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淮泗独立团奉命对付这里的日寇和伪军,防地从淮阴县境的高堰至泗阳县的洪泽湖,长达一百三十里。我当时在该团一营当营长,我们营驻在泗阳县境三岔至七铺之间,防线约三四十里。敌人有鬼子一个小队、“鬼辫子”三个中队,不下四百人。我们营和其他营一样成立不久,干部、战士还不足三百人。
每个连队除四师主力西征时留下来几个老战士作为骨干外,其余都是新上升的游击队和刚放下锄头的农民,缺乏正规作战的锻炼。武器装备就更不用提了,一个班有好几种枪与子弹;敌伪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什么“新四军真可怜,蚂虾盒子独子弹,老套筒小五眼,打一枪就卸栓”,问题很明显:敌人逞凶,我们决不能示弱,我们不消灭敌人,敌人就要挤掉我们。但要消灭敌人,并不像囊中取物那么容易,一定得有本领和办法。所以,上级指示运用一切可能的条件进行练兵,提高战斗力,而这对我们来说就更加迫切了。因此,团党委决定:各营部队再作适当分散,挺进到战斗前沿,粉碎敌人的破坏、偷袭,在巩固根据地的基础上抓紧战斗空隙练兵。按照上级指示精神,我们以连为单位逼近敌据点,驻守在离敌窦办集、七铺、三岔等据点六里地的新园镇的东陈梨园、田圩子、黄河闸等村庄上。营部和二连驻在新园镇的陈梨园,一方面监视敌人的活动,一方面利用地形地物练兵。
当然,敌人也不会让我们在他眼下挑战,我们一到,还没站住脚,鬼子小队每天三四次带着“鬼辫子”来“扫荡”,妄图把我们吃掉、挤走。可他们驻地是死点,各守各的,防地互不配合;我们是活点,分点防守,集中使用兵力,敌来阻挡,敌去练兵。他们来的人少,我们就吃掉他,若来的多,我们就把三个点的兵力适当集中,狠狠地揍他一顿。这样交了几回手,敌人无可奈何,只得瞪眼望着我们,形成了点对点的局面。脚跟站稳了,我们就订出计划布置练兵。为了创造有利的环境,我们发动战士和群众在各点附近挖纵横交错的封锁沟。
每当太阳落山时,战士和附近村庄的群众都悄悄地扛着镐、铲挖起来,每晚都挖到下一点钟,风雨交加的夜晚也不间歇。群众自告奋勇地替我们做暗哨,只要“鬼辫子”一出碉堡,他们就报告我们。接着,我们利用场地作操场,找几根树木砍砍锯锯埋在地上作单杠、双杠、木马。在练兵时,我们也保持着战斗状态,敌据点至我据点虽然只隔一块约五六里地的老黄河沙滩,我们还是布置了十几个便衣哨和武装哨,干战都做到武器不离手,背包不离身,就连炊事员也时刻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把炊事用具担着,打起仗来跟部队行动,战士们练兵,他们则在一旁做饭,发生隋况马上拿起武器打击敌人。
一天上午,我在陈梨园给二连同志上军事课,忽然便衣哨匆匆跑来报告说:“窦办集的‘鬼辫子’出动了。”我们立即停课,准备战斗。命令一下,大家都霍地站起来,拿起武器,迅速进入预先指定的工事里隐藏起来,听候命令打击敌人。我站在高坡上拿望远镜一看,有一百多“鬼辫子”像疯狗似的冲来。当他们快接近我们据点时,我们的前哨——封锁沟把他们阻挡住了,被我们狠狠地揍了一顿。“敌人没捡到便宜,夜间还会来偷袭。”
在营党委会上,我作出这个判断。为了避免敌人的偷袭和保证战士们的休息,集中精力练兵,营党委决定采取白天进点练兵,晚问离点休息。会上指出:我们是在老虎口边练兵,一定要发挥全体同志的智慧,和敌人展开各种各样的斗争,否则,我们就有被老虎吃掉的危险。果不出所料,敌人第二天和第三天都趁黑夜来偷袭我们,由于我们早有准备,他们就像我们预料的情况一样白跑了两趟。自从发现“鬼辫子”夜袭后,各连每天进点都分外小心,加派了尖兵组侦察情况,免得遭遇敌人措手不及。
一天拂晓,三连进点,快走到铁水牛那里,尖兵返回报告:铁水牛两旁的玉米地里有叽叽喳喳的人声。三连长根据敌人近来的动向判断,是三岔的“鬼辫子”潜伏在那里,企图夹击我们。于是,我们将计就计,派一个排从岔道绕过去抄他们后路,结果敌人被打得抱头鼠窜。这次虽然是意外的胜利,但从中可以看出,我们营的同志们在斗争中锻炼得更加机智了。事后听说,敌人逃回据点以后,鬼子还枪毙了几个探子,说他们侦察的不确实,七铺的“鬼辫子”中队长也无可奈何地说:“土八路真棘手,一天到晚神出鬼没,比夜猫还精!”“鬼辫子”破坏不了我们练兵,更不能到我们根据地抢劫物资。日本鬼子恼羞成怒了,终于亲自出马,扬言要把我们赶下洪泽湖喝水。
