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冀鲁炮兵分队和各攻击部队以各种火器对敌工事及火力点实施破坏、压制射击。我二纵六旅三个团担任西面主攻任务,十六、十七团由羊山集西北面进攻,十八团沿羊山集主街及街南侧向东突击。经激烈拼杀,我旅各团突击队不断向纵深发展,将羊山守敌南北的联系切断,敌人被分割包围在几个地方,陷入绝境。上级决定,二十八日下午四点钟对敌人发起最后一次总攻击。
下午三点来钟,周发田旅长带着我(旅政治部干事)来到部队前沿阵地,做总攻前的最后一次检查。我俩正走着,突然听见东北羊山脚下一个高坡的重机枪阵地上,有两个机枪射手站在地堡顶上,朝西面我方阵地高喊:“同志们,快做好准备,敌人要突围啦!……”那两个战士喊了一阵,又跳进工事,操起重机枪便开了火。周旅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观察了一下敌人阵地,然后急切地对我说:“不好,敌人真是要突围了。”
他当机立断,命令我去传达他的命令:“通知附近的部队,不论先后,马上向敌人进攻,决不能让宋瑞珂跑掉!”我应了一声便迅速向西跑去。因时间紧迫,已来不及找部队指挥员了,我边跑边喊:“周旅长命令,所有部队马上发起进攻,宋瑞珂要突围了!”我一喊,不但部队立刻动起来,而且四面八方都喊开了!
与此同时,各团指挥所都接到了命令。我军的火炮、机枪都吼叫起来,整个战场上硝烟弥漫,杀声连天。我随着攻击部队前进,没想到穿过几所院子就找不到部队了。我正犹豫,忽听到南面有我方人员的呼喊声。于是,我急忙向南跑去,出了一所院子,来到一条三四丈宽的东西大街上。街面半尺深的积水已成泥浆,被打死的蒋军士兵一片一片地躺在紫红色的泥浆里。大街南侧,停放着几十辆美国十轮大卡车,每辆卡车上都站着一名解放军战士,端着刺刀看守战利品。
突然,一支队伍向东奔来,带队的是十八团一营二连指导员葛玉霞。他手提驳壳枪,见到我就喊:“队长(我曾任旅宣传队队长,葛曾是宣传队员)!我们与营里失去了联系,全连就剩我和两个排长等三十来人了。现在听你的命令,你说往哪儿打?!”我毅然地说:“咱们沿街往东搜索,哪有敌人,就往哪儿打。”说完,我和葛玉霞带着二连沿街向东搜索前进。“啪!”突然,在前方的左侧响了一枪。“敌人!”有个战士报告,“在左前方约三百米处的那座小楼上,发现敌据点。”
我和葛玉霞商量:敌人小楼据点在东北方向,我们绕道接近小楼去消灭他。我们来到东西大街的拐角处,迅速将三十人的队伍分为三个组,每组十人,各带一挺轻机枪。以两个组攻击小楼所在的寨门内的敌人,以一个组负责掩护。任务布置完毕。葛指导员命令:“开始!”两个组分别由两名排长带领,从两侧冲入寨内,迅速占领了两厢,避开了敌机枪火力对寨门的封锁。我和葛玉霞率后面一个组紧靠寨门西墙边,乘敌人机枪换梭子之机,猛地冲入寨内。正跑着,我们撞见一个蒋军士兵,他跪在地上,向我端着刺刀的战士求饶。我见他像个机关兵,就叫他站起来,我问:“你说,宋瑞珂在哪里?你不说实话,就用刺刀挑了你!”那俘虏兵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向后一指说:“六十六师师长宋瑞珂就在后院。刚才宋瑞珂带着人想从这里突围出去,正碰上你们,他掉头退到后院去了。我说的全是实话,我要敢撒谎,你们毙了我!”
当我们确信宋瑞珂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时,大家非常高兴,真没想到他会让我们碰上。我拉起俘虏兵,说:“人民解放军宽待俘虏,你不要害怕,给我们带路去找宋瑞珂。”他满口应承下来。于是,我们分成两路纵队,向后院冲去。这个后院是十来丈宽的院子,北墙后还有一所同样大小的小院子,敌人占据的那栋小楼就在后面的院内。俘虏兵引我们来到低矮的北墙根,手指北院小楼下的三间新砖房,小声说:“宋瑞珂就住在那里。”我和葛玉霞立即让各组分成两路紧靠北墙,成一字形展开。机枪手将三挺轻机枪架在墙头上,分别瞄准北屋门和屋两侧的窗户。步枪手也端步枪瞄准,紧握着拉弦待投的手榴弹。
我们所在的南院墙距北屋不过二三十米。地势是南高北低,对我们攻击敌人很有利。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喊起来:“宋瑞珂!你跑不了啦!缴枪不杀!”这喊声,像重炮一样震慑着北屋的敌人。我向北屋敌人发出警告:“宋瑞珂听着,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放下武器是光明大道,负隅顽抗死路一条,你看着办吧!”二连战士们也齐声大喊:“你不投降,就放炸药,让你坐。见阎王!”过了一会儿,北屋里传出喊声:“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和葛指导员都低声命令战士们:“注意!防止敌人搞假投降。真反扑!”随着投降的喊声,只见北屋走出来一个大个子蒋军军官,高举右手,摇动着一块白色的毛巾。他跨出门槛,向左一跨步,以立正姿势站在那里,说:“我代表我们六十六师师长宋瑞珂,向解放军投降,请解放军的长官过来谈判……”葛玉霞问我:“怎么办?”我说:“你过去,这边我掌握。”
葛指导员翻身跃过矮墙,走到那军官面前说:“你有什么要谈的,就谈Ⅱ巴!”那个敌军官说:“我是六十六师参谋长郭雨林,我代表我们师长向解放军投降。”葛指导员说:“要投降,首先必须放下武器!”我在后面大声警告:“任何人不能带武器,要高举双手,出来站队。如果有人带武器抵抗的话,格杀勿论!”“是,是。”郭雨林转身面向屋内,大声喊:“我命令,立即放下武器,举双手出来站队!”他喊声一落,屋内一阵混乱。我正注视着北屋门口,突然,在我身边那挺警戒北屋大门的机枪响了,震得我耳朵嗡嗡叫。我刚要向开枪的射手发火,一看对面屋门口,有一个手举二十响匣子枪的家伙应声倒下了。“你们说了话不算!”我愤怒了,命令战士们“打”!我们的战士早忍不住了,三挺机枪一齐开火,顿时将对面屋子窗户打得粉碎,敌人在屋子里嗷嗷乱叫。
在这紧急情况下,葛指导员把驳壳枪口对着郭雨林喝道:“你,你说话不算数,我枪毙了你!”敌师参谋长郭雨林毛了,他朝屋内大喝起来:“不要命啦!都出来站队!”不一会儿,从屋子里扔出许多武器。接着屋里的敌人一个个举着双手,走出来。我命令十名战士和三个机枪手留在院墙边警戒,其余的人随我进院监督敌人投降。屋里敌人见我们十来个战士一齐跳进院子,端枪逼视,很快站好了队。其中一个小个子站在了最前头,我数了数,一共六十三名。我和葛玉霞上前两步,敌参谋长急忙走到队伍排头,手指排头第一名那个小个子军官说:“这就是我们六十六师的宋瑞珂师长。”
见此情形,我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想到这个打响全国内战第一枪的宋瑞珂,真的落到了我们手里。当时,我心中那股高兴劲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我看了看周围的战士,有的战士眼里竞含着兴奋的泪水。作为亲自参加战斗的一员,战士们的这种情感,我是十分理解的,因为我也曾多次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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