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期间,国防剧团经常随军在胶东半岛的牙山、艾崮山、大泽山、昆嵛山等山区活动。长期生活在部队之中,和广大指战员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那时候,部队上上下下把我们亲切地叫做“咱们的剧团”。每当我们去部队演出时,打前站的同志一到,战士们就奔走相告:“咱们的剧团来了!”演出之前,经常有部队同志到后台找剧团熟悉的同志聊天,谈学习进步,谈战斗胜利,甚至悄悄地谈谈妻子的来信。每逢打了胜仗,有了缴获的物资,部队指战员立刻想到:这个“给咱们剧团”!那个“咱们的剧团能用”!凡是缴获的化妆品、服装、汽灯、乐器之类剧团用得上的东西,部队领导同志很快就派专人送到剧团来了。
那时候,演出用的服装、道具,大部分依靠农村群众的支持。每到一个村庄演出,妇女识字班的同志们除了跑东跑西帮助筹借外,并且把自己心爱的新衣、首饰拿出来支援我们演出。有一次,一位刚过门的新娘,把崭新的嫁妆都借给我们了。有一次演出,缺少一套伪军服装。这种东西在农村是借不到的。侦察连的同志们知道了,立刻派人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要,我们说,点起灯来就演。他们说了声“好”,就走了。
当我们点起气灯就要开演的时候,侦察连的两位同志气喘吁吁地给我们送来了一套伪军军装。我们惊奇地笑着问他们从哪里搞来的?他们说:“去抓了个‘舌头’!”平时,我们经常下部队教歌,组织部队开展歌咏、秧歌比赛,评奖部队业余文艺作品和培训文娱骨干。随军行动时,每逢休息,我们就打起竹板,拉起胡琴,表演小节目,或教部队唱歌,或由“啦啦队”相互邀唱,使人忘记了疲劳,始终保持着饱满的战斗情绪。那时,我们去部队演出之前,往往先派几位同志去了解些情况,搜集英模事迹和好人好事材料,迅速编写成小节目。
剧团一到立即赶排,当天晚上就可以演出。这种当天采访当天编,当天排练当天演的做法,经常得到同志们的鼓励。我们还经常根据新闻报道,编演时事活报剧,配合部队进行国际国内形势教育。有时还要编演“即兴剧”。有一次,机关要转移,准备在部队集合之后、出发之前,处决一个奸细。领导上希望我们剧团迅速编演一个活报剧,配合锄奸教育。就时间来说,的确紧迫。但我们立即找了两位同志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谁演罪犯,谁演跟罪犯作斗争的好同志;谁先上,谁后上;谁怎么说,谁怎么回答,大致上设计了一下中心情节,至于具体细节和每个人的台词,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
晚饭后,部队集合了,犯人也处决了,领导同志讲完了话,这两位同志就在广场上演了起来。还有一次,演出中间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我们担心部队淋了雨、受了凉,便拉上幕布和部队同志们商量,是不是第二天晚上再演。台下立刻有人问为什么?我们说:“你们挨淋了。”这时候,台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着:“你们在台上不是也挨淋了吗?你们为我们演出不怕挨淋,我们看演出还怕挨淋吗!”“你们不怕淋,我们就看!”我们说:“你们不怕淋,我们就演!”话音未落,台下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此时此刻,掌声、雨声、歌声,仿佛融成了一曲火辣辣的团结交响乐。于是,雨中演、雨中看,一直坚持演完。
那天演出效果很好,台上台下虽然都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但大家的情绪都非常饱满。一九四五年四五月间,处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的根据地军民,面临着新的形势,要努力争取做好反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并且准备应付可能到来的复杂局面。思想准备一尤其是干部的思想准备非常重要。这时,领导上指示我们剧团要大力发挥文艺工作的教育作用,决定排演话剧《前线)),规定干部看过后要座谈讨论:如何接受剧中人戈尔洛夫骄傲自满,刚愎自用,被胜利冲昏头脑,以致走向失败的沉痛教训。当时,军内外的干部同志,都喜欢看这个戏。
有些在游击区工作的同志骑着自行车从百里之外赶来看演出,看完了再连夜赶了回去。这个剧的演出,在干部和群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那时,谁要是骄傲自满、耍态度、闹主观主义,人们就批评他:“真是个老戈尔洛夫。”对于那种吹牛皮、放空炮、好说大话的人,就叫他“客里空”。《前线))这个戏,布景比较多。如果演一幕戏换一次景,恐怕到第二天拂晓,也不见得演完。这样拖的时间太久,部队会感到疲劳。于是,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在一个坡地上并排搭了三个舞台,演完第一幕,把观众调到第二个台口继续看演出,第二幕演完了再调动一下。观众对我们这种“土转台”是相当满意的。
