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森讲述黄克诚同志对我的教诲

Admin 发表于2015-10-13 15:59:44
一九四六年四五月间,四平保卫战处在白热化阶段,我们西满军区第三师(原新四军三师)十九团先后在泉头三道岭、半拉扇门担任防守任务。几经恶战,部队减员严重。由于从地方补充了大量新兵,缺少战斗骨干,团党委决定派我和二营教导员杨光隆、三营副教导员卢庆民同志等十多人到后方医院动员接收已经可以出院的伤病员同志归队,充实部队战斗力。具体由我负责,当时我是一营教导员。
经过十多天的奔走,我们分别在郑家屯、茂林、太平川、开通和洮南等地医院共动员了五十多名同志,最后全部集结在白城子县城,准备从那里动身返回四平。当时由于我们带的经费用完了,粮食、伙食费一时成了问题,而且暮春寒气料峭,颇有“饥寒交迫”之感,这可把我这个临时总管急得团团转。
忽然有一天,正当我在城里到处奔跑忙于筹款买粮时,碰到了我的一位老战友、白城子城防部队政委陈友仁同志。他知道我的窘境后,一拍我的肩膀说:“你怎么不去找黄老头子呢?”一语提醒,茅塞顿开。
“黄老头子”原是我们新四军三师广大干部战士对黄克诚师长的昵称。当时他已调任东北民主联军西满军区司令员,就住在白城子县城。可是,当我第二天一早兴冲冲地走到军区大门口时,心里又犹疑了:这样冒昧去找,会不会打扰首长呢?虽说黄克诚同志是我们的老首长,比较熟悉,但眼下他重任在身,公事繁忙,哪有空闲顾得上这些琐碎小事啊!再说,我和黄克诚同志过去只是因偶然机会有过一两次接触,他还会记得我吗?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慢慢停了下来。可是,不找他找谁呢?几十个人的粮饷,几百公里的路程,只有他才能解决。
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司令部的大门。经门岗指点,我来到一间平房改成的办公室。一位秘书问明我的来意后,便对我说:“请您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约莫五六分钟光景,黄克诚同志披着件灰布棉袄从里间走了出来。
一看是我,慈祥地说:“是小张呀,坐下坐下。”我没料到首长那么快就来了,而且一眼认出了我。我慌忙立正向首长行礼,就在这瞬间,我发现首长面容略带倦意,眼睛还有几缕血丝丝儿。趁首长没注意,秘书贴耳悄悄地告诉我,首长昨宿睡得很晚,现正要多躺会儿,你就来了。我多么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辰,或者根本万不该来啊!我局促不安地坐在靠门的一张木椅上,思量着不打算惊扰首长了。
“小张,有事吗?”给我让过茶之后,首长便开门见山地问。“没,没有,我执行任务顺路来看望首长。”我胸口怦怦乱跳,信口撒了个谎。“嘿嘿,你这个小伙子,撒谎的本事并不怎么高明哩!”首长接过我的话茬子,和秘书睨视而笑。原来秘书早已向首长报告了详情。西洋镜被戳穿,我的脸蛋直溜儿红到耳朵根儿。“来,靠近些,咱们好好聊聊。”他站起来一把拉我坐到他身边,然后习惯性地掏出小本儿,便详细地盘问起我来了。
他先询问我们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里,共有多少人?又问我们每天大概开支多少食粮,打算几时坐火车回部队,在这里还准备逗留几天?接着逐一了解我动员出院的伤病员康复情况,全好的有多少,基本好的有多少?有哪些人身体还较虚弱、路途上需要照顾的等等。首长问得那么认真,那样仔细,还特别问到了从苏北来的战士还有多少?叫什么名字等详细情况。听完我汇报,他略略思忖一下,对我说:“这样吧,拨给你们一万元(当时苏联红军币,约合现在人民币五百多元),每人二百元左右(约合人民币十多元),基本伙食、营养补助,都有了。满打满算,足够你们花上半个月。不过,可得注意节省点用啊!”他迅速写好一张条子递给我,并交代要秘书领我去办理取款事宜。
我领了款,满心欢喜地返回办公室,准备向首长告辞。可是首长并未理会我的辞行,却又递给我一封信说:“来,拿这个去找郑县长,他会给你想办法解决粮食的。”“还想什么办法呢,不是已经有了款子了!”我边想边忙打开信看,信上几行工工整整的正楷毛笔字写道:郑介民同志:请想法拨给七旅十九团六十人半个月的食粮,以应急需。由来者(张桂森同志)负责和你接洽。此致敬礼黄克诚X月X日信笺左下端,是几行娟秀流畅的小楷:“他们都是负过伤的有功之臣,粮宜细,不宜粗。又及。”
啊,我万没想到首长对于一个基层干部的普通要求竟考虑得如此周详,如此细微。而我自己竟是那样的毛糙、欠考虑!我以为,有了钱就万事大吉了。哪里知道,当时正是战事频繁时期,后方都在节衣缩食全力支援前方,到处粮食紧张,尤其城里,更是粒米贵如金,有钱也不管用啊!我怀着万分感激之情,望着首长那因睡眠不足而微微浮肿的慈祥的笑脸,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去吧,好好照顾这些同志,他们身体刚恢复不久,要让他们吃好休息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噢!”首长打破我尴尬的窘态和蔼地叮咛我。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便又问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四平?”我回答:“办完事,过两天就走。”他蹙了蹙眉头,说:“这样吧,你走前一定再来找我一次,千万记住。”
开始,我以为首长要委托我捎带信件或许办理什么事儿昵,等到我第二次见到首长时,我的心又一次被深深打动了。原来,在此之前,首长早就听说部队可能最近要撤离四平的消息。他担心我们匆忙回去会找不到队伍,因此,几次专门设法和总部联系了解情况,又让司令部参谋千方百计帮助我们打听到了十九团将经过白城子车站的时间、去向,特意约我来告诉这一意外变动的。
可是,由于部队很多,运输拥挤,十九团到底是哪一天、什么时刻到达车站,很难预料。首长又怕我们焦急,担心我们不好掌握时间,错过会合部队的机会,便又吩咐我们在住地安心休息,等候他的通知就行了。就这样,我们几十号人安安稳稳地在白城子前后整整“疗养”了约一周,直到一天半夜,黄克诚同志派通信员来通知我们第二天一早赶到车站会合部队。打那以后,黄克诚同志那种极端认真负责的高度革命责任感,深入细致、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以及无微不至关怀部属的崇高品德,~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至今我还记得,那次我代表大伙儿去向首长表示谢意和辞行时,他一直把我送到门口。
临分手,还紧紧握住我的手谆谆教导我说:“作为一个党的干部嘛,凡事一定要通盘考虑。尤其是主管干部,举足轻重,责任重大,凡事要考虑周全,思前想后,一丝一毫不许马虎,一点一滴不能疏漏。”黄克诚同志永远是我尊敬和学习的革命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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