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我晋察冀解放区军民,在晋察冀军区的统一号令下,向保定以北铁路、公路沿线守敌发起了全面破袭。正当敌人四面告急、惊魂未定的时候,我晋察冀野战军二纵、三纵和四纵队.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徐水南北地区。
徐水,是保定北面门户,守敌为第五师十五团和该师炮兵营。过去,我们二纵曾两次攻打徐水,歼敌两千四百余人。这次野司又把攻打徐水的任务交给我们,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斗一开始,我四旅、五旅即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扫除了徐水外围据点,占领南北关,以近迫作业直逼城下。
十三日黄昏,在炮兵和友邻部队的支援下,分别从西北、东南两面,呐喊着直扑城垣。我军猛攻徐水,果然调动了敌人。
十月十五日,蒋介石急忙调回出关增援北宁线的九十四军之四十三师,并从第十四军、十六军等部共纠集十个步兵团和加强战车第三团,由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亲自指挥,由北向南,气势汹汹地向晋察冀我军扑过来。敌人蜂拥来援,正中我围点打援之计。野司首长把三纵、四纵和冀中独立七旅部署在徐水以北地区,一面阻击敌人,一面寻机歼敌。李文跟我军打仗多年,深知我军运动战的厉害,所以,一开始接触他就十分小心。进攻时,五个师齐头并进,绝不孤军深人;一遇我军攻击,即猬集一团,使我无法下手。
战斗数日,均不能得手。徐水守敌,仗其城高垒坚,兼之有北援之敌打气,拼命死守,使我四、五两旅数度攻城不克。这时,蒋介石错误地判断我军兵力不足,认为这是与我决战的良机,便急忙飞抵北平亲自部署:密令驻石家庄的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率其军部和第七师,及第二十二师之六十六团,共一万四千余人,于十月十六日北上,偷偷地从我军背后杀来,妄图南北对进,夹击我军于徐水、固城地区。可是,罗历戎孤军北上,又正中我调虎离山之计。
晋察冀中央局和野司前委,果断改变了原定在北线歼敌的决心,命令四纵全部、我纵队四旅、六旅和三纵九旅,昼夜兼程,挥师南下,赶在敌第三军与保定之敌会合之前,在保定以南的望都、方顺桥地区,先吃掉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
十月十七曰晚,我正在前沿组织部队准备再次攻城,突然接到野司杨(得志)、杨(成武)、耿(飚)首长命令:野司带主力于今夜十八时南下,令我和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韩伟、政治部主任向仲华负责指挥留在北线的三纵七旅、八旅,我纵队的五旅和冀中独立七旅,担任保北阻击作战。并要求:要以保南的胜利为胜利,在四天之内不使北线之敌越过保定。
情况来得太突然了,我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蒋介石终于又犯了错误,罗历戎是插翅难逃了;担心的是,主力南下后,我军在北线只有四个旅,而北面援敌已增至五个师,共十五个团,背后还有保定伪刘化南的一个师和新二军两个团。我军处在两面受敌的不利境地。必须作苦战、血战的准备。
我立即同韩、向等同志开了一个短会,研究制订了防御作战的基本方案,接着又同三纵司令员郑维山同志交换了意见,尔后命令各部立即调整部署,连夜加修工事。十月十八日拂晓,敌出动十个团的兵力,首先向三纵八旅防御的高林营、高林村、麒麟店一线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当敌人进至我阵地前沿二百米时,我轻重机枪、步枪、冲锋枪,像冰雹一样砸到敌人头上,密集的敌群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回跑。但是,敌人并不甘心,他们自恃人多、枪多、炮多,又改为集团阵形轮番进攻。成连、成营、成团的敌人,在坦克、炮火的掩护下,像海水来潮,一浪接一浪地向我冲击。我八旅二十三团一连的阵地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敌人蜂拥而入,突人我防御阵地。一场血战开始了。我英勇的战士,高喊着与阵地共存亡的口号,跳出战壕,端着刺刀,冲入敌群,同敌人展开白刃格斗。
