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正在村子南边的打谷场上进行军事训练。我们先陪同教导员检查了一下训练情况,然后整队集合,请教导员动员。王教导员个子不高,人很精干。他跳到队前的石碾上,用洪亮的声音说:“同志们,我们要打一次很大的仗,不过,这个仗不在这里打,要到江苏白塔埠去打,到那里去抓国民党四十二集团军总司令郝鹏举。”
郝鹏举,别号腾霄。早年曾是冯玉祥将军的传令员(一说随从副官),后来攀龙附凤,当了胡宗南的参谋处长、少将参议。日军进攻中国后,他投靠汪精卫和日本人,当了汉奸,被任命为中将,后来当上了淮海省省长兼汪伪陆军第八方面军中将总司令,同时兼任汪伪军委会徐州绥靖公署主任。日本投降后,他屁股一转,又投靠蒋介石,成了国民党新编第六路军中将总司令。以后为形势所迫,他随部起义,被编为华中民主联军进行整训。半年后,他又趁国民党军集中兵力向我苏皖边区及山东解放区进犯之机“反水”,重新走上反共老路,继续与人民为敌。
王教导员气愤地说:“郝鹏举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反革命两面派,是一只又刁又滑的老狐狸。他现在妄图向连云港方向东逃,你们必须秘密行军迅速赶到白塔埠东南,切断陇海铁路,然后再回头包抄白塔埠,活捉郝鹏举。”说着,他将两手一合拢,做了一个包抄活捉的动作。
教导员讲完后,我又对部队提出了具体要求,命令二排为前梯队,一排、三排为后梯队。当晚六点,我们离开山东郯城驻地,向白塔埠进发了。白塔埠位于连云港以西,南距陇海铁路约一公里。镇内有五百余户人家,镇外有一道断断续续两米高的土堤。镇子四周村庄稠密,地势北高南低,地形比较平坦开阔,郝总部及所属四师设在白塔埠及其附近村庄。郝鹏举认为我军正腹背受击、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料到我们会进攻白塔埠,所以防范甚松。
经过两天三夜的急行军,六日下午,我连到达临洪镇,按预定战斗方案,向敌开进。夜空漆黑,万籁俱寂。战士们不顾连日急行军的疲劳,飞速前进,绕过白塔埠向南直插,像一把锋利的钢刀,斩向陇海铁路。
我带二排走在前头。当我们接近陇海铁路时,尖兵班报告:“连长,前面有情况。”我放慢脚步,借路旁微弱的灯光,只见敌人一个巡逻班排成一路纵队,沿铁路朝我们迎面走来。我立即命令二排长:“迎上去,快速前进,抓住敌人。”二排长带领全排冲向敌人,敌人见状慌忙掉头逃窜。二排战士们飞速追赶,抓住了两个敌兵。我命令俘虏带路,调头北上,来到一幢坐北朝南的独立家屋前。天黑得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土墙的窗洞露出微弱的灯光。我们把房子包围起来。四班长一脚踹开房门:“不许动,缴枪不杀!”顿时,屋内十一个敌人乱作一团,除敌班长负隅顽抗被击毙外,其余全部被俘。枪声打破了沉寂,白塔埠的敌人闻声向我们扑来。二排长带领队伍奋勇迎上去,我留下来接应一排、三排。二排长利用刚从俘虏嘴里得到的口令,率领战士们混过敌群,从南门进入白塔埠。
南大门守敌听到枪声后,如惊弓之鸟,惶恐万状,杂乱地麇集在埠内和土围堤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二排长见敌众我寡,不便行动,就又冒充敌人,从东门撤了出来。这时,我和指导员带领一排、三排正准备尾随二排进入白塔埠南大门,但被门口两个敌哨兵挡住了去路。我和通信员张学广悄悄靠近敌哨兵,猛地从后面将其一把抓住。敌哨兵的叫喊声惊动了南门守敌,他们马上关门射击,子弹像雨点似的打来,照明弹把开阔地照得通亮。我见势不好,立即命令部队撤回独立家屋。独立家屋是三间并排的土墙草屋,北距白塔埠南门有一百多米,中间是开阔地,南边有一条壕沟。在这里可以直接监视陇海铁路。我们进屋后,迅速摆开阵势。我带三排防守正面和右翼,指导员带一排负责左翼。两个排的四挺机枪,正面配置两挺,左右两翼各配置一挺。敌人出动了两三百人蜂拥地向我们扑来,妄图解除我们对陇海铁路的控制,拔掉眼皮底下这颗钉子。在正面防守的是樊华林、段士成两个机枪小组。樊华林机枪小组在全团闻名,他打的弹落点由近及远连成一线,杀伤力很大。他见敌人扑来,迅速举枪瞄准。随着我的口令,四挺机枪喷出四条火龙,像收镰割稻,敌人一排排地倒了下去,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我们打退了。我和指导员商量,准备派几个战士出击一下,搞些武器弹药补充自己。我的话音未落,沈家让、沈家耀、连克贵等几名战士立即请求出击。机枪手大老王听说去捡子弹,也非要去不可。指导员同意了他的请求。突击小组在八班长马玉山的带领下冲出屋去。他们爬到敌人的尸体跟前,解下敌人身上的子弹带,捡起步枪、冲锋枪、手榴弹,每人背了一大包返回独立家屋。在返回的途中,大老王左腿中弹,鲜血流了一裤筒,他一声不吭地从指导员手里夺过机枪,又继续投人战斗。
