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秩夫讲述陈毅夜过兵站

Admin 发表于2015-10-13 11:23:29
一九四七年五月,孟良崮战役就要打响了。当时,我在华东野战军后勤部所属的界牌兵站当站长。
界牌在蒙阴和临沂之间,紧靠着公路,距孟良崮五十多华里,是个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镇。在街北的一间简陋阴暗的民房里,住着我和通信员,也是我们站里的办公点。
五月十日夜里十点多钟,我独自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灯光制定夏装的发放计划。忽然,公路上传来疾驰的汽车声,没等我收拾完桌上的文件,车已开到了门前。一个身穿黄呢军礼服,头戴大檐帽,身材魁梧的“国民党将军”轻轻推门进来,站到了我的面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我一晾,想要抓枪反抗,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拉住我,悄声说:“莫声张,我有事和你商量。”我疑惑地打量几眼这位面目和善的“国民党将军”,觉得有点面熟,心想,会不会是自己人呢?为了防备万一,我把通信员辛依如推醒,见他把卡宾枪抄起来了,我心里有了底。
外面很黑,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一辆挂着拖斗的吉普车停在街口,还有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在屋前来回走动着,气氛好紧张啊!我咬咬牙,准备一旦发生意外,就和他们拼了。就在这时,那位“国民党将军”凑到我的耳边问:“你是站长吧?”我没答话,警觉地盯着他。他见我这副脸相,笑了,压低声音说:“我是陈毅,从坦埠来,有任务交给你做哩。”
“陈军长?”我“啊”一声愣住了。“唉,别叫陈军长嘛,叫我陈同志就行了。”我半信半疑地随他来到桌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他,脑海里迅速闪出一九四三年我在教导队轮训陈老总给我们讲话时的身影。是的,眼前这个穿黄呢军服的“国民党将军”,正是我崇敬的陈老总。想到刚才在陈老总面前的举动,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暗暗地骂自己眼神差,连陈老总都没认出来。
陈老总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告诉我,他是华东野战军参加国共两党军调会的首席代表,开完会回来,这些天牵着敌人到处跑,没有时间换衣服,认出也是不容易哩。他又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派个人到垛庄给八纵王司令送个信,我有急事。”我想事关重大,就请求陈老总把送信的任务交给我。陈老总答应了,立刻从黑皮包里拿出笔和纸,铺在桌上,写起信来。陈老总的字写得豪放有力,十六开的纸上只写了寥寥十几个,写完交给我,问:“认识吗?念念。”“认识。”我念道,“王建安司令员:速来我处,有要事面商。”他点了点头。说:“八纵才进垛庄,你坐我的车赶快把信送去,见了王建安同志说有个姓陈的找他。”他在信尾写了个陈字,又在陈字上画了个圈。
我当下驱车,赶到十八里外的垛庄,把信交给王建安同志,立即又返了回来,这时已是午夜时分了。当我推开兵站的门,见陈老总衣服也没脱,在我那块门板上香甜地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吩咐通信员跑步把我们兵站的王会计找来,让他到村里老乡家买只鸡,给首长下点儿面条吃。还叫他通知农救会长,准备给陈老总带路。
这一切都安排好时,就听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我轻轻地推了一把陈老总,他霍地站起来,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跨出门外,把王建安同志等四个人迎进屋里,乐呵呵地说:“咱们研究研究怎么打法吧。”说着就打开军用地图,拿出放大镜,比比画画地研究开了。我见首长们研究起作战部署,转身想走,陈老总把我叫住了:“不要出去了,没关系的!”我看屋里的灯光太暗,陈老总看地图太吃力,就把一支备用的蜡烛取出来,点着放在地图边。陈老总在地图上指出了敌军诸师的兵力部署和态势,交代了我军的意图,详细说明了怎么打主攻,怎么打增援,然后给八纵下达了战斗任务,说:“你们八纵山东籍战士多,能跑路,善爬山,熟悉当地情况,所以要你们多爬山、多走路,插到敌人右翼纵深,切断敌人的退路,与各主攻纵队密切协同,完成主攻任务。”
陈老总还幽默地说:“敌王牌七十四师这只肥猪送上门来了,很好!坐地等开花,财喜上门来。我们来个中央突破,让张灵甫有来无回,打个漂亮的歼灭战!你们赶快回去,止部队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跑路哩。”“是!”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王司令他们向陈老总敬了礼,快步出去了。这时,陈老总转过身来问我兵站还有多少物资,我告诉他有两个纵队的夏装没来领,共两万多套。他一挥手说:“赶快撤!蒋介石、顾祝同用两个兵团的主力对我进行弧形封锁,很快就要打大仗了,敌人已经到白马关了,要迅速与地方政府联系,赶快动员民工,用车推,用毛驴驮,用扁担挑,赶紧把物资运出去,越快越好,最迟不过明天,起码也要撤到六十里以外的地方。你看有困难吗?”我向他保证说,不管有多大困难,任务一定完成。他站起来,在屋里边踱步边说,白天敌人轰炸得很厉害,今天上午就有八架飞机轰炸坦埠,地图都给他们炸坏了,人也炸散了,你们可要注意防空哟。你们这儿有没有防空洞?
我说,界牌这地方没有山,我们在房后的水塘边挖了掩体,飞机来了,就躲一下。他听了,有些不放心地说:“走,你领我看看去!”我拿着电筒,引他来到塘边,他蹲下来用电筒照了又照,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说:“这东西不行哟。炸不着也会震塌的,压坏了人不上算嘛。明天到了新地方要注意这个问题,马虎不得呀。”我连连点头,想不到指挥千军万马的陈老总,心这么细,连我们兵站的掩体都关心到了。看完了掩体,又问了问村里的情况,陈老总这才放心地回到屋里,从衣袋里拿出一包大连珠牌香烟,先抽出来一支给我,说:“尝尝,开军调会剩下的,我这可是名牌货!”我赶忙掏出兜里剩下的半包揉皱了的飞马牌烟,说:“我有,陈老总。”
陈老总见我不接,硬塞到我手里。接着,他笑呵呵地拉我在门板上坐下,问我多大年纪?当兵几年了?是啥子地方人?家里情况怎样?我都一一告诉了他。我们唠扯了一会儿,鸡就叫了。陈老总起身准备走,要我找个向导,我让通信员把农救会长找来了。陈老总拉住农救会长的手,亲切地问:“老哥,快六十了吧?身子骨倒挺结实!”“E恩,五十七啦!”“这一带熟吗?”“我给地主当了一辈子佃户,路熟着哩!”“好,那就辛苦你了!”说着,陈老总就跟他出了门。
我一见他要走,急了,拽住他说:“陈老总,饭已经好了,你一宿没安歇,怎么也得吃顿饭再走!”“吃个啥子饭哟,天一亮,敌机就来了,部队还等着我呢!”“那就带两个馒头吧?”我恳求道。“什么也不用了,到那儿再说!”我送走了陈老总,转身忙活夏装转移的事。不一会儿,就听见敌机的嗡嗡响声,我暗暗替陈老总捏了一把汗,生怕他有个好歹。同时也后悔自己,不该跟他唠叨家常,耽误了他的宝贵时间。当天,我们按陈老总的指示,动员了全村的民工很快就把兵站的物资运走了。
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农救会长回来了,回村后他连家也没进,气喘吁吁地先来找我说:“部队同志送到了。”我拉住他说:“你知道你送的是谁吗?”“谁哟?”“陈毅,陈老总!”“啊,看不出!那么大的官,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老会长感叹地说。
就在三天后,孟良崮战役打响了,我军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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