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钧讲述地道里的电台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5-10-14 10:54:04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三日下午,我们冀中军区第十军分区电台区队在米家务正向各团拍发急报。由于天线受环境的限制不能架高,一份报往往要发好几遍,对方才能收完。看着桌上的电报都是标有两三个“A”的加急、特急报,我焦急地看着报务员崔栋元重复拍发这些特急电报。
我刚从地道走出来,房东大壮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在我耳边轻声急促地说:“老阎,鬼子到村外了!”这个情况来得太突然了。以往鬼子都是拂晓进村搜查,下午返回据点。今天鬼子变了花样,大概是想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我马上爬上屋顶,往村外一看,约有三四百日本鬼子和伪军正大摇大摆地向村里走来,我心里升起一团怒火,本能地摸了摸驳壳枪。可是,我想起没有发完的电报,想起了首长的告诫,强压着怒火,从房顶上跳下来,让大家立即转入地道。当大家迅速钻进地道后,我让大壮哥也进地道躲一躲,他说:“我在上面给你们听听风声,要是有个意外也好照应。”我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说:“好吧,注意点。”大壮刚把地道口盖上,我们就听到鬼子的敲门声。
不一会儿,就听到鬼子进了屋,直诈唬:“藏八路的有,地道的有?统统交出来!”接着,听大壮不慌不忙地说:“岗楼就在村西头,八路的没有。庄户人家要地道干什么,统统的没有!”鬼子又厉声喊:“要搜出八路,死了死了的有!”接着,就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这时,我蹲在洞口下面,把手枪子弹推上了膛,准备万一敌人发现洞口,就给他一梭子。在黑暗中,我突然发现洞口没有盖严,敌人就在跟前,重新盖已经来不及了。听到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立刻揪在一起。敌人发现地道口怎么办?我们个人牺牲事小,电台被敌人发现损失就大了。
就在这紧急时刻,大壮抱进来一捆柴草,他塞进灶膛里迅速点起火来,并听他说:“皇军渴了,烧点水喝喝吧。”一股浓烟顺着道口的缝隙钻进地道,我们头上也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柴草正在燃烧的爆裂声。以后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大概是敌人被烟熏跑了。上面到底怎么样了,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心里真着急。为了探听敌人的动静,我顺着地道来到大门口台阶下的隙望孔,向院子里看。这时,正好听到敌人在大喊大叫着说:“八路的电池的有!”真糟糕,鬼子把我们埋在南墙下面的废电池挖出来了,我真怨恨自己粗心。敌人既然发现了我们丢下的物品,就不会轻易放过。我急忙转回地道里准备应付更严重的情况。阴湿带有霉味的地道里,油灯摇曳着昏暗的光。同志们正在灯下整理机器和擦拭武器。不久,敌人就在我们的地道上开始挖了。铁镐敲击着地面,就像敲击着我们的脑壳一样。暗处有人小声说:“坐在这里等他挖,还不如冲出去跟他们拼个痛快。”这是郭贤的声音。这虽然是句气愤话,却启发了我。我是电台队长,又是党支部书记,这里有十几个同志,还有急报没发出去,我深感责任重大。现在天还没有黑,敌众我寡,虽然不能硬拼,但也得想个办法,只要坚持到天黑,我们就好办了。我立即召集大家想办法,研究怎样对付敌人。小崔说:“从晾望孔射击敌人,这就暴露了目标。可干等着敌人挖,又不是个事,怎么办呢?”只见小郭那两只灯笼般的眼睛眨了眨说:“咱们给他来个调虎离山计!”大家一听,齐声说:“对呀。”办法终于想出来了。
最后,我们决定组成三四个战斗小组,分头出击,从支道上的嘹望孔射击敌人,把敌人调开。我同小崔和小郭一个小组。当我们来到大街东头一个厕所的隙望孔时,发现约有一个排的鬼子成三路纵队,正向我们迎面走来,可是走到离我们约四五十米时,又来了个向后转。那个日本鬼子队长正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我对小崔和小郭说:“这真是个好机会。”我顺手拿过小郭的马枪,把枪伸进射孔,对准最近的一个鬼子,“砰”就是一枪。这一枪把洞里震得尘土四起,弄得我满脸都是土,眼都睁不开了。呆了一会儿,我擦了一下眼睛,往外一看,有一个鬼子被我给打死了。其余的鬼子遭到这突然袭击,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乱窜乱叫。有一二十个鬼子跑到街北王家大门口的台阶下挤成一团,惊恐地东张西望。
这时,我又推上一颗子弹瞄准台阶上的鬼子,“砰”又是一枪。其他几个小组,也从隙望孔向敌人射击。东一枪,西一枪,打得敌人摸不着头脑。敌人见势不好,吓得朝大街西头跑去,慌慌张张地撤退了。地道保住了,我们的电台也保住了。米家务“堡垒户”里又响起了电报声,电键奏起了一曲胜利的乐章。
一九四五年四月初,我们又驻在米家务。两天来,西南方向约十里左右枪声不断,究竟出现了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晚上,我到了东大村分区司令部参谋长那里。参谋长对我说:“敌人在前天突然包围了小芦子,我敌工部驻在那里。据侦察,敌人这次‘清剿’与往常不一样,是重兵‘围剿’。估计敌工部损失不小,你们要警惕。”在回来的路上,我反复考虑敌人这次“清剿”的特点,想到我们电台区队经常驻在这里,估计敌人是知道的,很可能搞我们一下。
