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李司令员严肃起来:“在赵城县广胜寺内,收藏着我国一部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物《赵城金藏》。赵城敌工站刚刚向我们转来报告,说日军要在近日内抢走它。军区陈赓司令员、薄一波政委电令我们不惜任何代价抢在日军之前把它转移到根据地来。分区和地委已研究决定叫你们一连奔袭广胜寺,采取果断行动执行这个任务。”我们坚定地回答:“是!”
李司令员指着地图说:“你们看,广胜寺西北、西南几十里都有敌人重兵把守,附近还有不少据点和碉堡,随时都可能被敌人一口吞掉。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务必在后天拂晓以前走完一百七十里山路,并完成转移((赵城金藏》的任务。”罗志友副营长奉命和我一起带队奔袭广胜寺。经过简短的动员,一班班长张义龙带着全班立即出发前往广胜寺侦察。随即连队也飞速离开根据地。
第二天下午四时,我们顺利到达了离广胜寺只有二十多里路的游击区吴儿峪。部队在一片茂密的桃树林中就地休息,等待侦察员回来。战士们虽然疲劳,但还很精神。一个胖乎乎的安徽籍小战士陈宗文好奇地问我:“指导员,《赵城金藏》是金银财宝还是珍珠玛瑙?”这句话把坐在一旁的一个老兵逗乐了,他取笑说:“《赵城金藏》是和尚念经的经书!”小战士乐得直挠头:“就这东西?弄得我们跑了一天一夜!”我对他们说:“你们都说走了调,《赵城金藏》是珍贵的国宝。我听首长讲《赵城金藏》的内容丰富得很哪!有唐代玄奘从西域花了十六年时间搜集来的六百多部梵文经书译文,还有我国佛教各流派大师的著作。更重要的是,《赵城金藏》的蓝本是北宋时期的《大藏经》,原有七千多卷,现在只剩下几十卷了。因此,仿刻的《赵城金藏》便成为研究我国佛教发展史最重要、最全面的经典。正因为如此,一九三六年日本就派来了一个所谓‘东方文化考察团’,提出愿以二十二万光洋的代价来收买这部藏经,遭到了广胜寺僧侣和赵城人民的拒绝。现在日本侵略军要来抢夺这部经卷了。这样珍贵的文物,难道能让日寇抢走吗?”“那不行!”战士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这时,被人誉为“飞毛腿”的一班长张义龙从广胜寺侦察回来了。他紧张地向我报告:“有三个日本人已进入寺院,赵城敌工站的老张说,日本人正在对寺院住持力空和尚软硬兼施,诱使力空交出经卷。老张还说,日军已经向广胜寺周围的三个据点增派了兵力。”听了这个消息,我预感到日军一定会提前动手。
我急忙找来一个名叫贺烈虎的本地籍老战士,问道:“从这里到广胜寺还有没有别的路?”贺烈虎回答:“打柴人走的路倒是有一条,不过很难走。”听了他的回答,罗副营长和我商定了一个两全之策,由我立刻带一个排从打柴人走的山路绕到广胜寺,其他两个排由罗副营长待天黑后顺大道直奔寺院,这样,即使其中一路和敌人遭遇,另一路也能突进寺院抢救《赵城金藏》。
夜里十一时左右,罗副营长带着一、三排,顺利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在霍泉畔和我带领的二排会合了。遵照赵城县委的指示,县大队武装排和一百多名来协助搬运经卷的民兵骨干也按时来到了会合地。一班长张义龙很快和留下监视寺院的赵城敌工站的同志取得了联系。敌工站的老张激动地告诉我们:经过县委做工作,力空和尚拒绝了日军的诱惑,同意我们转移经卷,但要以寺院不被日军报复为条件。
