悄寂中孕育着将要掀起的风暴。忽然,小张报告:“政委,二连连长刘士杰从营部来电话。”我
接过话筒,刘连长报告敌情有变化。他说:“我们二连乘夜暗沿北道岔一侧越过铁路,悄悄接近敌核心工事,在铁路工棚里潜伏警戒,捉住两个俘虏。俘虏说,他们知道今晚口令,在外面的部队要全部撤进核心阵地死守待援。我和指导员合计,这是个好机会,乘敌人收缩兵力,冒充敌人跟随混进去,摸到大石桥指挥所抓刘英,准有把握抓几个出来。”他又说,“有这两个俘虏,又有解放战士郑从发和张勇发原是敌第三军军部的士兵,里面路熟,他们自告奋勇带路捉刘英。”
这时,刘连长又焦急地说:“现在从北兵营方向撇下来一股敌人,正慌乱地奔向核心工事。”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团长、参谋长不在,与旅电话不通,该怎么办?我想,战法没有固定之法,既可硬攻,又可巧取,作为政治委员,关键时刻优柔寡断,当决不决,贻误战机就是有罪。于是我果断地对刘连长说:“同意你们连的意见,叫吕营长接电话。”一营吕凤阁营长接过电话领受任务。我说:“同意你营二连利用夜暗掩护摸进敌人心脏,活捉刘英。你们全营接应,天明就总攻。”电话打完了,我焦急地等待团长和参谋长。他俩刚赶回来,我就迎上前去,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们都赞成我这个应急决定。刘连长从营部返回连,立即和王指导员带领全连,让一班战士郑从发、张勇发带路,悄悄地摸进敌核心阵地大石桥。当二连越过壕沟潜伏到敌栅门哨‘斥附近,见敌人正惊慌失措地从栅门口往核心工事里撤。栅门里边的敌人和马匹,乱哄哄的。敌人又是吹哨,又是沿途点火堆,那阵阵哨声和由北向南向东而去的堆堆火光,好像是前后联络的信号。一排长赵傲尔捅捅刘连长,问怎么办?两人侧耳听听哨音,看看火堆,刘连长说:“他怎么吹哨,你也怎么吹。”
这时,又有一股敌人向栅门走去。刘连长向身后一摆手,二连立即尾随上去。当接近哨卡时,前面敌人忽然停下来吹哨,是一长两短。赵排长忙吹两长一短对答。敌人以为是自己人,又放心大胆地朝前走。二连跟着混进了核心阵地。为了避免被发觉,刘连长率领一排躲开火堆,同敌人相隔一段距离,沿铁路内侧向南前进,一边走,一边吹哨,麻痹前后的敌人。王指导员率后卫三排,副连长靳卫清率二排留在栅门口干掉敌哨兵,化装成敌哨兵担任哨卡警戒。一、三排行进途中,忽然背后敌群中打了一梭子机枪,好像是敌人在堵击逃跑士兵。
核心阵地内顿时人沸马嘶,乱作一团。刘连长机智地命令一、三排快速前进,到大石桥下潜伏起来。大桥的四个桥孔修筑成四个房间,每间房有一个窗口。三个窗口散出微弱的光,一个窗口放出较亮的光。桥孔下面停放一辆黑色小轿车,两个哨兵走来走去。郑从发、张勇发对刘连长低声说:“这就是大石桥指挥部。”那两个敌哨兵刚刚换岗,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正抓子弹袋往身上披挂,一排尖兵从背后摸过去,突然用枪口抵住哨兵后背,用手捂住哨兵嘴,一把夺下枪,压低嗓音说:“别嚷,嚷就崩了你!”刘连长问:“刘英在哪?”敌哨兵两腿哆嗦着朝光较亮的窗户一指,说:“当官的都在右边第二孔房间开会。”话音未落,刘连长即刻照预定方案,指挥一、三排迅速堵住桥下四间屋的门、窗。一班长刘起带郑从发、张勇发,端着铁把冲锋枪,冲到那间光亮的房间门口,踹开门进去,三支冲锋枪同时对准屋里的敌人。与此同时,机枪班班长王胜凯端着轻机枪捅进窗口,对准屋里敌人,大声喊:“举起手来!不许动,动就打死你们!”屋内桌上摆着几根洋蜡,在昏暗的烛光下,有十来个身披日式皮军大衣的国民党军官正围坐在桌前开会。
这一伙穷凶极恶的敌三十二师的“长官首脑”,被我们从天而降的“神兵”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一排长赵傲尔进屋,大声问:“谁是这里的长官?”一个国民党军官站起来答:“我是参谋长贺定记。”赵排长又问:“你能负责吗?”话音刚落,一只粗壮的手用力往桌上一拍,一支蜡烛熄灭了。一班长端着冲锋枪,怒喝:“把蜡烛点着!”这时敌新闻室主任周新乖乖地点着蜡烛。在这一瞬间,敌师长兼警备司令刘英这个黄埔四期“高材生”、自命不凡的傲慢将军,钻溜到床底下躲起来了。
