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馒头的故事
当时,我在太岳军区一分区二十五团二营五连工作。部队驻在山西安泽唐城,为了粉碎敌人的“扫荡”,有时和敌人在山里转圈,有时又深入到敌后活动。战斗频繁,几乎整日都是在行军、打仗,休整的时间很少。同志们疲惫不堪,常常边走路边打瞌睡,一休息就睡倒一片。干部战士一个个双颊瘦削,眼窝深陷。苦和累大家在所不辞,更大的威胁是饥饿。以前,部队供应的粮食虽不充裕,但尚能吃饱。后来为了减轻群众的负担,救济灾民,口粮降到每月三十斤。
当时主要是吃小米。干部、战士都吃不饱,没办法就只好多煮稀饭吃,里面加些野菜,不管顶饥不顶饥,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偶然发点带麸子的面粉,蒸顿馒头算是改善生活了。可是那很难捏到一起的麸子面,三两多才能蒸一个大一点的馒头,每人只能分一个,那些身高体壮的战士吃完了就像没吃一样。四班是机枪班,全连唯一的机枪射手姓王,本来就饭量大,扛机枪又比别人累,每次吃饭,他的一个馒头几口就吃光了,站在那里发呆。
一次,四班长苗福元见此情景很着急,他想,王大个是机枪手,打仗是主力,饿坏了可不得了,上哪儿再给他找个馒头呢,只有给连里领导说说吧。于是跑到连部吃饭的地方,低声向连的领导说明了情况,连长崔秀南“啊”了声,然后说:“拿走一个吧。”这时候在旁边的通信员、司号员等人,都惊}地注视着连长,那焦急的目光好像在问:那咱们怎么办啊!连长也似乎看}了同志们的心思,轻声说:“我和指导员少吃一点。”
苗班长看了看连长和;导员,犹豫起来,他想连首长也只有这一点啊!他站起身想走,这时指导!又对苗福元说:“连长不是说啦,你怎么不动?”苗福元无可奈何地拿起一个馒头走了。他走后连长和指导员两个人合吃了一个馒头,吃了些野菜。苗福元回到E里说明情况,王大个子却怎么也不吃了,要把馒头送回连部,班长和同志]劝了又劝,他才把这个馒头吃了。以后,每逢吃馒头,连长、指导员都要!一个给四班。一个馒头的故事就在连队传开了。
大家都桃野菜吃
那时候吃菜更困难,根据地的群众,在日本鬼子扫荡的间隙抢种一点菜,:经常遭到破坏和抢劫,虽然上级发了点菜金给连队,却没有地方去买,一年之中春、夏、秋三季基本上都是吃野菜。尤其盛夏季节,在山冈上、草丛中、田野里,长着许多有名无名的野菜。我们连队的杜司务长是个有名的好管家,他常利用战斗空隙,带领炊事班的同志采摘野菜,除了当时吃以外,还把多余的晒干储存起来。野菜本不怎么好吃,有的苦、有的酸,不苦不酸的也有些怪味,又没有多少油,晒干的就更难吃了。
有几次买了点萝卜,这当然是好菜了,好菜不能一顿吃完,于是就往野菜里加点儿。全连一百一十人,炒炖菜只用了五斤萝卜,菜炒好了只见野菜不见萝卜,萝卜真比肉还珍贵。但是每次吃起有萝卜的菜来,大家都挑野菜吃,把萝卜留下来给班里的病号。在班里吃饭的轻病号,又把萝卜送回炊事班,给那些重病号吃。重病号明白这是同志们的心意,也不愿自己吃,最后还是连队的领导动员半天,他们才吃下去。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就是这无比珍贵的革命情谊,温暖着革命队伍里每个战友的心。
换盐
在太岳山区特别缺盐。群众吃盐非常困难,有时买到一点儿盐,也只在吃饭时拿筷子沾一点儿。部队当时也是这样,一大锅菜只放一点点盐,结果吃什么都没有味,日久天长,人没有力气,部队战斗力受到严重影响,所以搞盐就成了部队当时经常操心的一件大事。