罗副营长满口答应:“行!”随即果断下令:“一排和县大队负责包围寺院,监视寺外三个据点的敌军,王指导员带二、三排到寺取经。”这座建于东汉建和年代的广胜寺院,分上、下两寺。我带二、三排直奔上寺,按照预定的联络信号,潜伏在寺内的侦察员打开了寺门。一个小和尚打开了飞虹塔的院门,继而又打开了塔门,随即悄悄地离去。我擎着一盏油灯走进塔内,一股阴冷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拾级而上到了塔的二层,一尊建在塔内的三米多高的铜铸坐佛陡现眼前。坐佛是空心的《赵城金藏》就藏在里面。
坐佛背后紧贴塔身有一一架简易木梯,我和战士陈宗文抓着梯子缓缓下到底层。经过仔细观察,坐佛台基为青砖结构,我决定立即在台基上凿洞,这样既可保住铜像不受损失,又可很快取出经卷。一会儿工夫,台基被凿开一个缺口,《赵城金藏》一下滚出来几卷。战士陈宗文拿了两卷爬上来问我:“是不是这东西?”我和另一个战士打开一卷:一幅长约八尺、宽约两尺的经卷展现眼前,图文并茂。右边是一幅精美的佛教讲经讲法图,左边很长的篇幅是用娟秀端庄的字体写的×XX经卷XX回,下面是一行小字注明: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我惊喜地对同志们说:“就是它一《赵城金藏》。”接着我下了一连串命令:“小胖,把缺口再扩大一些!贺烈虎,把经卷递上来,快!二排长,你在这里点数。”
早已在院中等候的部队和民兵骨干,将经卷传到塔外装进荆篮,用绳子捆好,然后以班为单位立即撤离,到寺外指定地点集结待命。
凌晨两点,离寺院只有两三里路的道觉村敌人据点里的灯突然亮了,随即传来一阵吆喝声。在寺外指挥部队监视敌人的罗副营长警觉起来,他一面做阻击的准备,一面叫通信员通知我必须在半小时内按预定方案撤离寺院。
寺院内,最后一部分经卷已送到了飞虹塔外的院中,我问二排长:“一共有多少卷?”二排长答:“四千六百多卷。”我暗吃一惊,问:“不是说有七千多卷吗?会不会还有一个藏经点?”敌工站的老张说:“力空和尚说只有这一个,其余的经卷可能在几百年间散失了。”
这时,山下的人喊马叫声已隐约传到了山上。通信员气喘吁吁地向我传达了副营长的命令。我不安地看看院中,还有七八百卷经书在一起,而民兵骨干已全部撤走。我就叫战士们打开背包,解下绑腿,每人捆好二十来卷背走,部队迅速地从寺院消失了。
山下道觉村的日伪军二百多人已经离开据点往寺院拥来。果然,敌人发兵抢经来了。正在这时,上寺内突然火把通明,人声大作。少顷,一
个年轻的和尚飞奔下山向日军龟田中队长报告:有几百号“八路”开进了寺院!突如其来的情况把日军搞蒙了!他们迅速抢占附近制高点,集中轻重机枪一齐向广胜寺猛烈开火!这时,我们已远离寺院。听见枪响,战士陈宗文乐得手舞足蹈:“嘿,我们取经成功,敌人在放鞭炮欢送呢!”他的话引起一阵轻快而欢乐的笑声,我也暗暗笑了。寺院的火把是四班在那里虚张声势,敌人中了我们的疑兵计了。
力空和尚手里还有我们留下的借条,想来他定能渡过眼下的难关,寺院也会保住。昨天还准备作重大牺牲的一场战斗,由于首长运筹果断、军民一致协同作战,今晚却变成了未费一枪一弹,未伤一人一马,干净利落地从虎口中抢救出稀世国宝。
在《赵城金藏》转移后的第二天,日本鬼子开始了灭绝人性的“五一”大“扫荡”。扫荡太岳山的日军,每到一处都要搜查《赵城金藏》。为了安全,太岳行署和军区把它大转移了五次,才幸免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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