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香回忆煤窑里的七天七夜

Admin 发表于2015-10-15 17:37:28
一九四O年四月的一天,日寇突然从各个据点调集了一万多人,采用“分进合击”的战术,对雁北游击根据地进行空前未有的大扫荡,企图消灭我八路军。我们六支队支队部带着一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于当天早晨五点钟由下水头向西南方向突围,到同港村的北山头时,发现敌人已经“合围”了,显然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我心里有些焦急。派出去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说:周围二三十里内的村子里都有鬼子,情况越来越紧急了。我心中想:必须坚决突出去,不然就会被敌人歼灭。于是下达了命令:二营为第一梯队,支队直属队和骑兵营为第二梯队,向同港的敌人冲击!坚决突围!二营的战士们由山上猛冲下去,和鬼子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顿时,手榴弹、机枪声响成一片,掀起的尘土把太阳都遮暗了。不管日寇的合围怎样坚固,到底叫二营打出个缺口,部队急速突围着。可是两侧的日寇疯狂地向我们射击,子弹、炮弹不断地飞来。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我的右肩,血一股劲儿地向外冒,我倒在突围的路上,眼看着部队在急速地突围着……
这时我的警卫员把卫生员喊住,跑到我跟前,撕开鲜血染红的衣服,用急救包按住伤口,又用绑带扎紧。警卫员看了下我苍白的脸,又望了望突围的部队,背起我就要走,卫生员一把拉住他说:“不行,支队长的伤口还流血哪!”“那怎么办?”警卫员有些急了。这时,两旁的鬼子已经端着刺刀冲上来了。“走!”卫生员把我扶起,二人架着我,顺着一条小山沟一直奔向老庄窝南山的煤窑。这个煤窑过去开采过,但由于长期战争,无人经营而荒废了,从地形上说,隐蔽在这里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窑洞里弥漫着湿乎乎的臭煤气,洞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我们踩着突起的尖石,一步步地向里走,越往里进,空气越稀薄了,呼吸有些吃力。窑洞两壁的尖石,像刀那样锐利,窑顶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有节奏地落在地上,集成黑色的小溪,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在我们脚下弯弯曲曲地盘绕着,这里虽然阴暗,但总算暂时躲开了敌人,心情似乎平静下来,越往里走,越不好走,不时地被石头夹住脚,陷掉鞋。我们很难找到稍干的地方,又怕离洞口近了被鬼子发现,只好继续向里去。大红走了三四百米,才找到稍干的地方停下来。
我和警卫员的行李都在马身上,马随着突围部队走了,卫生员解开自己的背包给我铺上,又搬来一块石头当枕头,扶着我躺在上面,他俩脱掉我的上衣,一看伤口还在冒着血,整个右肩被血染红,警卫员含着泪,撕掉衣服的前襟,轻轻地擦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又换个急救包,紧紧地扎上,卫生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我换上。
伤口痛得我发昏,但我咬着牙忍受着,我不愿望让他们负担我的痛苦,特别是我们的处境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在这个窑的周围,随时都会有鬼子出现,应当让他们把主要精力用在对付敌人上。
卫生员不一会儿就摸摸我的脉搏,按的是那儿有力,忽然他伤心地吸着气来,我有气无力地安慰他说:“鬼子扫荡,过去就好了。”我闭上了眼睛,突围的景象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战士们端着枪瞪着眼,向冲上来的鬼子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有的同志刺刀扎弯,血淋淋的鬼子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战士们的脚下,可是现在他们突到哪里去了呢?想到这些,我的心总是不能平静。负伤的人总有这样的感觉,血流过多就特别渴,可是在这窑洞里,到哪里去找水?我顺手摸起洋瓷碗,侧着身子在地上刚要舀一点黑水润润嗓子,卫生员忙挡住说:“不行!”随后他把两个水壶都翻了个底朝上,一滴水也没有。“我到村里搞点来。”警卫员提起水壶就走。我忙喊住他:“不能去,晚上再去吧!”