金风送爽,中条山的枫叶红了,生长在森林中的连翘也到了采摘的季节。连翘是中药材,敌人占领的平原地区缺少它,部队就利用战斗空隙上山采摘连翘,晒干后存起来,分批偷运到敌占区的盐镇换盐吃。换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盐是日本鬼子封锁控制的物资,不能公开成批买,也不能大量换。抓住带盐较多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以私通八路军为名,严刑拷问,轻者罚苦工,重则杀害。过封锁线有时还与敌人遭遇或遭到伏击。我们团的其他连队,就为换盐还牺牲了几个同志。
一九四三年春节前,我和饲养员老赵一起,到洪洞县的苏保镇换过一次盐。那天正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虽然环境艰苦,但老百姓还是要置办点年货,进出城镇的人很多,敌人控制稍松一点。我们俩都化装成老百姓,他牵着驮连翘的骡子,我身藏短枪跟在后边,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走向东方。黄昏到了白喜河边,这是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常有敌人巡逻。这条河,冬季没有多少水,但河滩约有三里宽,尽是些卵石,老赵在岸边等着,我手提二十响,张着大小机头,先去侦察,选了一条容易走又不易被敌人伏击的渡河路线,趁天黑迅速通过河滩。上了山,进入了游击区,在天亮以前,到达了离我家不远的洞子沟。把老赵安排好后,我就出去把联系人杨玉贵找了来,他是我青少年时期的同学,忠诚可靠,有些活动能力,还有敌占区的“良民证”。
以后的几天,我和老赵带着伪造的“良民证”,与杨玉贵一起每天背些连翘,混在办年货的老百姓中间进人苏保镇,利用可靠的关系换盐,盐全部换好后,选择了一天的天黑后,由杨玉贵带着我们从他熟悉的田间小路偷越过敌人的封锁线,把盐背了回来。盐换完了,春节也到了。我走过自家的村庄,真想看一看家人、亲友和乡亲们,然而,想到连队那些替我担心、又焦急盼我回来的战友,我头也没回,和老赵趁着天黑,毅然踏上了归程。
三袋大米和一顶皮帽
一九四二年冬天的一个上午,沁源城里的日伪军出来“扫荡”,袭击了我驻松交的一分区司令部,抢走了作战地图。敌人把地图装在麻袋里,由骡子驮着返回城去。我连奉命急行军赶到沁源城关埋伏,准备等敌人回来时抢回这些地图。为了截住敌人,我们立即出发,赶到沁源城关,做好了伏击准备。
那天下午,借着落日的余辉,我们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些驮着地图的骡子走在队伍的最后,由少数敌人护卫着。我们等待敌人的大队进城后,截住了他的尾巴,先开枪把骡子打死,护卫的敌人见势不好,丢下骡子驮的东西,跑进城里去了。这次伏击,我们不但抢回了地图,还缴获了三袋大米(每袋大米四十斤)和一顶皮帽子,这在当时是珍贵的物资,我们如数交到了营里。营长黎光福看到我们胜利归来很高兴,表扬了我们连。
隔了几天,营长又把我们叫了去,高兴地对我们说:“你们缴获的这些东西,我请示了团首长,首长让我们自己处理。我看这样吧!这顶帽子是防寒的好东西,分区和团的首长都合不得要,我更不能要。毛主席在延安日夜为我们操劳,陕北比较冷,咱们把帽子送给毛主席吧!”后来听说这顶帽子由分区政委顾大春带到了延安。对于那点儿大米,他用商量的口气对我们说:“分区和团首长都是南方人,他们爱吃大米。大家生活都很艰苦,咱们各送一袋,剩下那袋,一连十斤、二连十斤、营部五斤,仗是你们打的,东西是你们缴获的,给你们十五斤。”
营长说完后,我们立即表示同意。回到连队后,我们向全连传达了战利品分配的办法,大家都异口同声称赞。我们连的十五斤大米,煮了两次稀饭,战士们端起碗来,喝着香喷喷的稀饭,心里感到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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