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阵地离主峰排长。一千多米,是座长长的山梁,山梁光秃秃的,坡很陡。坡前有个土坎子,我带着三十多人荫蔽在土坎子下面,急切地盼望着总攻时刻的到来。冲锋号吹响了。我们刚一露头,就被前沿的敌人发现了。顿时,敌机枪“嗒嗒嗒”地朝我们猛扫,一下子就倒下了几个同志。“同志们!冲啊!坚决完成任务!”我喊着,领着二、三班往山上冲,副排长和三班在后面作掩护。这时,我发现前面是一道鹿砦,像围园子似的护着敌人阵地。鹿砦的木头比碗还粗,一丈多高,尖朝外。当时没有带爆破器材,真急人哪!忽然,鹿砦右边打开一个小门,从里面窜出七八个敌人,钻进外围的散兵坑朝我们射击。我一看是个机会,就命令孙庆荣:“快!往那边打!”二班副孙庆荣抱着轻机枪边冲边扫,我们一鼓作气消灭了六七个敌人,剩下的敌人扭头往鹿砦门内跑,我们乘机跟着钻了进去。
进门一看,离敌人前沿阵地还有三十多米,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正在工事里朝一连进攻的方向射击。要是投手榴弹,消灭这个火力点是手拿把掐的,可是谁也合不得炸坏那挺九二式重机枪,那可是一个难得的宝贝呀!我们边冲边喊:“缴枪不杀!你们被包围了!”敌人射手发现了我们,突然掉转枪口,一个点射把我前后三个战士打倒了。我拿的是驳壳枪,射程够不上,急眼了,看见一班战士李有在我右边端着三八大盖,我一把抢了过来,边冲边瞄准,“砰”的一枪,只见敌人射手的帽子飞起一尺多高,机枪顿时哑巴了。我们冲到敌人的阵地,只见被我打死的机枪射手,像条死狗,歪躺在机枪旁,脑袋还流着血……
“哎呀!别打了!我们缴枪!”随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声,从战壕里钻出七八个敌军,一个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举着手臂,哆哆嗦嗦。为首的是个矮个子,黑黑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他看见我们一个个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吓得赶紧缩着脖子。因为我挎着盒子枪,他以为我是官,就朝我鞠躬作揖:“哎呀,长官,饶命啊!饶命啊!”我瞪着眼睛,想起战友的牺牲,真想一梭子把他们全干掉,可是一想到党的俘虏政策,我强压住了火气。俘虏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在讨饶:“我们该死!我们该死!”我指着敌人尸体说:“看见了吗?你们不缴枪,和他一样下场!”“是!是!”我见那个矮个子像个头几,便问:“你是干什么的?”“我,我是班长,姓关,关底臣。”他点头哈腰地说。我挥着枪命令道:“你喊他们都出来,快点!到那边集合去!把重机枪抬着!”“是!”他脚跟一碰,给我来了个立正。敌人前沿解决了。
打扫战场时,团领导和营长王满仓表扬鼓励我们一番,说我们打得好。我们又要求参加主峰战斗,首长答应了。王营长说:“把你们的俘虏都交给收容队。哎,你们不是缴获一挺重机枪吗?射手还在不在?”我说:“让我打死了。”
营长脸一沉:“怎么?打死干什么?”我说:“营长,不是俘虏后才打死的,是冲锋时打死的,那小子太顽固,伤害我们不少同志。”“嗯。”营长沉思一会儿,“射手没有了,还有什么人?”“还有个班长。”“你把他带来。”我把那挺重机枪和关底臣带到了主峰前沿。王营长对俘虏说:“你们过去欺压老百姓,为蒋介石卖命,现在当了俘虏,要主动赎罪,争取宽大处理。我给你个好机会,限你两梭子子弹,把主峰上的指挥所给我打着火,怎么样?”关底臣看见营长手里握着的手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一口一个“是”。“放心吧,长官,我保证主动赎罪,完成任务,要是打不着,你就枪毙我……”
营长见他那慌张的样儿,又笑着安慰他:“好啦,我不会枪毙你,我们解放军有政策,只要你放下武器,我们是优待俘虏的……”攻打主峰的战斗打响了。关底臣在我军俘虏政策的感召下,表现得很积极,他把机枪架到了离敌指挥所三百米的地方,“突突突!”只用一梭子燃烧弹就把敌土木结构的指挥所打着了。在火力的掩护下,后续部队很快占领了主峰,全歼守敌七百余人,连敌人的团长也当了俘虏。
由于关底臣战场上立功,表现好,战后,他要求参加解放军,就把他留在了我们一营重机枪连当教员。他是辽宁省海城县人,据他自己讲,因为家穷没饭吃,一九四五年初,他跑进关内,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兵。关底臣在当教员时,还时常流露出国民党部队的旧习气,不过他挺谨慎,领导给他指出毛病很快就能改正。开始,他对机枪手的训练不太敢管,后来经过组织上的帮助,他认真地管了起来。关底臣的技术很过硬,蒙上眼睛几分钟就能把一挺机枪分解、组合完毕。本来重机枪要两个射手,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他的教练下,机枪连培养了不少过硬的射手。
打那以后,经过为人民服务和诉苦的教育,关底臣的思想觉悟提高很快。一九四八年秋季,他参加了辽沈和平津战役,在战斗中,表现得很勇敢,逐渐锻炼成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献身的战士了。一九四九年南下时,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且当上了机枪连的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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