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衡讲述战斗在沂蒙山区

Admin 发表于2015-10-15 15:31:59
抗日战争时期,我在一一五师六团工作。一天,师指挥部通知我们营、团干部开会。一进会场,就见罗荣桓政委坐在中央,周围气氛很严肃。凭经验,我们预感到有什么大事。果不其然,罗政委见大家都到齐了,便开门见山地宣布:为了持久抗日,消灭敌寇,我们部队要化整为零,抽一部分干部到敌后和各游击区去发展地方武装,组建、扩建游击队……大伙大眼瞪小眼,不由面面相觑。在那年月,我们这些人谁也舍不得离开主力部队,去孤军作战。
罗政委看出了大家的顾虑,恳切地讲了一番深入游击区的意义,又讲了一番各解放区的形势,作了任务交代,会便散了。晚上,罗政委把我叫了去。他给我搬了个椅子,倒了杯水,然后和气地说:“玉衡同志,派你打回老家去,你看怎么样?”我的家乡在沂蒙山区的沂水县,虽然我出来几年了,也挺想念家乡,但一说要离开主力部队,心里总不是滋味。罗政委推了推鼻梁上的宽边眼镜,不由自主地笑道:“不大情愿,是吗?”我点了点头。
罗政委并没有批评我,他把桌上的那杯水端到我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山东自晚清以来就是各帝国主义列强争夺的重点。现在日寇又以胶东半岛为基地,入侵中国,更显出其战略要地的重要性。我们要在山东站住脚,必须先占住沂蒙山区,这样,东西可以控制济青铁路,南北可以控制津浦铁路,掌握制服敌人的主动权。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了沂蒙山,也就有了山东省。”
罗政委讲完这番话,不等我发话,又接着说:“你们都不愿离开大部队,更不愿离开一一五师,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一一五师毕竟只是一个师,一个师的力量终究是单薄的。我们派出这么多的同志,到敌后发动群众,招兵买马,不是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师团出现吗?到那时,我们的力量更大,军威更振,战胜敌人不更有把握了吗?”罗政委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多了。革命不能作井中蛙,不能总在一个地方不动弹,要敢于到艰苦的环境中去锻炼。我站起来,向罗政委表示道:“首长放心,明天我就打回老家去,一定完成任务,请首长听候捷报吧。”我告别了罗政委,连夜奔向沂蒙山。山熟、水熟、人更熟,贫苦的老百姓听说我回来了,纷纷向我提供情况,要求建立武装和敌人干。
我趁热打铁,没几天工夫,一支三四百人的游击队成立起来了,而且各村还建立了民兵游击小组。游击队成立后,武器弹药一时成了大问题。罗政委给了我们几捆大盖枪,山东分局也送来一些手榴弹,加上袭击敌人据点又缴获了一些,武器问题基本解决了。刀枪在握,和敌人斗争的胆子更壮了。驻扎在沂蒙山区的日军头目叫烟俊六。烟俊六手下有五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被称为“五虎”。其中有一“虎”就盘踞在沂水、蒙阴一带,名叫东条多怀。东条多怀凶狠残暴,一次他抓起一个县委书记五岁的小儿子,两手一扯,活劈了。这小子不但心狠,长的模样也难看,牛头驴眼蒜鼻子,大嘴一咧到耳根,谁见了谁怕。夜哭的小孩,只要母亲说一声:“东条多怀来了!”小孩便吓得乖乖入睡。他在这一带的绰号叫“东阎王”。枪打出头鸟,擒贼先擒王。我们决定要惩罚一下这个狗东西,打一下敌人的气焰,但寻了他几回,始终没碰上一个凑巧的机会。
这天“东阎王”带着一中队日本鬼子和一伙伪军到励山抢粮。粮食早被民兵们坚壁起来了,日本鬼子们败兴而回。大队人马行至沂河边时,突然河边草丛里蹿出一只大黑獾。“东阎王”本有打猎的嗜好,一眼看见,便纵马追了上去。他的四个贴身警卫也加鞭尾随,其余的鬼子和伪军看到他们打猎玩,初时还呐喊助威,等他们跑远了,便没有兴趣了,继续向据点行军。“东阎王”追着大獾窜进一个山坳里。山坳东西长十几里,坳顶有一个村庄叫张家峪。正巧,这天我在村里召集妇救会长、粮秣主任开会,研究对付日本鬼子抢粮的办法。
忽然,哨兵报告说:“鬼子来啦。”我当即停止开会,让三个战士将十几名妇救会长和粮秣主任从村后护送出去,便和其他六名队员做好了战斗准备。我边准备,边感到蹊跷,今天开会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绝对保密的,怎么走露了风声呢?我趴在村前的石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只见一只大黑獾在前边没命地狂奔,后边五个日本鬼子纵马狂追。哦!原来是小日本在打猎。我估计开会的人还未走远,决定不惊动这几个敌人。不料,发了狂的大黑獾已慌不择路,径直朝村里跑来,小日本仍紧追不合。我吩咐队员们占据有利地形准备战斗。
敌人越来越近,我举枪照着前头的两匹马打了两枪。不巧,打中了第二个,东条多怀却跑了过去。东条多怀发现我们后,料到是游击队,挥刀杀将过来。正好,我身上带着刀,便抽刀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几名游击队员砍杀了“东阎王”的三个卫士。“东阎王”见状有点着慌,刀法一乱,我顺势一刀削去,正砍在他的脸上,一时血如泉涌,淌得军衣、马背、地上到处都是。“东阎王”见势不妙,无心再战,一溜烟地逃跑了。