七月下旬的一个上午,日本兵一个小队和四百多个“鬼辫子”带着三百多辆平车从窦办集出动“扫荡”,准备抢劫群众的粮食。在此之前,我们的便衣侦察早已把他们的行动部署侦察清楚了。我们连夜请来五团二营支援我们。拂晓,我们两个营的兵力全部埋伏在小李庄、老黄河堤坝一带的小树林和青纱帐里。当敌人完全陷入我们的包围圈后,我们号令一发,四起围攻,这里枪响,那里手榴弹爆炸,敌人看遍地皆兵,惊慌失措。我们趁敌人昏头转向之际,一股锐气攻上去,敌人全部溃散到黄河堤坝外的荒滩上。这个荒滩是黄水冲积来的沙土,一根草都不长,所以敌人就像出洞的老鼠一样窜来窜去,没有隐蔽的地方。这正是杀伤敌人的好机会!我一跃上前,大声鼓动大家:“同志们,各找目标射击一测验一下射击技术,看谁的成绩最好!”战士们的情绪更加高昂,有的伏在土丘上,有的卧在沙堆上,朝敌人瞄准射击。他们提出:射中敌人脑壳算中红星,射中躯体算中靶。一阵激烈的射杀后,鬼子、“鬼辫子”被打死打伤一百多人,俘虏十五人,三百多辆平车,半辆也没回去。
这一仗既锻炼了我们自己,也狠狠地打击了敌寇的气焰。再加上不断施用政治攻势,宣传“我军必胜,日寇必败”,“鬼辫子”不得不考虑他们的出路而有所表示:七铺的“鬼辫子”答应向我们密送情报,往姚河投敌不久的广东连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疯狂地为虎作伥了。对于他们的转变,我们作了等待,而对于那些始终执迷不悟的,如三岔和窦办集的“鬼辫子”,我们就干脆把他们消灭掉。形势对我们有利了,我们就进行练习爬障碍和攻坚作业。
八月,太阳火辣辣的,沙土地被晒热以后,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加上梯子重,大部分同志的衣服都磨破了,尽管这样,同志们仍顽强地进行练习,还提出了“轻伤坚持练兵,小病不下操场”的口号。经过五六个月的勤学苦练,我们营的战术技术水平有很大提高,战士们的身体也锻炼得健壮了。有个姓徐的战士,开始练时杠子都抓不上,后来能做四十多套动作,独木桥、障碍也能轻巧地通过。部队的士气非常高昂,纷纷要求打击敌人,来测验我们练兵的成绩。我把战士们的要求向团长汇报后,团长命令我们攻打泗阳据点,歼灭作恶多端的“鬼辫子”。
九月的某天下午,我带着二连从新园镇出发。泗阳在新园镇的西北方,离新园镇有五六十里,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只见敌人的碉堡高耸在黄河坝上,从墙根到顶完全是青砖砌的,碉堡外面是一个外壕沟,约三四米宽,壕沟外面扎一层鹿砦,像是碉堡的天然屏障,在我们装备低劣的情况对比下,有了这些防御工事,难怪敌人称自己的碉堡为“金城汤池”。我军继续运动到离碉堡一里路的坟地,我看这里地形好,就把指挥部设在这里,命令部队攻击。躲在乌龟壳里的七八十个“鬼辫子”看我们向他们进攻了,一面匆忙把外壕的吊桥抽掉,一面集中火力阻击我们。战士们扛着木梯、铁钩,在连长张计杰的率领下,利用起伏的坟地作掩护,运动到外壕附近,用铁钩割断鹿砦,打开了一个缺口。一切都很顺利,但当我们扛梯子搭桥时,敌人的炮火居高临下密集地射来,四个战士接连负伤,这时,二连长张计杰猛然跳起,亲自扛着梯子冲上去,把梯子一放,直起腰从两根木头架的吊桥上蹿过去了,伏在碉堡门旁边的敌人从枪眼里打不着他,而他的手榴弹立刻发挥了威力。
我兴奋极了,迈步向外壕跑去,发出总攻命令。没等我话音落地,携带棉被、煤油的战士都像平时练兵过独木桥时一样,轻巧地从桥架上过去了。敌人着慌了,手榴弹一个接一个朝我们扔来,可是什么也不能挽救他们的命运了。我们把棉被堆在碉堡门口,浇上煤油烧起来,浓烈的烟火往上蹿,敌人架不住了,拼命号叫,最后只得把枪甩下来,全部投降了!我们测验练兵成绩的演习也胜利结束了!到这年的十月,四个月中我们消灭敌人三百余,缴获各种枪支三百余支,全面完成了练兵、作战、保护夏收秋种的任务。
在团的庆功和练兵总结大会上,我们营荣获了五面奖旗,上级对我们的练兵经验也作了总结,将它称之为“据点式”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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