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虽然我们这支队伍是骑兵,但在密密的森林地带,马是骑不得的,我们只好牵着马徒步行走。半数的同志穿着一身破棉衣,在深山密林里行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们已经走了三天多。敌人紧紧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上面还有他们的飞机。由于我们善于迷惑敌人,同敌人转山头,白天转,夜里转;正往西走,突然散开又往北走;“草蹈子”一时有了,一时又没了,使敌人难以捉摸。我们三支队,仍然在嫩江以东和黑嫩公路以北这个地带活动着,和敌人周旋。
这天中午,我们过了泥鳅河,翻过了一座山。正在一个有稀疏树木的山坡上“打尖”的时候,值班员突然看见了山上哨兵发出了“敌情”的信号,于保合大队长赶紧爬上去观察一下,发现不是尾追的敌人。这些敌人从东往西横穿,拦住我们所赶走的“蹈子”,他们聚在河南岸,好像在验这个“蹈子”。这时支队部的副官老高头也凑上来了,蹲在树下,透过树缝和于大队长共同监视敌人的行动。他俩都很焦急,巴不得把敌人的意思弄个明白。老高头和于大队长议论起来:“别看他看‘蹈子’,他不敢跟!”“可不能麻痹,那可不保准儿!”“冬天都没把咱们咋着,现在是树叶关门了!”说着老高头又照例得意地捋一下他的两撇小胡子。
敌人还像蚂蚁一样在那里聚堆,好像不知所向的样子。我们这支抗日游击队,已经打完了“午尖”,战士们都给马背上了鞍子,准备停当,只等待行动了。一会儿,于大队长回来向支队首长报告了敌情。支队首长决定部队继续前进,留一个小队在山上对敌人继续进行观察。队伍出发后,还没走到一里路的时候,晾望哨就示意敌人尾追来了。我们的后卫队提水浇灭火堆,不给敌人留下我们今天在这里休息过的迹象,之后便追上前头队伍快马加鞭地前进。队伍在这稀疏的森林中行进,个个都不声不响。在太阳横西的时候,队伍到了嫩江江边。根据这里的伐木工人一蒙族老乡反映,这是七站的上头,八站的下边。支队首长亲自向老乡询问当地情况,了解了七站和八站之间还有个腰站。腰站离这里按水路说还有二十里。
支队首长决定马上渡江西去。可是没有船怎么办呢?蒙族老乡是这个江上伐木老手,知道这里水的深浅。支队的宣传员,给他们讲了一番抗日救国的道理。蒙族老乡很乐意做向导,我们就随他涉水过去。到了嫩江西岸后,支队长掏出钱来给蒙族老乡,并一再表示感激,还告诉他们,这种行动就是支援抗日救国的行动。蒙族老乡百般地拒绝酬金,最后终于收下了。他们说:“你们红军真好啊!不打人,不骂人,领领道还给钱,小日本鬼子才坏哩,弄得我们现在都过不了啦!你们要狠狠地打他们啊!”
夕阳已经半落了,队伍翻过山西坡。战士们在吃完晚饭后,忙着折树枝作铺垫,准备在这里休息。支队部负责同志决定召开会议研究一下嫩江东岸敌人的情况。“小宋!快去请各大队长和指导员前来开会!”传令兵小宋接受了政治部王钧主任的命令,飞跑着去了。他最后到了第八大队,把第八大队大队长任德福大步流星带来支队部。会上,支队长王明贵同志说明了他对敌人的判断,以及他的作战意图。要给腰站敌人杀一个回马枪。政治部主任王钧同志也表示:敌人一定认为我们过了江,远走高飞了,他们一定放松戒备,现在我们应当去找他们了。王主任一甩拳头:“我们就给他个冷不防吧!”经过一个小时,各大队与支队部教导队均已准备妥当,我们又出发了。一提要打仗,一百多颗激动的心,立即兴奋地跳动起来,忘记了疲劳。
这是一个晴朗的月夜,刮着不大的南风,我们迎风向月,来到了嫩江岸边。一个小队先涉水回到了嫩江东岸,观察了一下情况。接着大队人马扑进了江流,波浪随风起落,我们宛如传说中的天兵天将,乘着战马又渡回到嫩江东岸。这天傍晚,尾追我们的敌人到了嫩江东岸,看我们的“蹭子”是过了江,他们便望江兴叹,垂头丧气地往南直奔七站去了。因此,我们便以主力去打腰站,留下了一个中队,沿着铁道再向前进一二里,寻找有利的地形,准备堵击可能已去七站的敌人来增援。尖兵走上了一个小岗,发现前方有灯光,队伍就停止了前进。前边小声传过来下马的命令,这意味着就要投入战斗了。各小队依次留下了掌管马匹的战士。汪成司务长这次算是个例外,他以给队伍准备炊具为口实,喜出望外地参加了这次战斗。大家屏住气息,压下咳嗽,小心翼翼地前进。