第二天拂晓,我们突然听到街上有人群跑动。周班长报告说:“敌人正在包围村庄,外逃的老乡都被赶了回来。”不出所料,敌人真的来了。我当即命令各分队、报训队,在地面上阻击敌人,掩护老乡转移,然后转^地道。敌人首先用重兵把米家务围得严严实实,并有数辆装甲车在村外巡逻警戒。约莫八九点钟,部分敌人进到村里,进行所谓“清剿”,挨家挨户搜查八路军,寻找地道。敌人还抓了些老百姓,强迫他们挖地道。没过多久,有的地道口被发觉了,有的地道被挖开了。敌人一见地道口挖开了,就向地道里打枪、投手榴弹、灌水,还点燃柴革向地道里熏。浓烟钻人地道后,呛得人们喘不过气来,眼泪直流。但同志们在这种情况下非常沉着,水来了堵水,烟来了脱下衣服包上土堵烟。地道里很矮,又是水又是泥,大家爬来爬去,简直成了泥人。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唯一通向村外的南通道,已被敌人挖断了。现在,只剩下通往村东的一条地道,而这条地道敌人正在挖,如果让敌人挖通了,我们就失去了突围的希望。这时,我们的电报还没发完,地道里有几十个干部、战士和二十多人的报训队。最叫人担心的是地道里的家属、小孩、村干部,男男女女近百人的生命安危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怎么办?想到这儿,分区首长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要冷静,沉着!”我马上召集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最后,大家决定组织几个战斗小组,分头打击敌人,重点是保住通向村东的地道不被破坏,争取坚持到黄昏突围。
不一会儿,枪声、手榴弹声响起来了。郝队长带了两个战士从李家洞口出了地道。他们从北屋炕上往窗外一看,两个敌人正向北屋走来。郝队长说:“正好来送死,准备射击!”等敌人相距只有二十来米时,只听一声“打!”三人同时开枪,打死了一个,另一人吓得连滚带爬跑了。报务员小张也带一个组出了地道口,他们隐蔽接近正在挖掘地道的日本鬼子、伪军,接连甩过去几枚手榴弹。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吱哇乱叫,丢下铁镐盲目地放起枪来。夜幕终于降临了。一天的紧张心情稍微放松,我看了看表,整六点,就立即向同志们发出命令:“准备突围!”近百人很快进入了通道。哪知道有一段地道没留气眼,地道又矮,不得不爬着走。氧气越来越少,灯也点不着了,如再等半小时非把人们憋死不可!我正着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清爽,原来到村外地道口了!我们终于从敌人的包围中出来了。部队出了地道口,顺着交通沟奔向正东大魏庄。这时,米家务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燃起了熊熊大火,整个村庄成了一片火海……
大魏庄虽然有敌人的据点,但它也是我们常驻的村。到了村西头,我让大家隐蔽在道沟里,由郝队长等人先到老“堡垒户”曹大伯家里。大伯、大娘一见我们就亲热地问:“你们来啦,同志们呢?”“在村外等着呢!”我们又问他们村里有没有情况?大伯说没有,并催着叫同志们快进村。大伯、大娘一家张罗着给同志们做饭,我们就忙着架线。为了防止意外,我们把天线从地道的通气孔伸到房顶上的芝麻秸里伪装起来,在地下开设电台,用干电池进行工作。地道里又窄又小,我们只能趴着工作。
在暗淡的油灯下,小张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叫着,终于与对方电台沟通了。我们立即把电报按时发了出去。第二天拂晓,忽然民兵报告说:“鬼子来啦!”曹大伯对我说:“老阎,你们快下地道。”我们从曹大伯家的牲口槽钻进地道。曹大伯忙把牲口牵进来,放上草。不一会儿,敌人进了院,他们冲着曹大娘喊叫说:“八路的、地道的统统地交出来!不交全家死了死了的有。”大娘非常沉着地说:“我们离岗楼这么近,八路不敢来。我家也没有地道。”鬼子气冲冲地说:“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话音未落,就打了大娘几巴掌,鲜血顺着大娘的嘴角流了出来。鬼子一看问不出什么来,就翻箱倒柜,在院里乱挖、乱掘,找地道。在这紧急情况下,曹大伯怕挖出地道,暴露了我们和电台,就对那些日本鬼子说:“地道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们去。”鬼子一听,马上露出狞笑说:“你的大大的好。”曹大伯带着鬼子向村北老爷庙走去。到了庙前,鬼子问:“地道哪边的有?”曹大伯不慌不忙地说:“别急,你们跟着走吧。”他从庙前绕到庙的左边,又从庙左边绕到庙后,从庙后又走到庙的右边,然后指着一个红薯窖说:“皇军,这就是地道。”鬼子们以为真找到了地道,狂叫着蜂拥而上,结果挖了半天是个红薯窖,才知道上了当。敌人气坏了,拿了把油锤抡起来就向曹大伯腰部砸去。敌人撤走后,我们回到屋里,看到躺在炕上的曹大伯,才知道曹大伯为掩护我们和电台,遭到敌人的毒手。我走到曹大伯的身旁,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由得泪如雨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几个月后,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持续八年之久的抗日战争胜利了。在这欢庆胜利的大喜日子里,冀中十军分区的军民,在牛驼镇召开了一次盛大的庆功会。会上,我们电台区队光荣地获得了一面奖旗。当我走上主席台,双手接过这面鲜艳的红旗时,我仿佛又看见了大壮哥、曹大伯和那无数冀中人民的可敬可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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