时隔不久,敌人又进攻了。这一次,他们在火力的掩护下,像乌龟似的爬行。敌机枪似狂风暴雨般扫射着,子弹打在独立家屋的土墙上。战士们紧紧地盯着敌人,手扣扳机,等待命令。当敌人距离我们只有二三十米时,我大喊一声“打!”一排手榴弹应声飞出,接着机枪、步枪齐射,爬在前面的敌人,全部呜呼哀哉,跟在后面的也仓皇而逃。这一夜,我们又打退了敌人的几次进攻。东方渐渐地透出了鱼肚白。这时,我估计营部及后续部队已到,就派通信员张学广去找营部汇报战斗情况,请求火力支援和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小张走出没有多远,就被敌人子弹打中倒下了。指导员马上又命令他的通信员余朝柱去完成这项任务。小余虽然人瘦个小,但很机灵,他利用坟包作掩护,低姿匍匐前进,很快消失在远方。不久,小余从营部回来了。他一进屋就说,“营首长对我们战斗很满意,已经在我们的东边配置了九连,西边配置了二连。营首长指示,要我们一定守住阵地,吸住敌人,把住陇海路,晚上六点发起总攻。”
天大亮了,敌人不再进攻。有几个敌人拿着铁皮做的喇叭筒,在土围堤上露出半个身子向我们喊话,要我们投降。我指挥几个枪法准的战士,向喊话的敌人射击,一连撂倒了几个,敌人再也不敢露头了。三排长孙家富带着小战士陈兆贞,用棍子挑着帽子,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引诱敌人乱打机枪。十点钟,敌人的两架飞机飞到阵地上空盘旋,不时地向独立家屋俯冲扫射。不一会儿,草盖的屋顶被打了许多大洞。大老王张口骂道:“你敢来,老子揍你!”他端起机枪就向敌机打了一梭子。不巧,敌机正好俯冲扫射下来,子弹打中大老王的腹部,肠子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他用手把肠子往肚里一塞,继续坚持举枪对空射击。卫生员周家友立即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进行包扎,可是,大老王再也爬不起来了。周家友抹抹眼泪,拿起机枪,站到射击位置,接替他坚守阵地。
七日下午,随着营部的冲锋号声,我跃出独立家屋,将手枪一挥,大声喊道:“同志们,冲呀!”战士们端着刺刀,飞快地冲入白塔埠南门,穿过两条小巷,直插郝总部。我们冲进郝总部机关,正遇着一个瘦老头,他乔装打扮,企图出逃。我们抓住他一问,原来他就是敌参谋长刘伯扬。指导员命他立刻下令让部队缴枪。他百般无奈,慢腾腾地走到电话机旁,颤抖着声音向郝总部警卫部队下达了投降命令。这时,王教导员来到我连,带领我们直奔镇东的一个地主大院。这大院有五十米见方,围墙高三米左右,这就是郝鹏举的老巢。樊华林、段士成两挺机枪封锁住大门,三排战士连续向院内投掷手榴弹。郝鹏举困兽犹斗,企图靠他的贴身警卫排突围逃跑。这个警卫排有三十多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彪形大汉,每人都配有冲锋枪、手枪和匕首。他们在郝鹏举的亲自督战下,拼命抵抗。我们一边向院内投掷手榴弹,一边喊话:“蒋军弟兄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要再为郝鹏举卖命了,赶快投降吧!”敌人几次突围不成,面对我武力威逼,终于停止了射击。枪声刚停,沈家让左手持枪,右手拿着两枚手榴弹,抢先冲进大门。接着教导员王家齐带着通信员和沈家耀、连克贵等战士相继冲入。沈家让举着手榴弹大声喝道:“立刻放下武器!不然,我和你们同归于尽!”敌人被沈家让的英雄行为吓破了胆,立即缴械投降。
已经化装成士兵的郝鹏举,见大势已去,但还不死心,仍要举枪顽抗,沈家耀、连克贵几个战士猛地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用绳索紧紧地捆绑起来,到这时,这只又奸又猾的老狐狸也不得不连声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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