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以前,在平津保地区,敌军先后侵占深良宛、大兴、永清、安次等地区后,又于十二月九日,纠集暂编第六十二师九十五旅(辖三个团)和第四纵队三个团,在飞机掩护下,分三路进犯固安城。固安城守军六个连,奋勇抗击七昼夜,在杀伤敌人千余名以后,撤离了这座城市。
国民党军侵占固安城后,对广大的农村进行疯狂的“扫荡”。逃亡到敌占区的地主、富农,这时也组织了还乡团,窜回家乡进行反攻倒算,杀害了大批贫农协会的干部和土改积极分子,有的甚至全家被他们杀光。白色恐怖的乌云,又一次笼罩了固安县的上空。一九四一年日寇“扫荡”十分区时,村村有哭声、遍地是新坟的悲惨情景又重现了。
固安城失守不久,我就被组织从北平联络处调到固安任县委联络部副部长。当时,我们县联络部只有三个干部、一个通信员。我们的主要任务:一是负责发动群众,开展争取、瓦解敌伪军工作;二是负责搜集各据点敌军情报,配合武装部队开展武装斗争,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三是贯彻执行优俘政策,处理战俘。我到固安县工作时,联络部的当务之急,就是搞军事情报,了解和掌握敌人修据点的数目,每个据点的工事构筑和兵力部署等情况。
敌人为了确保固安和涿县之间的交通联络,首先在固安城西二十多里地的官村修了个据点。这是敌人最早开始建立的一个据点,所以,也是我们县联络部调查的重点。这个据点建立在宫村北边二百多米处,涿固公路的南侧。根据我们的侦察,整个据点是个四合院,大门朝南开,院周围的防御工事构筑得比较坚固,环绕着四合院,挖了深和宽各一丈的四角正方形封锁沟。的内沿,筑起一米多厚的围墙,围墙上筑有四十多个单人掩体。南面封锁沟的正中间修了个吊桥,是这个据点唯一的通道。在四合院的四个房角和封锁沟四个拐角的内角,构筑了圆形暗堡。每个房角的暗堡和每个沟角的暗堡又用地道相连通,打起仗来敌人可以在地下隐蔽地运动兵力。我们把敌人这种工事叫做“梅花碉”。另外,敌人在据点外边西南方向六十余米处,靠近村边一百米的一个大黄土岗子上,还修了个高三层的卫星炮楼,炮楼周围也挖了封锁沟,并在沟的外沿设了鹿砦。炮楼和据点之问,是用地道沟通,成为敌人的主碉。主碉和据点相对应,形成据点的上空、地面、地下(封锁沟内)多层交叉火力网。敌人洋洋得意地称其为“固若磐石”的钢铁堡垒。
一九四七年三月底,敌人把据点修好后,蒋军的正规部队撤回固安,换来了固安县的一个中队驻守。这个中队是由还乡团组编起来的,这些家伙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别看他们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打起仗来比正规军还刁,死打硬拼很顽固,所以,我们称他们为“土顽”。四月初,我们把据点的工事构筑绘制成详细的图,连同敌人的兵力部署情况,一并上报了分区。出于慎重起见,战前分区首长又命令侦察科到县联络部找到我,要我们配合,对宫村据点的情况再作一次侦察。五月一日夜间,我带领侦察科的一位参谋和几个侦察员,悄悄地来到宫村,找到了我们暗中指定的伪保长,向他询问了据点里的情况,得知据点里的敌人既无增,也无减,只是前天又新领来一挺机枪,配给了炮楼上那个班。我们侦察完毕后,连夜赶回分区驻地,向分区刘秉彦司令员作了汇报。首长听了汇报后很高兴。要我们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准备随军一起去攻打宫村据点。我一听叫我配合部队去拿宫村据点,高兴得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
