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惠回忆八路军总部炮兵团

Admin 发表于2015-10-14 09:57:05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发动全面进攻。为了拯救中华民族,我八路军将士从陕西出发,东渡黄河,开赴华北战场迎击日寇。国民党军队被日寇吓破了胆,不战而逃,残兵败将像羊群一样从前线涌向后方,丢弃下大批武器、弹药及各种物资,一些火炮被弃于滹沱河中。这年十月,我军从河中捞取山炮八门,野炮两门。
随着火炮数量的增多和战场形势的需要,八路军总部决定组建炮兵团。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八日,“八路军总部炮兵团”在山西临汾刘村正式成立。这是我军建军以来成立的第一个炮兵团。成立那天,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政治部副主任邓小平、参谋处处长彭雪枫等同志到会祝贺,并宣读了委任令。武亭任团长,邱创成任政委,匡裕民任参谋长,袁光任政治处主任。全团兵员来自铁路工人、农民和部分青年学生,还有从汾阳游击队调拨来的四个建制连队,以总部炮兵连为基础,组织成炮一、三营和一个观测队,一个特务连。我在观测队当电话兵。全团共有十二门山炮,一架德式炮队镜和一些破旧的炮兵器材。
尽管人少,装备差,许多人不懂技术,但部队情绪高涨,都为自己成为第一个炮兵团的成员而自豪。同年二月,日寇企图占领临汾,南下风陵渡,情况十分危急。党中央及时洞察到这一严峻形势,随即命令我团星夜转移,渡过黄河,至延安到达陕西洛川。从此,我们炮兵团在洛川开始了整训待命。在春光明媚的四月,正当我们在洛川安善村加紧训练的时候,有一天朱总司令、周副主席和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骑马专程来到洛川,来到我们团视察。他们穿得很朴素,土黄色的军服,粗布鞋,打着裹腿,和战士一个样,周副主席把胡子也刮了个净光,显得格外清秀俊朗。中央首长的到来,令大家情绪高涨。欢迎大会是在晚上召开的,会场中央点着两盏大汽灯,把全场照了个通亮。场内一片肃静,等候着首长的讲话
朱总司令首先作了重要指示,要求大家要明确奋斗方向,克服困难,努力学习,掌握好技术,争取早日上前线打日寇。接着周副主席作了极其生动的演讲,他精神饱满,英姿勃勃,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不时挥动着坚定有力的手臂,使人听了他的演讲不由不振奋。他讲了我党中央提出的抗日十大纲领和毛主席关于持久战的战略思想,讲述了抗日战争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他以充分的证据,预言了抗战必胜的光辉前景,表达了全体指战员决心把日本帝国主义彻底赶出中国的强烈愿望和坚定的信心。他没有讲稿,没喝一口水,一直站在桌前,讲了一个多小时。他那高昂的语调,深入浅出的道理,给人以力量,他那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英雄气概和坚定的信念,给人以鼓舞。他的讲话不时被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所打断。我目不转睛地聆听了这富有号召力的讲话,激动的心情很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中央首长来到操场,观看了炮兵班长们的表演,这些班长都是武团长亲手教练出来的。只听一声令下,十几个炮位动作如一,协调一致,表演了操炮、用炮等课目。朱总司令很高兴,不时鼓掌,赞扬战士们操练得好。表演结束后,首长又来到战士的宿舍,检查了连队的内务卫生。周副主席走过来,哪里就一片笑声。他那亲切的话语,潇洒的举止,使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拘束。他走到一个战士的身边,发现他的风纪扣没扣,就亲自上前给他扣上,并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今后要着装整齐。那战士以惭愧而又欣喜的目光看着周副主席,而后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周副主席点点头,满意地笑了。这些难忘的情景,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在视察期间,中央首长细心听取了团首长的汇报。当他们了解到团里懂炮兵技术的除团长和几位长征过来的老同志外,人才很缺、并缺少驮炮的牲口、没有炮兵书籍和观测器材等问题时,周副主席当即指示说:“没有驮炮的牲口可以想办法,找些骡马,没有技术可以努力学到,暂时没有器材,要想法解决,还可以从敌人手中缴获嘛!困难怕什么,努力战胜它!”周副主席真是个有心人,他当时是我党同国民党谈判的首席代表,他到武汉后,在国民党统治区我方活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在百忙之中,还关心着炮兵团的建设,把我们提出要解决的问题一件一件地给予解决:他动员了懂炮兵技术的人,带着炮兵书籍来到洛川任教,并且亲自买了一架新炮队镜(至今保存在军事博物馆)和一具测远机托人带给了炮兵团。