“背包文学”
我们在实践中逐渐认识到:一个剧团,没有自己创作的作品是不行的,是满足不了群众的要求和希望的。于是,我们抓住创作这个环节,经常发动群众,开展群众性的创作活动。每当元旦春节和重大节日,或是国际、国内发生了重大事件(如皖南事变),或者部队打了胜仗,我们就发动创作。无论男女老少、水平高低、经验多少,大家动手写剧本、编歌词、作曲、写大鼓、编相声等等,至少要写个故事。写出来之后,经过大家讨论、修改(这也是提高创作水平的一种办法),再从中选编一部分油印成册,供部队和农村剧团演出使用。从一九四O年到一九四一年间,我们就编印了《新年春节文娱材料))七册、《(郭家店战斗特辑》和《皖南事变特辑》等三部。
从一九四O年以来,我们基本上演出自己创作的节目,当然也有少数从外面传来或者学来的。以艰苦的一九四二年为例,这一年,我们剧团同根据地军民一起,度过了紧张、艰苦的战斗历程,同时以充满激/情的笔触和歌喉,反映了这一胜利的历程。据统计,全年共编演了一百二十多个节目,演出了一百多次。剧团的栾少山同志写了不少作品,又是一位优秀的话剧、歌剧、京剧、曲艺演员。他演的一段叫《大臭虫))的数来宝,更是脍炙人口。这个节目,根据形势发展,内容随时更新,形式新颖,语言生动,加上演员的幽默表情,很受观众欢迎。每逢演出,观众总要欢迎他来一段《大臭虫》,于是“大臭虫”就成了部队指战员对栾少山同志的爱称。直到现在,老同志问谈起“大臭虫”来,依然保留着很深的印象。
那时,许多作品是在战斗环境中垫着背包写出来的,而且往往是在行军路上进行创作构思,一到目的地,就在背包上写起来了。屋子里没地方,就在院子里或者大树底下写,晚上就在昏暗的小油灯底下写。肚子饿了就嚼几块“牛皮糖”(那时我们把晒干了的熟红薯干叫“牛皮糖”),困了就用凉水激一激脑袋或扎上条凉手巾,累了就撕块稿纸(旧书本)来卷支烟(豆叶)吸。大家不管露打风吹,经常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就这样,我们剧团在战争期间编写了不少小型或大型的话剧、歌剧、歌舞剧以及大量的各种形式的曲艺节目。
从一九四O年开始,还利用京剧形式表现新的内容(当时叫“大众剧”即京剧现代戏)和编演京剧历史剧,还创作了不少队列歌曲、群众歌曲、抒情歌曲和歌曲联唱等音乐作品。这些作品或节目大部分是垫着背包写成的,因此,有人风趣地把这些作品叫做“背包文学”。
既是宣传员又是战斗员
国防剧团虽然是个文艺团体,但首先是一支党的宣传队伍。抗日战争期间,我们不但在根据地活动,还到敌占区开展宣传工作,甚至在敌人眼皮底下演出。
一九四一年春节前后,敌人对山区进行年关“扫荡”。领导上指示我们剧团到掖县沿海一带活动。为了工作便利,我们疏散在海滨村庄里,群众热情地拿出自己的衣帽,把我们化装成老百姓。当地党组织经常派人通过社会关系侦察敌情,一有情况,我们便转移到偏僻的海滩。情况允许时,在群众掩护下,即使离敌伪据点远的二十余里、近的只有几里路,我们也照样演出和进行宣传工作。一次,在朱桥附近演出中,突然发生了敌情。演员来不及卸装就转移了。路过一个村庄时,群众诧异地看着我们:又是“日本女人”,又是“汉奸翻译官”,还有穿长袍马褂的,戴瓜皮小帽的……这是一支什么队伍?连我们自己看着也觉得好笑哩。
一九四一年,在和投降派、大汉奸赵保原进行的五个月的斗争中,我们常在部队掩护下,离敌人碉堡不远,向敌人喊话和演唱小调、曲艺等节目,教育伪军认清形势,不要给敌人当炮灰,要给自己留后路。一次,我们一个小分队在赵保原部队的碉堡附近,演出了“即兴剧”《活捉赵保原》。还有一次,我军包围了赵保原的一个据点,我们剧团的同志抓紧了战斗间隙,来到我军工事(一间房子里),通过射击孔可以看到隔着一条小巷子,对面就是敌占房屋。大声谈话,两面都可以听清楚。我们就在射击孔旁向敌人喊话。刚唱了个歌子,就听见敌人工事里喊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有个伪军还喊道:“欢迎老单(一个演员的姓)来一段《拾黄金》!”
那时,有些被我们俘虏的伪军,常看我们的演出,对剧团里一些演员的名字比较熟悉。这个伪军可能是释放回去又干上了,我们就针对这个情况,对伪军进行了教育。我们有时分成小组到战斗连队随军行动。行军时,打着竹板,唱着联系实际的顺口溜,跑前跑后地做行军鼓动工作。打起仗来,抓紧战斗间隙到工事里给战士演出。没有演出用品,就用代用品,一把小梳子蒙上纸,就可当乐器吹奏,脸盆、水桶、子弹壳、茶缸子和水壶都可以代替乐器;牙粉、锅底灰、红药水、羊毛、马尾、棉花、松香、豆面粉都可以当做化妆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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