这时,国民党军官们吓得慌了神,连声告饶:“不动,不动!”一个个乖乖地举起了手。十几个战士走到俘虏跟前,搜缴了敌人的手枪。郑从发、张勇发从床底下拖出“床下将军”刘英。刘英绝没有想到揪出他的这两个解放军战士曾是国民党第三军军部的兵。郑从发认得他,愤恨地打了他一耳光:“你喝兵血,喝得太饱了!”正巧,排长赵傲尔、副排长李福上前收枪,立即制止了郑从发。那家伙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图章递给李福,皮笑肉不笑地央求:“我是刘英,你拿了这个,上边一定大大奖赏你。请把我送到你们解放区去。”李福问:“这是为啥呢?”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看了传单,知道你们宽待俘虏,到那里安全。”
正说着,大石桥四周响起激烈的枪声,吕营长、李教导员率一、三连同核心工事里的敌人打起来了。敌人情况不明,胡乱打枪炮。我警戒部队又从大石桥指挥所周围活捉了一百多个俘虏。刘连长命令把地下室抓的俘虏带出来站队,由王指导员带一排先把俘虏军官十几人押送到团指挥所,剩下的关进第四孔室里,由三排看守,待与一、三连会合后处置。当一排押送俘虏军官走出核心阵地栅门时,正好遇上吕营长、李指导员率部队接应。就这样,二连巧入敌巢穴,不费一枪一弹,便将坚守核心工事的敌团以上军官全部活捉,安全押送团指挥所,取得“掏心战”的胜利。我们正为二连高兴,二营又电话报告梁营长率领六连利用一名解放战士喊话,迫使水塔守敌九十六团一个步兵班缴械投降。
天刚明,我们向旅指挥所报告了一、二营战斗进展情况。话筒里传来傅政委的声音:“你们报告的情况很好!告诉你,现在杨得志司令员已经到我们纵队云盘山指挥所来了。”我问:“要不要把俘虏军官押到旅指挥部去?”“不,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到你们里去。”说着,他“咔嚓”一声撂下了话筒。我们在炮楼上远远望见二连指导员带着战士们端着枪,一个挨一个地押着身穿清一色皮大衣的蒋军军官俘虏。这些蒋介石嫡系部队军官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大帽耳朵遮住了半拉脸。他们昔日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是何等飞扬跋扈,而今做了俘虏,一个个丑态百出。
这伙军官被带进炮楼,宋团长命令,从刘英开始,一个个站出来按姓名、职务进行登记。其中,有少将师长刘英、少将副师长彭定颐、上校参谋长贺定记、新闻室主任周新、九十四、九十五、九十六团上校团长朱征、王孟祥、张公……在大石桥指挥部开会的国民党第三十二师首脑人物全部落网了。
责令刘英下降书
傅政委和陈信忠参谋长来到团指,指示我们押刘英等到水塔。刘英等十几个俘虏军官被带进水塔内。傅政委俯视手下败将,严厉地说:“刘英,你知道我们让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吗?!”刘英低首垂臂而立,不吭声。傅政委接着说:“我是代表晋察冀人民解放军前线司令员杨得志向你传达命令,命令你下令坚守核心工事的国民党残部停止抵抗,缴械投降,以功补过。”刘英仍不答话。傅政委讲我军俘虏政策,开导他:“你们军长、副军长在清风店被我军活捉了,你这个师及保警部队大部被消灭了,你和几个团长被擒,剩下核心工事和范村据点被我军层层围住,再顽抗也无济于事,全部消灭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已经把成千上万的士兵驱上战场,把石家庄二十几万居民投入火海,何必继续让官兵和老百姓白白丧生呢?我们人民解放军以宽大为怀,说话是算话的,只要你叫部队投降,可以立功赎罪。”
刘英缓缓地抬起头,脸色冰冷地说:“我是军人,做了俘虏还讲什么?我被俘不能劝弟兄们投降,投降或抵抗是他们的事。”败将刘英落到这步田地还硬充骨气,他投来的眼神似乎告诉我们,“你们打就打吧,何必问我!”他这种反革命的顽固态度把我们激怒了。