当全团同志得知周副主席给我们买来了盼望已久的炮队镜时,欢喜若狂,简直像过年一样高兴。指战员们激动地说,周副主席为我们炮兵安上了“眼睛”,我们一定不辜负中央首长的期望,学好技术,练好本领,用实际行动来回报周副主席对我们的关怀。不知谁还编了一首顺口溜,说道:炮队镜显神通,大炮长眼捣敌营。誓把革命干到底,报答周副主席一片心。这顺口溜的水平虽然不高,却充分表达了我团干部战士的心情。团里把这两件观测器材交给了我们观测队,全连同志如获至宝,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特别光荣,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从此,我们都和它交上了好朋友,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自从有了炮队镜和测远机,大家的训练热情更高了,哪怕不吃饭,少睡觉也要把技术学懂弄通。尤其是学测地、计算等一些专业知识,那真是困难,费劲最大,下工夫最多。因为战士中文化程度多数比较低,没念过几天书,有的还是大老粗,目不识丁,要说出大力,一二百斤扛起来就走,要是打仗,冲锋号一响,端起刺刀就上去了,可是一来“文”的,就蒙了,有劲使不上,急得直冒汗。可同志们一想到中央首长的关怀,想到周副主席的一片心意,想到自己的责任,就有了勇气和力量,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大家初步掌握了炮兵技术。炮手学会了阵地构筑、直接瞄准、赋予射向等;观察兵学会了计算、测量距离、观察射弹等;电话兵学会了收放线,传诵口令、故障排除等。干部的组织指挥以及和部队的炮火协同能力,也有了明显的提高。部队各方面的工作都得到了加强。我记得有个节日,全团各连把做好的饭菜都端到大操场上搞评比,看谁做的饭最好,菜最香,是否达到了要求。团首长一个连一个连地检查、品尝,有夸奖,也有批评,促进了部队生活的改善。大家还特别注意爱护马匹,耐心训练,精心饲养,喂草、上料、饮水、走遛,时刻挂在心上。马要是病了,战士们整夜整夜地守候,照料,直到痊愈。
有一次,九连夜间行军,一匹“千里驹”掉下山涧摔死了,同志们围看它难受得直流泪。由于大家把军马当成自己的亲密“战友”,所以各个连队的马匹膘肥体壮,保证了部队的行动和参战。这年八月,因日寇的猖狂进攻,前方作战需要,炮一连携四门山炮奉命开赴前线作战。九月,日寇企图进攻党中央所在地陕甘宁边区,炮四连和九连及观测队一部,开赴东线宋家川一带,加强黄河防务,保卫边区的安全。年底,朱总司令又专程来到洛川,观看了我们的炮兵演习。总司令一边看,一边打着手势和身边的人谈论着,他一会儿笑眯了双眼,一会儿又点头表示满意。演习结束后,对我们的训练给予了很好的评价。
一九三九年一月二十八日,总部炮兵团成立一周年的时候,中央首长给我们团赠送了锦旗,毛主席题字勉励,锦旗上写着:“炮兵团全体官兵同志们:八路军炮兵团成立已一周年,盼望你们努力政治、军事学科术科之学习,造成抗日战争的有力兵团,达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目的,为民族争光荣,为八路军争模范!”中央首长的勉励和教诲,使全团同志受到极大鼓舞。根据前线的需要,大家纷纷请求参战。这年三月,我们奉命开赴抗日前线,配属步兵作战,如猛虎添翼,打了不少漂亮仗。
一九三九年九月,我两个炮兵连配属一一五师六八八团进攻河北磁县彭城之敌,伪军崔培德部约四个连固守该城,城周筑有大型碉堡,还有地堡、堑壕等。敌人的火力很强,我步兵前进受阻,请求炮火支援。我团九连两门山炮,于上午八时进入半遮蔽阵地。阵地选在一座三十来米高的小土山后面,距敌约八百米,观察所设在小土山的顶部。我把电话线从观察所拉到炮阵地,团长命令射击。但因阵地土质松软,固定不稳,七发射弹均未命中目标。敌机枪如暴雨一样向观察所猛扫,打得我们抬不起头。电话线断了,我冒着弹雨,站在山顶用旗语和阵地联络。团长命令一炮转移,绕过小山至敌正面五百米的暴露阵地上,他下了小山,亲自到炮位指挥,连长赵大满亲自担任二炮手负责瞄准,战士们冒着敌机枪的疯狂扫射,测距离,定射向。武团长仔细检查了射击诸元,遂下令射击。第一发飞了,远弹;第二发偏下,近弹;第三发命中,把敌碉堡的左上部打塌了,又打了几发,碉堡即被摧毁。步兵遂发起冲锋,敌人弃城逃窜,战斗于中午胜利结束。
一九四O年九月下旬,我军攻打山西榆社县城。八连二炮配属三八六旅攻占公路上的据点,炮的防盾被打坏,战士们仍顽强射击,歼灭敌人一个中队。八连一炮配属七七二团进攻县城,把四百多敌人压缩在东关榆社中学和东城门楼附近的大、小碉堡内,敌人负隅顽抗,夜里十点多钟,我炮兵由南门外渡河至西门进城,炮阵地选在城中央的一座鼓楼上,距敌三百米。火炮分解进入阵地,用炮膛瞄准,十一时射击准备完毕,奉命开炮。第一发落在大碉堡的右基部,敌乱作一团,机枪、步枪无目标地射击,根本没想到我们在鼓楼上。发射八发后,步兵发起冲击,但因顽敌施放毒气,我军停止前进。次日继续攻城,中午山炮又从南门入城,受到敌机枪、掷弹筒封锁,运动非常困难,但我炮兵战士不顾敌人的疯狂拦阻,硬是冲进城内,占领了县政府,并在院内构筑了发射阵地。陈赓旅长亲自指挥,命令下午四时以炮兵射击为号发起冲锋。射击开始了,发射手负伤,四炮手陈源青一面装填,一面发射,发发命中。在炮火掩护下,步兵再次发起冲锋,歼灭了守城之敌,解放了榆社,还缴获了三门“夹腿式”山炮。类似这样的战例很多,充分显示了总部炮兵团的作用。一九四一年初,解放区进入了最困难的阶段。敌后抗日战争也日益残酷,频繁地战斗,又多是在山地进行,给炮兵行动带来很大不便。为保存炮兵骨干,准备反攻力量和保卫陕甘宁边区,这年六月,总部炮团奉命从前线返回陕甘宁。随后进军南泥湾,边生产、边训练,并参加了整风运动。
到一九四四年秋,军委决定在八路军总部炮团的基础上成立炮校,命名为“延安炮兵学校”,为战略反攻培养了大批炮兵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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