敌我双方在突破口上扭打,使敌人的坦克、火炮失去了作用。八旅旅长宋玉琳抓住战机,立即命令隐蔽在工事内的两门五七战防炮实行突然射击,先揍掉敌坦克;同时命令二:十三团二营从侧翼迂回,实施反冲击;命令二十二团用火力切断敌后续部队。
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敌突入部队的二百多人全部被歼,我军又一次巩固了阵地。太阳西沉。进攻了一天的敌人,在我军阵地前丢下一大片尸体,拖着一大溜伤兵,狼狈不堪地缩回去了。
我正在考虑组织明天的战斗,机要科长送来野司电示:我南下主力已提前到达清风店地区,现正实施对敌第三军的战役合围。“罗历戎被包围了!”我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但紧接着又预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南线敌军被围,北边敌人一定要拼命夺路南下,一场恶战就在眼前。我赶紧同韩、向等同志商量,立即向部队传达南线包围住了敌人的喜讯,以鼓舞部队的斗志。同时命令各部队要不怕疲劳,连夜抢修工事,准备迎接敌人更疯狂的进攻。
十月十九日四十三师继续攻击我八旅防御的正面阵地外,集中五师、一二一师、九十四师共五个团三十多门火炮,重点进攻我独七旅的北营、何家庄阵地,妄图从一侧打开缺口。进攻一开始,敌人就把成千上万发炮弹往独七旅阵地上倾泻。顿时,我军阵地成了一片硝烟火海。敌炮火刚一延伸,成营、成团的敌人以多梯次,向我实施轮番集团进攻。我军沉着应战,依托工事,顽强抵抗,敌人始终未突破我军防线。敌指挥官像输红了眼的赌棍,下令督战队上前压阵,在督战队马刀的驱赶下,发了疯似的敌人又一次冲上来了。这时,我守卫部队的轻重机枪子弹打光了,敌人乘我火力减弱之机,蜂拥而上,突破了独七旅十九团一营、二营的阵地。我英勇的一、二营战士在被敌四面包围的情况下,转入村内,和敌人展开了逐屋、逐巷的争夺。
战斗到了紧急关头。我赶忙要通了独七旅的电话,问独七旅旅长萧新槐能不能顶住,他大声喊着:“请司令员放心,我们保证人在阵地在,我马上就去组织反冲击,请首长支援我们一些弹药。”耳机里,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弹声和“轰隆轰隆”的爆炸声。看来,敌人已经逼近独七旅指挥所了。我告诉副参谋长赵冠英,马上组织人员,给独七旅送一批枪弹和手榴弹去。
独七旅开始反冲击,在我军的刺刀、手榴弹的沉重打击下,敌人溃退了o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这时,我又接到野司电报:南下我军已完成对敌第三军的战役合围,现正紧缩包围圈。同时野司首长表扬我们头两天的阻击战打得很好,要我们向全体指战员转达问候,并关切地询问我们能不能坚持到二十一日晚,有什么困难,指示我们可以相机放弃第一防御地区,转到徐水以南,实行节节抗击。
我告诉机要科长,立即向野司首长发报:请首长放心,我们立即调整部署,保证二十一日黄昏以前不让援敌过漕河。随后,我向各旅传达了野司首长的表扬和问候。并同韩、向等同志商定:命令七旅、八旅和独七旅先派出小分队出击一下,天黑以后利用夜暗交替掩护,放弃原有阵地,撤至徐水以南组织防御;命令五旅放弃攻打徐水守敌,转移到何家店、刘祥店、黄土岗一线担任正面阻击。夜幕降临了,我军悄悄地向南转移。当敌人发觉时,我军已经在徐水以南组成了新的防线。
十月二十日,我南下主力逐步收缩对敌第三军的包围圈。罗历戎眼看全军覆没危在旦夕,苦苦哀求孙连仲,让北线援敌赶快向他靠拢。孙连仲则要他赶快组织突围,向保定靠拢。同时责令李文,限期要他突破我军防线,渡过漕河。李文遭我顽强阻击两天,死伤惨重,昨晚好不容易才进入徐水,见我军突然转移,又疑虑重重,不敢贸然疾进。直到二十日上午八时,才从徐水一线南进。我防御部队则以工事、沟渠、土坎、村落为依托,节节抗击,且战且退。李文见我军节节抗退,错误地认为我军阻挡不住他的攻势,于是指挥后续部队一齐向我十四团一营防守的黄土岗阵地猛攻。在黄土岗前沿阵地的十四团参谋长蔡洪恩,指挥部队集中所有轻重武器,把敌人放到五十米的近距离上狠打,打退了这一面,再集中火力打击另一面。一营在敌人的四面包围中,左右冲杀,打退了敌人数次进攻,黄昏后才主动撤出阵地。