到了夜间,洞里更是黑得厉害,石壁的冷气像磁石似的吸去人们的体温,卫生员把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脱下来给我盖上,同志间的友爱关怀使我的眼睛里情不自禁地闪烁着泪花。警卫员和卫生员都争着要去弄水,最后我还是决定让警卫员去了。窑洞内更显得静了,什么也听不见,显得阴森森的,真有些骇人。我依着石壁坐着,想着这一天的变化,猜测着部队的下落。忽然,哗啦一声响,卫生员忙握紧枪,以为鬼子进了洞。原来,附近有一块石壁倒塌了。警卫员还没有回来,真叫人担心。这时我的伤口痛得难忍,又不好意思在卫生员面前哼出声来,摸下伤口,湿淋淋的,看来血还是没有止住。整整一天了,没吃一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全身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警卫员终于回来了,他提着两壶水,手里抱着几个小米面窝窝。又弄来一点油,点着灯,一根微亮的灯芯在我们面前跳动起来。这个小警卫员真是太能干了!“外边情况怎样?”我急切地问。
“鬼子还没有撤走。”警卫员边递给我一碗水,边报告他出洞的经过:出窑洞,看到山下的村子起了火,把半个天都照红了,清楚地听见人们的哭叫声,鬼子正拿老百姓出气呢!我在山下绕了半天,哪个村子内都有鬼子,后来在山沟里找到一个只有三家人的村子,没有鬼子,看样子鬼子还没有发现这个村子。我急忙跟老乡讨了点吃的,要点水,赶快往回走。刚到洞口,看见两只狼,像门神似的蹲在洞口,死盯着我。我端着枪直奔过来,它们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我细心地听着,我想敌人找不到八路军,也许会很快就撤走的。可是当地的群众又遭殃了!我的心像被什么箍住似的,眼里涌出泪来,卫生员急忙问:“支队长,伤口痛得厉害吗?”他的话是那么亲切、温和。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那些老乡……”卫生员向警卫员瞪了一眼,埋怨他不应该向我说这些。警卫员也后悔,又给我倒了一碗水,安慰我说:“支队长,别乱想了,我们根据地的老乡都有锻炼,他们不会吃大亏的!把伤养好给他们报仇!……”
我平静下来。卫生员看我喝完水,拿来两个窝窝说:“支队长你吃点吧。”我咬了一口,很硬,再一嚼,细沙子老是硌牙。吃了两口我才看到他俩在擦枪,我忙拿起窝窝头对他俩说:“你们怎么不吃?”“不饿。”他俩固执地说。“不饿是假的!”我假装生气。我想把窝头给他们送到身边,可是伤口痛得不能动,只好劝他俩:“吃点吧,饿着肚子怎么行呀……”可是他俩谁也不动。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个办法说:“好吧,你们不吃我也不吃。”我把窝窝头放下了。卫生员忙过来说:“不吃怎么行,这是你一天的口粮呀!”“不吃怎么行?”我重复着他的话,然后把几个窝窝头分成三份:“这是你们的!”他俩互相看一眼,看样子拗不过我,只好拿去吃了。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消磨时间,卫生员总给警卫员讲故事,其实他是怕我寂寞讲给我听的。我心里想:这小鬼真会做思想工作呀。
一夜总算熬过去了。卫生员又把昨天拿回来的水端给我,警卫员则从兜里掏出个小窝窝头给我说:“这是你早晨的口粮。”我一怔,一下明白了,昨天他俩才吃两个。我说不出当时的感情,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两眼看着这个窝窝头,然后把它又分成三份,这回我眼看着他俩吃下去才算完。白天我们只有蹲在}同里,挨到黑夜才能出去搞些吃的和水,有时什么也弄不到,只好忍饥忍渴。
了三天,我的伤口因为没有医药治疗,恶化了,当时卫生员除有几包仁丹和急救包外,什么药也没有。胳膊肿得有土碗那么粗,肉变成了紫色,血水擦不断,身体更虚了。卫生员急得直冒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洞外就是鬼子……直到第五天鬼子才撤走,他俩出来探明情况高兴地跑回来,我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他俩忙把我背到那三家人的村子去。第七天支队的同志们回来了,忙把我送到后方医院。可是伤口已经烂了,无法治疗了,只好动手术挖掉伤门的烂肉,取出里面的碎骨。从此,右臂残废了,我心里很难过:再不能放枪,也不能写字了,一切得用左手学。开始很苦恼,后来想通了,为革命流血牺牲算什么?就这样我在医院里开始用左手练习写字,而且写得逐渐快起来,后来左手也能打枪了,我又能继续和敌人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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