陈参谋长愤怒地打断他的话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是俘虏,是几万官兵和人民的罪人,人民有权惩办你!”傅政委严厉地发出警告:“你写不写?不写,就地惩罚你!你不下令投降,我们照样能打下来,我们是为你们的广大官兵和石家庄人民着想,给你个悔悟的机会。”傅政委朝身边参谋一甩手,用命令的口吻说:“给他纸、笔,叫他写!”那威严的态度,有一股蔑视、压倒敌人,不可违抗的气势。迫降气氛顿时冷森森的,战士们都怒目逼视,用刺刀对准刘英。正义战胜了邪恶,刘英吓得佝偻起脊背,像泄气的皮球,乖乖接过纸、笔,写完信,然后双手哆哆嗦嗦地举着,递给我们的参谋。
傅政委从参谋手里接过信,与陈参谋长传看后,把信递给我。这信不长,字句中称兄道弟的:
“我和团长们被俘,你们待援无望,再扣‘必亡。晋察冀人民解放军前线司令杨将军要我下令,坚守核心工事及范村据点部队停止抵抗,缴械投降。为吾诸位仁兄及众士兵弟兄安全计,我接受前线司令代表奉劝,并派贺定记参谋长、周新主任传达我的命令。特致,刘英。”
信交贺定记,二连指导员带几个战士把贺、周两名俘虏军官送出我们的阵地。贺定记高举起那页信纸,朝核心工事边走边喊叫:“我是参谋长贺定记……”待命总攻核心工事的部队听了这个消息都活跃起来,敌工组又积极开展向敌喊话,以刘英被俘以及他下令投降的事实,向敌进行政策攻心。十一时整,核心阵地、正太饭店、火车站、大石桥等各个据点工事同时打出一面面大小不一的白旗。坚守核心工事及范村据点里的敌人终于放下了武器,四周晌起一片胜利的欢呼声。战士们高举钢枪,挥舞着红旗,又蹦又跳,不约而同地呼喊着。“敌人投降啦!”“我们胜利啦!”“石家庄解放啦!”阵阵欢呼如春雷滚动,震荡着石家庄市区上空。一队队战士跑进敌人的工事里,收缴武器、收容俘虏。
这时,团长命令二、三营占领正太饭店,把三十团团旗插上楼顶。贺定记、周新随一队队俘虏从核心工事里举着手走了出来,同刘英等俘虏军官会合在一起,被押送收容所。
石家庄攻坚战役,自十一月五日十七时扫清外围开始,经六昼夜激烈战斗,于十二日十一时胜利结束,全歼蒋军嫡系第三十二师和河北保安纵队、东进、南进、北进指挥部、石家庄市党部、市政府及十六个流亡县政府等全部,共计毙、伤、俘敌官兵二万四千八百余人,解放石家庄周围千余平方公里土地和百余万人民。
总结提高不断前进
在这胜利的时刻,传来朱总司令发给聂荣臻司令员转全体指战员电:“仅经一周作战,占领石门,歼灭守敌,这是很大的胜利,也是夺取大城市之创例,特嘉奖全军。”部队闻讯相告,更加欢欣鼓舞。战斗刚结束,我们又迎来石家庄城防卫戍任务。全团指战员完全忘记了疲劳,把这看作是最大的荣誉。石家庄居民大都没有见过红军、八路军、解放军,更很少有人见过共产党,所以城市卫戍任务不单单是维持秩序,巡逻站岗,还应成为宣传队,做遵守纪律的模范。战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文明礼貌,臂上佩戴红袖标,在街道小巷巡逻放哨。人民群众亲眼看见解放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老人们激动地拉着战士的手说:“我们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的军队。你们真是赛过了那‘刘邦约法三章进咸阳’的仁义之师啊!”
十一月十七日黄昏,我团奉命撤出石家庄,进驻晋县地区休整,展开群众性的总结石家庄攻坚战经验教训的活动,并对作战有功的单位和个人进行表彰。我们团三营荣获“大功营”,纵队授予“云盘山上显英雄”锦旗一面;八连荣获“大功连”,纵队政治部授予“胜利之声”锦旗一面;一营荣获“大功营”,二连荣获“大功连”,纵队政治部授予“挖敌心脏”锦旗一面。对二营战绩突出的连队和个人,旅和团均给予立功表彰。纵队召开战斗总结立功受奖大会,曾司令代表纵队作总结报告。
石家庄战役为我军军事理论学说增添了光彩,运用和丰富了毛泽东军事思想,为后来攻取一系列大城市提供了借鉴,作为“攻坚第一城”的范例,载人我军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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