我们追了一下没追上。几个月后,“东阎王”的刀伤养好了,但却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大刀疤,疤口紧连着嘴角,嘴也豁了。面一毁,本来丑陋的脸就更丑了,士兵们都不敢正面看他,看后直恶心。“东阎王”受此侮辱,更加凶恶,一时找不到游击队,就变本加厉地推行“三光政策”。把火往老百姓身上发泄。有一次,他在张庄一口气砍杀了十三个老百姓。还有一次,他烧了刘家峪、贺村、彭集三个大村庄的几百间房屋。人民群众更加痛恨东条多怀,把他原来的绰号“东阎王”改为“多—刀”。秋收到了,我们接到了罗政委的指示,要保卫好秋收,做好抢收抢藏工作,不让敌人得到一粒粮食。
为了保卫秋收,治保主任夏新生同志也来到了我们的驻地。夏新生在红军时期就在除奸、搞情报方面很有一套。在沂蒙山方圆几百里,很有名气,连敌人也知道他的大名。他来后,我们对任务进行了认真研究,感到要想保卫好秋收,关键还是要狠狠打击“多一刀”。只要把“多一刀”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了,敌人抢粮的行动就会流产。根据这些想法,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制订了。第二天,恰逢十五大集。夏新生同志戴着瓜皮帽,架着黑墨镜,手提着沂河大曲,口哼小调,一步三晃地来到离日本鬼子队部不远的地方。故意将墙上贴着悬赏捉拿我的布告,伸手撕了下来。便衣特务报告了“多一刀”。“多一刀”马上召他进了队部。“你是什么的干活?”“多—刃”问道。“良民的干活,张庄的甲长史大山。”说罢,夏新生一点头一哈腰,递上了良民证。“多一刀”接过良民证审视起来。“太君,您忘了吗?上次您到张庄‘扫荡’,就是我送的情报、带的路,您才抓住十三个匪属。翻译官!那天不是你还赶回两只肥绵羊吗?”翻译官端详着他,似曾相识,不由地点了一下头:“你是史大山甲长?”“对!对!对!正是在下小人。”说罢他又一哈腰,外带一鞠躬。这一带的乡、保、甲长多如蝼蚁,“多一刀”和翻译官也很难辨出哪个叫张三哪个叫李四来。“多一刀”脸一颤,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厉声问道:“你撕了布告,你的知道耿匪的下落?”“知道!知道!我亲眼看见的。”“在哪里?”“大洋钢洋的这个。”夏新生边说边伸出两个手指头,即两千块大洋。“多一刀”看着他那副贪婪的样子,狞笑起来。翻译官在一旁嚷道:“你先别他妈的废话,先说出在什么地方,抓住了再给钱!”“不!不!不!翻译官,你的,先去拿两百块钢洋来。”“多—刀”命令道。“哗啦”一声,钢洋倒在桌子上。
夏新生故意看着白花花的钢洋,装出涎水欲滴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说:“报告太君!耿匪昨夜在东崮顶陆村宿营,听说要住两天。”“你怎么知道他要住两天?”翻译官问。“昨天陆村的保长叫我去打牌,打到三更天听到狗吠声,我俩出门窥望,就见一溜人直奔村西陆小五家,我俩跟踪而去,听见耿司令……不,耿匪!是耿匪说什么要在这里住两天,还叫什么夏司机、夏司机的,可没见他们坐汽车,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司机!”夏新生口吐飞沫一口气说完。“什么!夏斯基!你为什么不马上来报告?”翻译官慌忙问。“陆村离这里十多里,这是下半夜发现的,我一刻没耽误,跑到这里就天大亮了!”“耿匪的多少人?”“多一刀”恶狠狠地问。“不多!不多!连那个司机算起来一共七个人。”夜里,星月无光。夏新生前头带路,“多一刀”一马当先,率领一小队日本鬼子和保安队的一个连,直奔陆村。至离陆村五六里时,“多一刀”下令马队停下,所有的马蹄都用布裹了起来。陆村地处两山相连的一个山坳里,为了一举成功,“多一刀”命令保安团的一个排迂回到后山截击去路,一个排占领山坳左峰,一个排占领山坳右峰,剩下的一个排,正面出击……
没等敌人布置完,突然,两颗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刹那间两面山头上响起一阵“嗒嗒嗒”的机枪声和“砰!砰!”的步枪声,把刚接近山地的敌人压了回去。“多一刀”听到枪声,知道中计,气急败坏地寻找“史大山”,可“史大山”早已溜之大吉了。翻译官这时也吓得直哆嗦,拉着“多一刀”说:“大队长!快撤吧!我们中了奸计啦!”敌人乱作了一团,我一看是火候,命令队员们拉响了地雷。地雷一开花,敌人像没头的苍蝇,乱窜乱闯,有的自己对自己的人开起枪来。一会儿,山坳两侧的队员,也发起了冲击,敌人完全蒙了头。我们趁机展开了强有力的政治攻势,这支来偷袭的敌伪军就这样被解决了。
这次战斗歼敌伪二十多人,俘虏了十几人。东条多怀这个作恶多端的刽子手被地雷炸掉了半个脑袋,一命归天。打扫完战场后,我命令队员们将东条多怀的尸体装在麻袋里,连夜派几个队员送到黄集(因为第二天那里有这一带最大的集市),把他的尸体吊在集市前的一棵大树上,并且还附了一张布告,历数了东条多怀的罪状,说明这是他应得的下场。同时还警告那些汉奸、伪军、保甲长们,不要再给敌人卖命,特别眼下秋收时节,谁若帮狗吃食,为虎作伥,就要他在大树上给百姓亮相。汉奸、伪军、乡保长们一个个吓得变了脸色,天不黑就上门挂锁,增哨加岗,一个多月没有出来“扫荡”。
我们借这个机会,把庄稼收到家里,坚壁了起来,没让敌人拿去一粒。我们的成绩得到了山东分局的通报嘉奖,罗荣桓政委还亲自写信向我们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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