当天,保定守敌刘化南,出动一个团向我背后阵地进攻,妄图夺占漕河大桥,接应北援之敌,遭我十五团三营和五旅侦察连的一顿痛击后,慌忙夹着尾巴缩回城内。十月二十一日,南线我军已将敌第三军一万余人压缩到西南合这个不足四百户的村庄内。
濒临绝境的罗历戎在报话机里向孙连仲发出绝望的哀求,要北面增援部队务必当天赶到清风店。孙连仲无计可施,坐飞机到徐水上空督战,严令李文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哪怕赔上两三个团,也要打开通路。李文豁出老本,把预备队九十四师、九十五师全部投入战斗,集中了十五个团,上百门火炮,向我扼守公路两侧的史各庄、半壁店、荆塘铺、大营等阵地发起了疯狂的进攻。成营、成团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向我防御阵地压过来。紧跟在步兵后面的,是几十辆满载救兵和弹药的大卡车。人喊马嘶,车马喧嚣之声,响彻十数里以外。面对敌人的疯狂进攻,我立即打电话给各旅首长:“李文要拼命了,这是对我们的最后考验。告诉同志们,现在我们很困难,但敌人更困难,我们一定要熬下去,打下去,坚持到天黑就是胜利。”
战斗到了关键时刻。五旅、八旅的旅长、政委上去了,各团的团长、政委也上去了!敌我之间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决战。纵队指挥所里,电话响个不停,不断传来打退敌人进攻的报告。李文见打不通公路,急得发了狂。他下令从不同建制单位调来一批老兵痞,重金悬赏,组成“敢死队”,用篮子提着手榴弹往上冲。这些亡命之徒,不顾死活地往前冲,十五团的防御阵地终于被突破了,后续敌人跟着蜂拥而入,一直逼到团指挥所附近。
团长刘光弟立即把机关干部、警卫和勤杂人员组织起来反复冲杀,突出重围,转移到新的防御阵地。将近中午,北线之敌已突破我半壁店、山东营一线阵地。而保定之敌,趁我军同北线之敌扭打之机,向我军背后猛攻,南北敌人之间相距仅六公里了。纵队指挥所里,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我们冷静地分析了战场形势:目前,我军处于敌人的两面夹击之中,徐水以南已不宜再坚守,而清风店的总攻还没有开始,为了确保清风店歼灭战的最后胜利,我们必须承担更大的压力,做好再阻击敌人一天到两天的准备。
决定令三纵七旅和冀中独立七旅,立即向南转移,先敌抢占保定以南的陉阳驿、大魏村、大白团一线,构筑工事,建立第三防御地区。这样,即使北边援敌同保定之敌会合,也绝不让他接近清风店。北线由五旅、八旅依托村庄、沟渠、土坎、河堤,继续顽强抗击,迟滞敌人,天黑以前,绝不让北援之敌同保定之敌会合。
中午十二点,三纵队七旅和冀中独七旅开始向保南转移,北面只剩下五旅、八旅。面对敌人十六个团的两面进攻,我全体指战员以有我无敌,敢于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一直打到天黑,死死扼住了公路这条通道。当夜,我得知七旅和独七旅已到达保南陉阳驿、大魏村、大白团一线,立即命令五旅、八旅分别从东西两面,绕过保定向南转移。
二十二日凌晨三时,南线我军发起了会歼第三军的总攻,激战至十一时三十分,全歼第三军军部、七师和二十六师六十六团,共一万四千余人。到了十二时,李文派出的由五十辆汽车组成的先遣队,才气急败坏地从北边赶来,还没同我防御部队接触,就仓皇地退回保定。
保北阻击战,我军以四个旅对敌五个师的轮番攻击,机动灵活,顽强阻击四个昼夜,歼敌四千二百余人,彻底粉碎了敌人南北会合的企图,保证了清风店歼灭战的胜利。
晋察冀军区和野司前委对这次战役的评价是:“没有保北阻击战的胜利,就没有清风店歼灭战的胜利。”保北阻击战和清风店歼灭战一起载人了我军的光荣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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