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情很激动,觉得张副军长工作紧张,竟想到看望我们这些仗没有打好、职务不高的干部。警卫员把我们几名互不熟识的伤员带到一个祠堂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张副军长来了,大家起立敬了礼。他说:“让同志们好等了!”面带笑容地和大家一一握手,并询问大家的伤病。大家异口同声地问候首长好,并说伤口都已痊愈了。坐定,张副军长亲自给我们斟茶递烟,大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张副军长一一问了作战与负伤的情况。这时,四菜一汤已经端了上来,张副军长亲自把酒给大家满上。
张副军长看我的右手还打着绷带,关心地说:“你手上的伤口还没长好,要好好治疗,好好休息才是!”说着看我手上的伤口,发现我右手两个指头掉了,左手还有几处伤口,便问:“怎么手上这样多处伤,这一仗是怎样打的呀?”我说:“跟马步芳的骑兵打的是一次遭遇战,因为拼开刀了,所以伤口多了些,最重的还是头上几刀,脑盖骨被砍裂了,我也没死。”张副军长说:“你这回吃苦了,是我们党的好党员啊!”接着就要看我头上的伤,并小心地摸着,并亲吻了我骨裂的那个伤口。此时我热泪夺眶而出,立正向张副军长敬礼,说:“报告副军长!我不够一个好党员的条件,虽说负了几处伤,但仗没打好,对人民是有罪的,我决心伤愈后返回前线,戴罪立功。”张副军长亲切地扶我坐下,端起一杯酒说:“伤员同志们!你们在击退国民党发动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中,英勇作战,光荣地负了伤,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作出了贡献!党和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请干了这杯!”
闲话间,张副军长说:“现在日本帝国主义想要灭亡中国,国民党又消极抗战,所以我们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啊!”伤员们都想听听形势,张副军长说:“现在形势很好,在党中央、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粉碎了国民党发动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以陈毅、刘少奇同志为首的新四军新的军部已成立,部队不仅恢复了元气,而且更发展壮大了。日本侵略军陷于中国战场这个泥坑里不能自拔,再有几年的光景,赶走日本侵略者是不成问题的。”张副军长坚定而信心十足的讲话,激起了伤员们热烈的鼓掌。归来的途中,大家兴奋极了,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我过去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干过,你要是负了伤,害个病,连、排长来看看你就算不错了。张副军长这么大年纪,对我们负伤的小干部这样爱护关心,讲了这么多道理,真了不起。”
张云逸副军长在第四师视察工作期间,同许多干部谈了话,大家对他极为敬重。但也有人说:“张副军长对干部好是好的,只是对个别调皮捣蛋的,也不训一训,一味地关怀爱护,不顶事!”一天晚饭后,我就带着这个问题去向张副军长请教,张副军长听了很高兴。他先问我伤口痊愈的情况怎样,又叮嘱要好好休养,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张副军长说:“关心和爱护干部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这样才能团结一致做好工作。其实我只是按毛主席教导在培养干部、爱护干部、善于使用干部方面,做了一点工作。我们党领导这样伟大的斗争,没有大量德才兼备的干部是不行的,党的任务就是靠这些干部去完成。任何领导如果不真心关心爱护干部,那就不能很好团结他们。你今后做工作,也须注意这个问题。”
我点头答应着。警卫员提来开水,张副军长招呼着让沏茶。他接着说:“对犯错误或思想不端正的干部,要像对待其他干部一样一视同仁,而且要表示更多的关怀与爱护。这些干部好像害了病,对病人不是应该更关心吗?只有更关心他,才能治好他的病,病治好了,不都是一样的好同志吗?”张副军长说着大笑起来。他接着说:“不是爱护这些干部身上的毛病,而是通过关心爱护帮助他克服这些毛病。这样做一般都能收效。如果发一顿脾气,训一顿,人家不敢说话了,病没治好,意见更大,病更重了。这不是聪明的办法,也不是我们党的作风。你说我的话有没有一点道理呢?”张副军长的一席话说得我心里豁然开朗,心想自己在工作中动不动就发脾气训人,实在是水平太低,太不对了,今后一定要按照张副军长的指示办事。
一九四一年的秋天,我已分配到四师卫生部任代理政委。根据师首长的指示,我和医务主任黄修典到淮南二师卫生部,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当时二师卫生部部长是宫乃泉,他亲自培养干部,办起来的医院比较正规,手术室更好。宫乃泉本人就是著名的外科专家。转天就要回淮北了,忽然接到通知说张副军长要接见我,这件事出乎意料。我随着警卫员来到张副军长的茅屋办公室,给张副军长敬了礼。他一见面就把我的名字叫了出来。他说:“请坐,咱们好好说说话。”他先问我的伤口是否痊愈了,接着就在轻松的气氛中随便扯了起来。张副军长说:“你那里有个高明的外科大夫呀!”我说:“是的,他叫李荣光,是济南齐鲁大学毕业的,是外科的一把手。还有一位叫黄修典,是在教会医院锻炼出来的,技术也不错。”张副军长说:“你那里人才真不少啊!”我说:“我们的工作做得差。”
张副军长把话头转向党对技术人员的政策上来。他说:“咱们党从建立工农红军起就缺技术人员啊!当时困难可大了。在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关怀下,在紧张的战争环境中,才逐步建立起咱们自己的电台和医院,通讯联络解决了,伤病人员有人治疗护理了,部队的战斗力就提高了。”他喝了两口茶继续说:“在红军时期,到哪里宿营都要安排好电台人员、译电人员的房子,安排好医生的住处。红军的生活那样艰苦,苏维埃政府的财政经济是那样困难,毛主席、朱总司令还坚持给技术人员发津贴哩!每人每月几块现大洋,有些技术人员不要,还非给不可,说这是政策!”
张副军长问了问四师技术人员的待遇情况。我说:“也给一点津贴,团卫生队长每月三块现大洋。我们那时一见他们领到津贴,就让他们请我们吃点花生。”张副军长笑着说:“人家那点津贴是为改善一下生活的,你们给剥削去了。”说得我也笑了起来。接着我介绍了彭雪枫师长和邓子恢政委对技术人员都很关心。张副军长点头表示赞扬。张副军长说:“军队没有大量的技术人员是不行的,越往后军队发展了就越要多吸收技术人员参加军队工作。眼光看不远就往往轻视知识分子。”
我联想到部队的情况说:“党的政策是重视技术人员和知识分子的,可是在部队里就有对知识分子轻视的现象,最主要的理由是知识分子不能打仗,其实也不尽然,也有很能打仗的。”张副军长沉思了一会儿说:“咱们党和八路军、新四军的高级领导人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有许多还是留过洋的大知识分子,怎么说知识分子不能打仗呢?这是一种偏见。
大多数知识分子经过锻炼就能打了。要把问题看远些,没知识分子可不行啊!要很好团结教育现在这些技术人员。将来胜利了,这些同志就很了不起了,有知识有技术,又受过革命战争的锻炼,那时就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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