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如爹娘(王立本)

Admin 发表于2015-10-14 11:04:49
一九四三年秋,我在新四军东南警卫团当医务员。一个大雪弥漫的早晨,我和文书李正同志带着五个伤员在敌人“清乡”圈内转移,意外地王立和日军的一个小队遭遇,双方开了火。趁敌人还没有弄清情况的时候,小李带着伤员们迅速转移。我在掩护他们时,胳膊和腿都负了伤。我趁着大雾,甩开了敌人,但因流血过多,昏了过去……
我隐约听见有人说:“好了,好了,醒过来了!”我极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位大伯提着一盏黄玻璃罩的油灯,一位大娘坐在我的跟前,把一条湿毛巾敷在我的头上。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浑身衣服补丁摞补丁,看来,他们都是穷苦人。我向四周扫了几眼,看见两只大竹篓靠在一起,在一根扎有稻草的木桩上,几只河蟹正在“塞塞率搴”地爬着。我明白了,这是一个用木桩搭在水面的矮棚,是我幼年时捕蟹的那种蟹所。很清楚,我是被这两位老人救了。我当时很激动,张开嘴想说几句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大伯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思,从我身边拿起那个医务包,抚摸着缀在上面的红五星,说:“别说话,孩子!我们晓得你是新四军的同志,你流血太多了,这都为了我们老百姓啊!治好了以后,再去找日本鬼子算账!”他接着又说:“同志啊!你不知道,我们的独生子今年三月被日本强盗抓去打死了,鬼子挖掉了我们心头的一块肉啊!”大爷说不下去了,大娘也默默地落下了眼泪……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突然,远处响了几枪。大伯“呼”一下把灯吹灭,拿起我仅剩下的一颗手榴弹,转身走出了蟹所。借着斜射进来的月光,大娘一个人忙碌起来,先为我盖好被子,又端来了一碗粥。可是,我怎么吃得下去呢!大娘见我不吃,就劝我说:“孩子!有我们就有你,大伯在外面,你就放心地吃吧,亏了身子可不成啊!”我激动地望着大娘布满皱纹的脸,只见她老人家眼角的泪珠,在月光下一闪一闪,多好的大娘啊,多好的乡亲啊!苏中人民跟新四军心连心,一听说我们要去打仗,就连夜赶做军鞋、干粮。每当我们凯旋归来时,总是站在村头迎接我们,把煮好的鸡蛋硬塞到我们的挎包里。正由于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大力支持,才使我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这时,大伯回来了,他走进了蟹所,一声长叹,愤愤地说:“这是什么世道,不知哪一家又遭殃了!”昕了大伯的话,我想:现在我要是能走,一定马上去追小李,找到部队,把El本鬼子杀个干净!可是,眼下我却一点也动弹不了,躺在鬼子的“清乡实验区”里,两位老人要为我担多大的风险啊!我一着急,伤1:3一阵剧痛,又昏了过去。“好了,医生来了!”一阵短促的喊声惊醒了我,这时好像快到中午了。只见大伯把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领了进来,恳切地对我说:“这是我的儿子,不当心被飞子儿打伤了,请先生救救他。”医生仔细地看着我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低沉地说:“不行了!”一听说“不行”两个字,大娘的手颤抖了几下,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恳求地说:“先生,别走,你行行好,救救他吧!我们就这一条命根子,没有他,我们怎么活!你救救他吧,救了他,就是救了我们全家啊!”看样子医生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半晌没说话,只是不断地叹气。
一会儿,他说:“大嫂子,药品都被鬼子控制了……他,肠子被打穿了,出血太多。你们……准备后事吧!”医生刚出门,大娘就捂着脸泣不成声。大伯也边流泪边抚摸我的头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部队在哪里?你……都说说吧!”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想到要报仇。肠子真的被打断了吗?难道就这样轻易地结束我年轻的生命吗?不能!万万不能!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一股重返党的怀抱的坚强信念支配着我。我好像突然在噩梦中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负伤后的第一句话:“水……”两位老人见我苏醒过来,又惊又喜,连忙端来开水。我不顾伤口的剧痛,一连喝了三碗。
过了一会儿,凭我干医务工作的经验,感到伤口并没有液体渗出。这证明我的肠子没有被打穿,还能治好,还能重返前线。我想马上站起来,对大伯、大娘说说话,好让他们放心。可是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也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微笑来表示我的意思。两位老人看到我要水喝,又露出了笑容,也都望着我,欣慰地笑了起来。从此,大伯和大娘一步不离地轮流守着我。他们见我还能喝些汤,就自己省吃俭用,用粮食换来了鸡和蛋,给我熬汤喝。这天,大娘正在喂我蛋花汤,忽然听见一阵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觉一惊,顺手拿起手榴弹,并示意大娘躲开。大娘却一下子扑到我的身上:“不,孩子,你是我的儿子啊!”“到了,就在这里!”是李大伯的声音,我们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
随着话音,走进一个人来。没想到,进来的竟是文书李正。他一见了我就立即俯下身子,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首长派人到处找你,我们找了两昼夜,这下可找到你了!”望着小李黑瘦的面庞,听着小李深情的话语,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亲爱的首长,亲爱的战友啊!离开你们几天就觉得过了几年一样。现在,我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我有多少话要说啊!我紧紧地握住了小李的手。大伯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交给了小李。同志们把我抬上了担架。我就要离开两位老人了。几天来,他们冒着很大的风险,如同亲生父母一样守护着我。是他们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送了一程又一程。大伯和大娘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向抬担架的同志示意,要担架停下,坚持请他们回去。
两位老人俯下身子含着眼泪对我说:“孩子,去吧!只要你能得救就好了,有了你们,我们老百姓就有了指望……”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多么合不得离开两位慈祥的老人家啊!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终于喊出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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