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四日下午,我同张震化装成卖烟商人,趁着黄昏时候出发了。经过一夜的周折,闯过了敌人的几道关卡。第二天太阳刚露头,我们来到了蠡县的汽车站,找机会搭车去保定。大卡车卷着黄沙在路上奔驰,乘客们颠簸得前俯后仰。汽车上日伪军、汉奸和娼妓嬉笑打闹,我俩蹲在汽车的后尾上,心里打着小鼓……
太阳过午时,汽车开进保定汽车站。我俩马不停蹄,立刻到城内西大街去找我的同乡周发同。周发同的女儿叫小雨,嫁给满城县伪警备队刘大队长。满城和完县交界一带,都属他管辖。我们要利用刘大队长的关系,通过封锁线到完县解放区。见到周发同,我们便称到完县去要烟账,求他给刘大队长开封信。周发同犹疑不决,他用手指做了个“八”字,悄悄地说:“你们不是干这个的吗?怎么……”
“早就不干了,现在跑烟行。”“乡里乡亲的,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
“周老伯,你尽管放心,有了你的一封信还会出什么问题。”周发同不好推辞,答应让我们代笔给刘大队长写了一封亲启信。在通往满城的长途汽车上,那烧毁的残屋断墙、荒芜的庄田、讨饭的妇孺、修路的苦役,一幕幕惨景从车窗闪过。
汽车到达满城城下,我们走到岗哨前,出示那封给刘大队长的亲启信,守卫的伪军满赔笑脸地告诉我们刘大队长的住址。我同张震边走边商量,决心千方百计地把通过封锁线的证件弄到手。走进一个四合院,一位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连声喊道:“刘太太!刘太太!有客人。”正房走出一个年轻妇女,高高的个儿,白白的脸儿,一双大眼睛,长得有几分姿色。认得出,她就是小雨。她俨然已变成了一个官太太。她带着惊奇的眼色看着我们。
我急忙打招呼:“蠡县沈河庄老家来的,认出来了吧?”我又说出了老人们的名字和我的乳名,她才恍然大悟,带着浓厚的家乡话说:“哎呀!知道,知道,你们怎么老远的跑到这儿来了?”“到完县去要烟账,路过保定找到发同大伯,他给刘大队长写了封信,求他帮我们到西边去。”她热情地领我们走进一间卧室,炕上有个人在蒙头大睡。我们心想,这一定就是那个刘大队长。趁着刘太太去沏茶,我俩巡视着屋里的陈设。墙上贴着满城县作战图,左边挂着战刀,右边挂着手枪、子弹袋,衣服架上挂着军服、武装带,旁边放着一双马靴。
此情此景,使我们有着深陷敌穴的紧张感,但我们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刘太太把茶水放在桌子上,到炕头窃窃私语:“你快起来,有客人。”刘大队长起了身后,吃力地靠在枕头上注视我们。看样子,刘大队长有三十多岁,浓眉毛,大眼睛,面如黄蜡,斜眼看人,颇有股匪气。我们故表关切地说:“刘大队长,身体不舒服啊?”
他故作姿态:“出了点小毛病,没啥。”从被子里散发出的酒精味,可以断定他是受了伤的。刘太太坐在炕沿上说:“这是蠡县来的老乡亲,不是外人。”
我极表亲近地说:“不但是老乡,还是老亲昵!你知道吧,你姥姥家和沈家院是当家,咱还论表兄弟呢!”“可不是呀,都是当院的老亲,今个是八月十五,我们刚煮了饺子,我给你们拿饺子去。”
我把周发同的亲启信递给刘大队长。他迟疑片刻,冷言冷语地说:“你们到完县去?”“是的。”“到完县要账?”“对。”他故意吓唬我们:“那里是共匪区,八路军、共产党厉害得很哪,抓着了不是枪杀,就是活埋,那还不是去送死!”
“我们是老百姓,一个卖烟的,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我的管区是皇军属地,一过鳌山镇就是共匪区,我这边的人怎么能到那边去呢?这样吧,你俩先住在这里,过几天,我到那边‘清乡’时带你们去。”
“买主欠的钱已经准备了,单等我们去取,下午就得动身,求刘大队长帮忙吧。”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破绽,急促地追问:“怎么这么急?真是去要账?”刚好刘太太端上热腾腾的饺子,边走边说:“家常便饭,好歹都是自己人。”刘大队长不好再追问,只好说:“先吃饭,回头再商量。”刘太太看出气候不对劲,责备丈夫说:“都是自己人,还能出什么差错,你干了这么个黑差事,还是多积点德吧!”
刘大队长听太太的,表示歉意地说:“初次见面,只好如此,自己人可别介意。 ”“哪里,哪里,咱虽然是初次见面,看得出刘大队长还是个义气人,这一带都属你管辖,只要你给鳌山驻军打个电话,开个便条,我们不就过去了吗?”
他洋洋得意地说:“这一带方圆几十里都属我调遣,你们想到哪儿去尽管说话,保证你们平安无事好不好!”他神气十足地马上动手写证件,写好后又签了名、盖了章,然后交给我们。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吃饺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证件到手,我们就向刘大队长告辞,说:“我们还要赶路,咱们后会有期。”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刘公馆,出了满城县,直奔鳌山镇。鳌山是个大镇子,是通向解放区的咽喉,这里有敌人的重兵把守,是我们最后一个突破口。我们边走边打听,不敢停留,太阳落山时到达鳌山镇。
只见高墙壁垒,吊桥高悬,戒备森严。来到敌营门,我们拿出刘大队长签署的通行证,彬彬有礼地说:“诸位先生辛苦了!这是刘大队长亲笔签证,请看。”伪军接过通行证念给日本鬼子听,日本鬼子点点头,准许通行。当我们通过吊桥时,日本鬼子兵突然高喊:“站着!”我俩回过头来故作镇定地说:“先生,俺是买卖人、刘大队长的亲戚,请多关照。”
伪军向日本鬼子翻译,日本鬼子兵凝视着我们,又查看我们的双手,我们脸不变色心不跳,只好放我们通行,说:“开路开路的!”我俩通过哨卡,越过封锁沟,直奔西山坡,脱离了敌人的警戒区。翻过几个山岭,我俩满怀着胜利的信心继续前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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