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时期,胶东人民喊出“一切服从前线,一切为了前线,砸锅卖铁支援前线”的口号。仅我们一个村(时称黄县环龙区北皂前村),1947年就从18岁到35岁的男青年中挑选了100多人,组成一个连队上了前线。1948年,村里又组建了担架队,开赴前线,当年18岁的我,也在其中。
当时部队的目标是“解放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担架队昼行夜宿在胶东的土地上,在紧张有序的行进中,大家学会了一些抬轿的通用语,比如说,上山爬坡时,前面就喊“前拉后拥”;走狭窄道路时,前面就喊“左右两跨”;走沟沟坎坎时,前面就喊“脚下不平”。随着战场的前移,行进的道路不再平静,白天敌机骚扰,就只能晚上走。夜行军时,4个人抬一副担架,过河爬山很不方便,只好把担架拆开,分别扛着,有任务时再组合起来。夜行军有“三怕”:一怕过河,“大河脱衣、小河脱鞋”。那时的鞋都是用绳子绑在脚上,每次穿脱都很费时间;二怕下雨,当时没有雨衣,也没有防雨的衣物,只能任由雨淋;三怕与大队失去联系,一旦失去联系,即使能找到向导,在新的解放区也很难与大队联系上。
所有的支前民工紧跟部队前移,并分批接受任务。随着战事的发展,除了担架队跟随部队行动,其他民工被分到各医疗队。因为我比较年轻,也被分到了医疗队。
刚到医疗队时,第一次看到同志们受伤、流血、断胳膊、断腿,心里很难受、很悲伤。大家凑在一起议论时,都感觉这个工作不好干,但为了支援前线,只能强忍悲痛为伤员做些辅助性的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痊愈的同志回部队重返前线,严重的都转去后方医院,牺牲的烈士就地掩埋,插上木板写上名字,无法辨认的只能写“无名烈士”。医疗队由江苏转移到河南,加入到淮海战区,为了防止敌人突围袭击,医疗队所有人员要处于随时转移的状态进行工作。
那时,只知道包围圈内有60多万敌人,我们外围自己的部队也能超过敌人数倍。一切的武器弹药、生活用品都由民工运送,因此在外围,民工推车的、挑担的、抬担架的、押送俘虏的,都在为战争的胜利奔忙,这也充分体现了人民战争的巨大威力。而那被包围的60万敌人,虽然有运输机一架接着一架不停地运送物资,但远远不能满足需求。为争抢空投物资,敌人之间相互打斗的事情不断发生,那种混乱与狼狈,前方的战士都能看到。从1948年11月到1949年1月,60万敌军被全部歼灭。
淮海战役结束后,部队进行休整准备过江,大批胶东的民工暂时没有任务,上级决定让我们复员。大家听到可以回家了,都归心似箭。现有的建制解散,可自行组合行动,每人发3斤玉米面做口粮,具体走法自己选择,徐州火车站北去的火车都可以上。
从家乡出来时,我们村支前抬担架的是18个人,因不断调动、分散,渐渐失去联系,最终只剩我、解德丙(19岁)和刘连山(40多岁)3个人在一起。我们商量好了:不要再分开,要一起回家。到了徐州火车站,挤上了北去的火车,全都是那种拉货的车皮,好像不管有多少人都装得下。也不知道走了几天,终于到了潍坊下了车。可能是走到了昌邑地界,我们敲开当地老百姓的家门,借用锅灶,匀一点玉米面给人家,换些玉米秸作烧柴,把发的那点玉米面做成了大饼子。我们3个背着饼子上了路,饿了就啃上几口,顺着烟潍公路不分昼夜地赶路,终于在那年的农历正月初二回到了家。
见到了母亲,我说:“妈,我回来了,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一身虱子。”妈说:“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怕妈妈难受,除了给妈妈看了我的立功奖状,半年来没脱过衣服睡觉、生了病几乎命丧他乡、遭遇敌机扫射和轰炸这些事,我始终没有告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