徒步走了一里多路,队伍在腰站南方一百多米处的一个东西向的小沟里散开了。大自然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个战壕。我们安置好了机枪阵地,就派出战士向着三座房子匍匐前进。指导员郭成章先爬向前去,爬到一座房子跟前,没遇到敌人的岗哨,便IstN敌人的屋跟前听动静。一会儿从屋内出来一个人,手提着步枪,面向远方望去,又好像为自己壮胆一样,故意高声咳嗽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又望望月亮。郭指导员从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这个敌人跟前,小声地喝道“不许吵嚷”,随即夺下了步枪。问清了屋内敌人是伪警察队,指导员便拉着这个敌人走近窗下,叫他向屋里打招呼。看样子那敌人有点进退两难。指导员一挥盒子枪,他马上回过头去对着窗户开了腔:“弟兄们!抗日军把我们包围了,告诉咱不要动啊!”“他妈的!闹啥玩意儿!连睡都不让睡好!”一个伪军士兵躺在炕上叽里呱啦地说。“我们是抗日军,不许动,把手举起来!”郭指导员答了腔。他们不再怀疑是谁开玩笑了,一个个惊恐地打起了哆嗦。
突然,从马槽西边空场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听来脚步很重,皮鞋踩着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铁链子的“哗啦哗啦”声。老郭猛然回头一看,估计不是自己人,便把盒子枪举了起来,厉声问:“谁?”“经萨堆。”这是什么话呢?这个人是大舌头,口齿不清?不!老郭恍然大悟了:这是日本人讲“警察队”的口音,这是个日本人!老郭连忙喊道:“站住!”这个短命鬼哪听这个,一面大步地向前走,一面就把战刀拔出来了,在头部的右上方直摇晃,被月光照着发出一闪一闪的白光。老郭心里很着急!右边的房子里是满炕趴着的敌人,虽然他们已经像木鸡一样地举起了手;前面又来了个捣蛋鬼子。但他立即镇定下来,在窗前对着房檐开了一枪,并喊着:“不许动!谁动打死谁!”接着立即转过头来,对着拿战刀的鬼子。这个鬼子挥着战刀冲上来,一刀在老郭的左臂上砍了一个大口子,左小指被砍落,鲜血直流。
在这种危机的时刻,郭指导员忍着疼痛,咬紧牙关,扳了盒子枪机,那个鬼子倒下去了。随即,老郭面对着屋内的敌人喊到:“缴枪留命!”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敌人把枪一支跟一支都扔了出来,又一个个从矮矮的房门钻了出来。老郭押着这批俘虏,刚往前走了一段路,第八大队的同志就接应上了。这时,敌人占据的第二、第三座房子还没拿下来。第三座房子里清一色的鬼子,他们拼命地挣扎着。怎么办呢?必须在天亮以前解决战斗。月光落下去了,天色越来越黑,这对我们很有利。支队首长决定集中火力压下第三座房子内鬼子的射击,利用有利地形靠近第二座房子,先解决伪军,然后再同鬼子算账。在完成这个任务中,司务长邓满林和小宋先上去了。他们利用草棚子、一根圆木、猪食槽子等等,刚爬到第二座房子的近处,邓满林同志就牺牲在窗前二十米的地方。小宋一口气冲到窗下,屋内的敌人不时地从窗户向外射击,他好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机会。好歹等到敌人的射击暂停了一下,战士们又爬上来几个。
小宋的胆子更大了,他依着窗边的墙壁直起身来,对着窗户打进去一梭子子弹,虽然他前额的头皮被穿了个口子,他仍然坚持着。正在这个时候,王主任发动战士来了个战场喊话:“缴枪留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种喊声伴随着枪声,因山岳和嫩江江水的回音而加大了,敌人听了摸不清我们有多少人。第二座房内敌人的枪声越来越稀了。后来,我们在窗户下喊话。敌人更加动摇起来,不一会儿,便从屋里把枪扔了出来。顽固的鬼子继续抵抗着,打了将近两小时。当支队长把手榴弹扔过去的时候,在鬼子占据的房前爆炸了。一个鬼子在里边就叫喊:“真响啊!再来一个!”这话简直把我们的教导队长安永化给气坏了:“这是打仗啊!谁给你闹着玩!”安永化接二连三地又抛去几颗手榴弹,教导队的机枪向着敌人的窗户“哒哒哒”响着,敌人鸦雀无声了,房子起火了。“冲啊!”我们冲到第三座房子附近,还没见敌人还击。原来没被打死的鬼子已跳窗跑进草丛中去了。
东方已经发白了,敌人援军从北面赶来。我们三支队很快打扫了一下战场,缴了三十多支步枪、一挺轻机枪。在山冈上,同志们沉痛地埋葬了邓满林同志,行了最后的告别礼。趁着浓雾大作,队伍又渡过嫩江西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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