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四月十八日,彭师长来电,命令旅首长让我营星夜向东急行军,赶到肥河以北的师部所在地,参加一次歼灭战。旅首长传达了彭师长的命令,嘱杨德隆营长和我一定要服从指挥,打个好仗,以不负师首长的期望。我俩回部队立即动员,准备行军作战。正在这当儿,一位姓王的副排长擦枪时不慎走火,把正帮助部队准备干粮的一位老大爷打死了,一时群众极为不满,也影响了部队的情绪。杨营长和我商量,按照党和首长的教导,决定要严肃处理。
于是把走火的王副排长押了起来,妥善安置了老人的后事,并向群众作了解释工作,部队便出发了。部队夜行军的速度很快。走火的王副排长要求在这次战斗中带突击队打头阵,将功折罪。杨营长和我商量后同意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猛张飞”,原本就打算让他干这一手的。部队一夜奔了百十里路,拂晓前到达肥河北师部驻地的附近宿营。杨营长检查宿营及战斗准备情况。我到彭师长那里去汇报。
一进门,彭师长高兴地迎了过来,一面跟我握手一面说:“你们辛苦了!”接着他便问起了部队的情况。我把指战员的高昂情绪、战斗准备情况说了说,又把王副排长走火打死老大爷和处理情况作了汇报。彭师长听到部队情绪高很满意,当听到走火打死老大爷一事时便严肃起来。他说:“还是平时的管理教育差,不然擦枪怎么能走火!制度和作风还是不过硬,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作了检讨,又说了王副排长要求戴罪立功的事。
彭师长说:“戴罪立功的精神好,但也要注意战术,不能搞拼命主义,做领导的都要想到。”我再没说什么,心想要赶紧跟大家说清楚,光拼,不讲战术,可不行啊!彭师长接着说:“今晚打潘支队,一定要全部歼灭,你营作预备队。”我立即说:“全营都准备担负主攻,当预备队怕大家接受不了。”彭师长说:“只要把道理讲清楚,就接受得了。打仗的机会多得很。”当时,顽军的主力骑八师等在肥河以南伺机向我进攻。在肥河以北我军活动的地区内,
顽军安了一个钉子,就是约有千余人的地方顽固武装潘支队。彭师长决心先拔掉这个钉子,然后全力对付肥河南的顽军。当天夜晚,我师两个主力团在大小郭家把潘支队包围起来,进行强攻。彭师长在指挥所一面观察战斗情况,一面拿着电话机下达命令。当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趁机说了句:“让我们上吧!”彭师长微微一笑说:“这回用不着你们了,下次再说吧!”部队在向南前进。
正行进间,忽然发现了敌人大队骑兵向我袭来。我判断这股骑兵是从西北来华中反共的马步芳的部队,立即指挥部队占领约三十米长的天然盲沟。战斗很快就打响了。以我带的一个排的兵力对付从四面包围的四倍于我的骑兵,优劣之势可以想见。但我据壕防御,正好发扬火力,顽敌人马一批批地倒在我阵地前。在敌最后一次冲锋中,我指挥部队突围,营特派员高峰同志负了重伤倒下,双方拼开了刺刀。王副排长拼掉两个敌人,英勇牺牲了。排长李卓明端着机枪向敌人扫射也英勇牺牲。我的通信员在击毙一个敌人后也牺牲了。我跟一个敌人摔起跤来,本来这个敌人是摔不过我的。忽然斜刺里又来了一个提刀的敌人。他猛向我头部砍来,我用手护头,手指被砍断两个,头盖骨被砍裂,立即倒了下去。这两个敌人便在我身上乱砍了一阵,我只听“砰砰”几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群众把我抬到营部时,天刚亮。杨营长派人把我护送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进行治疗。护士数了数伤口,共有十五处,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因敌情严重,一日三转移。我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战士打得很勇敢,大部分光荣牺牲了,只怪自己没有指挥好。如果我指挥部队据守附近的一个小村围子,堵住寨门,挖好枪眼,既可大量杀伤敌人,又不致遭此重大伤亡。我越想越悔恨,伤口虽痛总没有心痛厉害。我要求坐起来给彭师长写检讨。护士不答应,说她可以代写。我一面口述,她一面记录。现在还记得其中有这样几句话:“我辜负了党和首长的教育和期望,由于没有学会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战术,打了败仗。排长、副排长和战士们英勇地牺牲了,我对不起他们。虽身负重伤,也不能赎我的罪过于万一。我请求党给我应得的处分。”
当时部队正陆续向津浦路东转移。彭师长专门派人把我隐藏在“两面政权”管辖的地区养伤。一天,忽然来了一名骑兵通信员,一下马就打听:“刘教导员住在哪里?”护士迎上去,把他领来,原来这位通信员送来了彭师长的一封亲笔信。我又惊又喜,想这一定是彭师长的回信了,我一定要正确对待处分,虚心接受批评。打开信一看,一笔线条流畅的字体跃然纸上,便一口气读了下去:“……你在战斗中负了重伤,至深怀念。战场是一座巨大的熔炉,一个共产主义战士,在这个熔炉中会炼得通红。望你安心养伤,早日痊愈,重上前线,为人民作出更大贡献。”我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反复琢磨信中的含意,心想:“是啊!生铁久炼才会成钢!负几处伤算不了什么。首长真挚的关怀令人感动,只有赶快养好伤,继续战斗,将功赎罪吧!”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天已热了起来。一天黄昏,忽然开来一个骑兵连驻在我所隐蔽的村庄,连长找上门来。他说:“彭师长指示我们专程来这里,接你回路东根据地,今晚就要夜行军过铁路和其他封锁线,要辛苦一点。彭师长还特别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行军走慢些,不要使伤口恶化。”我说:“感谢党和首长的关怀,夜行军不成问题。”他还说:“彭师长说,刘瑞方同志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吃。”彭师长在戎马倥偬中还这样关心干部,爱护干部,使我深受感动。经过四天乘马行军,终于到达了师部驻地仁河集。
我在招待所住下后,便不顾疲劳立即去看望彭师长。我在街上碰到了几个战友,他们都以惊异的眼光看着我说:“伤好了吧!怎么这样快就回来啦?”我们拥抱起来,部很激动,就一起去看望首长。彭师长正在看文件,听到我的报告声立即放下笔,走过来迎接。他看着我右手还用绷带吊着,便伸出左手紧握我的左手,说:“你辛苦了!伤口怎么样啦?”我说:“没什么,都快好了。”他又问:“吃什么药?打什么针?”随即一一看了已经愈合的伤口。他说:“回来要好好休息,把伤养好,把身体养结实,先别急着工作,共产主义事业长着哩!”
接着我向彭师长汇报了上次战斗的情况、我隐蔽养伤和这次行军的情况。彭师长说:“你的信,我收到了。大家都打得英勇。没打好,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你经过这次斗争的考验还不错嘛。党很关心每个干部的成长,希望大家都成为军政双全的好干部,做名副其实的光荣的共产党员。”他往我的碗里添了点儿开水,继续说:“刘瑞方同志,要好好学习马列主义,学习毛泽东同志的著作,不学无术可是不行啊!咱们这次在路西没打好,我有责任。只要学习好,总结好经验教训,下回定会打好的。”谈了一会儿,彭师长和我们一起吃了饭。他拿起电话机给卫生部打电话说:“请最好的医生给刘瑞方同志检查一下伤口,尽快抓紧治愈。”然后让警卫员送我回招待所。
彭师长的关怀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一定要努力搞好工作,才不辜负党和首长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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