五月二日早饭后,就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动员和战斗准备工作。指战员们一听说我军要主动地去进攻敌人,大家摩拳擦掌,纷纷表示决心,要求把最艰巨的任务分给自己。下午五点,部队集合好后,刘秉彦司令员对部队进行了简短有力的动员,便率领着部队向宫村据点进击。参加打官村据点的,是我分区主力七十六团和冀中军区临时配属的一个山炮连。晚八点钟,部队按照预定的时间到达了战斗地域,并按战斗方案各自进入了阵地。一营逼近固安城,负责警戒和截击从固安出来增援宫村之敌,以保障宫村攻坚战斗的顺利进行。二营派一个连深入宫村以西,大清河东岸一线游弋,制造声势,准备截击从深县出来增援宫村之敌。另两个连,控制在宫村西北角为预备队,如敌人突围,就把他们歼灭在野外。三营担任对据点的攻坚,完成对据点的包围,掏墙连院,做好攻坚准备工作,等待着发起攻击的命令。
刘秉彦司令员的指挥所,设在村北头离据点不远一家老乡的正房里。刘司令员在电话中对刘山旺团长说:“三营的准备工作已经检查了,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了,就按原定计划行动。”刘司令员和刘团长通话之后,放下话筒又看了一下表,对指挥所里的人们说:“现在正好九点半,开始吧!”信号兵把三颗绿色信号弹,从指挥所的院里射向天空,刹那间,我军阵地上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四个爆破组,两组为一对,驾着“土坦克”,在火力掩护下,一次叉一次轮番地对据点和卫星炮楼(主碉)的外围封锁沟进行爆破,为步兵冲进据点打通道路。
我军发起攻击后,敌人仓皇应战。照明弹一个接一个地射到空中,据点周围明亮如昼,敌人的各种火器,借助照明弹的亮光,向我进攻的“土坦克”和突击队猛烈还击。战场上顿时硝烟弥漫,敌我双方的炮声和炸药包的爆炸声混成一体,犹如大年三十晚上千家万户燃放鞭炮一样。战斗进行快一个钟头的时候,我经刘司令员允许,带着警卫员,跑到攻击炮楼的分队前沿阵地上去观察战斗情况。我找到了排长,问他战斗进展如何,他说:“不大顺利。这些‘土顽’非常顽固,战斗力不亚于正规军。敌人的手雷很多,一个接一个扔到炮楼附近,爆破组接近不了炮楼。我们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我回到指挥所,把情况向刘司令员作了汇报。刘司令员听我说完后,站起身来,紧锁双眉,倒背着双手,慢慢地踱来踱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对王参谋说:“命令部队暂时停止进攻。把刘团长请到我这儿来。”
刘团长比刘司令员还年长几岁,是个身经百战的红军战士,他作战非常勇敢,每次作战,总是深入到第一线去指挥。刘团长来到了指挥所,刘司令员递给他一支香烟。刘团长点着烟吸了一口,开腔说:“战斗打了快两个小时了,战果很不理想,几个爆破组的同志很英勇,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完成了对封锁沟外沿的爆破任务,但却接近不了封锁沟的内壁和炮楼的根部。钉子不算大,倒挺难拔的。基层指挥员和战士们都挺恼火,没想到这么不好‘啃’,产生了急躁情绪。”刘司令员听完刘团长谈的情况说:“请你来就是共同研究下一步的打法,你看怎么办好?”刘团长的意见和刘司令员的打算不谋而合。刘司令员说:“好!很好!你的建议正合我意!”刘团长说:“那么,请司令员下命令吧!”刘司令员说:“我在这里指挥炮兵,你现在回到三营指挥所去,整顿一下突击分队,只要大炮命中目标,立即命令突击队冲锋,先解决炮楼,占领炮楼。打下炮楼后再集中力量攻据点,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在场的人听了两位首长新的部署,都为首长们的果断而高兴。
刘司令员送走刘团长后,亲自向炮兵连询问射击准备工作进展情况,命令炮兵加速进行射击准备。为什么刘司令员没有在战斗一开始时就使用炮兵呢?常言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在三营对据点发动攻击的同时,炮兵连把大炮推到距离炮楼只有一百多米处的一家老乡的大车棚里。炮手们把大车棚的后墙掏了个一人多高、一米多宽的大窟窿,把炮口直接朝着炮楼进行瞄准。“报告:炮兵射击准备完毕!”炮兵连长用电话向刘司令员报告。刘司令员听完报告,立即加重语气地问:“有没有把握只用一发炮弹就把炮楼摧毁?!”炮兵连长非常有把握地说:“这么近的距离,又是直接瞄准,完全有把握!”刘司令员说:“好吧!等待命令吧!”刘司令员放下话筒后,立即让王参谋询问刘团长组织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王参谋听完刘团长的报告后,对刘司令员说:“三营已做好了准备。”这时,刘司令员把吸完的一支烟蒂,往地上一摔说:“命令炮兵开炮!”接着就听到一声巨响。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开炮了!”指挥所里的人们活跃起来。这时,我心情急切地跑出屋,到前沿一看,只见土岗上高高的三层炮楼,削去了多半截子。
炮楼倒塌的尘埃和炮弹炸起的烟云,笼罩了炮楼和据点的上空,我一个排的突击队,已冲到了被炸塌的炮楼的废墟上。这时,清楚地听到据点里的敌人乱哄哄地嚷叫道:“中队长!不好了!炮楼子被炸塌了……八路军冲上来了……”和敌人惊恐的嚎啕声相呼应。在我军阵地上传来了一片欢呼声:“打得好!打得准!”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士气,急剧地发生了变化:我军士气极为高涨起来;敌人的士气骤然下降,惊恐万状,预感到末日临头。主碉被摧毁了,作为战斗的第一阶段于午夜胜利结束,刘司令员高兴地亲自打电话,嘉奖了炮兵连的同志们。战斗转入第二阶段:集中力量打据点。攻占了主碉的那个排,利用炮楼废墟和堑壕,居高临下向据点里射击,压制据点里依托围墙上的工事进行抵抗的敌人。炮兵奉命转移到村东北角,再次做好射击准备。在占领主碉分队的配合下,担任主攻据点分队的爆破组,又驾着“土坦克”连续对据点东南角封锁沟进行爆破。把封锁沟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封锁沟外沿被切成了两段。突击队试图利用炸开的这个口子,抬着梯子爬上围墙,打到据点里面去。但几次冲进封锁沟内,均遭到沟内两个拐角处暗堡交叉火力的杀伤,在沟里站不住脚。
战斗进行到拂晓,东方的天际呈现鱼肚白,天就要亮了,据点还没打下来,指战员们都很着急。但刘司令员和刘团长非常沉着,刘司令员命令暂时停止攻击,等待新的命令,战场上又一次出现了平静。天渐渐地明亮起来,敌人探头探脑地向我方阵地张望、窥视,看见了我们的大炮阵地。这一下真是不打自扰,敌人像吓破胆似的,惊慌地嘶哑着嗓子叫喊着:“唉哟!不得了……那不是大炮吗……八路有大炮哇……”
敌人被我军大炮慑服了!就在敌人惶恐之际,刘司令员命令:“开炮!”、“开炮!”“开炮!”命令由指挥所传到了炮手耳朵里,只听得连续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炮兵按选定的目标,准确无误地接连打了两炮。一炮把据点围墙东南角打开了一个大豁口,连同这个角的暗堡的上层也被摧毁了。一炮穿透据点东厢房的后墙,在房内爆炸,把后墙也炸塌了。炮声响过后,紧接着我军四面八方吹响了冲锋号,步兵潮水般地向据点冲去。东南角担任主攻的分队,在炮弹炸起的烟雾掩护下,从大炮打开的围墙缺口处迅猛地冲进据点。敌人被我军勇猛冲锋吓破了胆,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和抵抗能力。有的钻进暗堡藏起来,有的企图从北面突围。在我军内外夹攻的形势下,凡企图突围逃跑的都被消灭在沟里和沟外沿上。凡钻进暗堡的逐个地被搜出来。不肯投降者,战士们即把手榴弹塞进暗堡里消灭之,经过一夜的战斗,宫村据点的敌人,被我全部、干净地歼灭了,我军迎着朝阳,胜利地结束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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