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山东纵队黎政委指示爸爸动员奶奶到敌人据点里教育说服三伯父邢祚光带队起义参加八路军之后,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境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也不东奔西逃了。此时,我家与奶奶的住处作了调整。奶奶搬到了老宅子四合院里居住,我家搬到奶奶原来的住处。以后,我发现经常有一些戴着礼帽,穿着大褂的人到我奶奶的家里来。其中就有贺子周。贺子周是我奶奶妹妹的儿子,我叫他表大爷。可是贺子周与其他人的打扮不一样,他来我奶奶家完全是一副农民打扮。他的头发都花白了,与人交往时总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过去很少与我奶奶家有来往,现在经常来。
我奶奶是一位非常好客的人,对来她家的这些人,她总是高高兴兴地不是沏茶,就是拿花生,就像接待贵宾一样的招待他们。有一次我以奇怪地口吻问她:“奶奶,你不是最恨汉奸吗?怎么,最近有那么多的汉奸到咱们家里来,你对他们又那么好呢?!”
奶奶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他们哪里是汉奸啊?!他们是山东纵队敌工科和沂东敌工站的同志,是八路军。因为我们这里是敌占区,他们化装成商人的模样才能到咱们家里来。”
奶奶再三地嘱咐我:“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他们是八路军,讲了是要杀头的啊!”
我向奶奶点点头说: “您放心,我绝不会讲的。”
1948年的三伯父邢祚光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通过奶奶动员三伯父同意反正后,山东纵队敌工科和沂东敌工站的同志把奶奶的家当成了秘密联络站,经常到这里来传递情报和交换工作情况。我记得在一九四零年冬季的一天下午,先是山东纵队敌工科何科长带领贺子周表大爷来到我奶奶的家里,不一会儿,就是三伯父带领着几十名伪军也来到门家庵子村。三伯父把一部分伪军派到村周围站岗放哨,另一部分荷枪实弹的伪军在奶奶的家门口站岗,搞得戒备森严。然后,他自己进了奶奶的家。这时,我正在大街上与小朋友们“跳方”玩耍,看到这个阵势之后,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怀疑三伯父改变主意不投靠八路军了,可能今天在奶奶家里要出大事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何科长和三伯父分别离开了奶奶的家。他们走了后,我急急忙忙地跑回家里问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嘻笑着说,是你三伯父与山东纵队敌工科何科长商量工作。奶奶还悄悄地对我说,山东纵队首长说,你三伯父起义的条件已基本成熟,叫他做好充分的准备,待命行动。我听了奶奶讲的情况后,又无比的轻松愉快了。
一九四一年古历正月初四,何科长托人通知我奶奶说,今天晚上,他们有几位领导同志到奶奶家里来做客,叫奶奶不要睡觉,一定要等到他们来。其实山东纵队首长决定三伯父起义就是在这天晚上,何科长是怕泄露了起义的机密,没有把真情直接告诉奶奶。而奶奶认为真的是首长来做客,于是奶奶就把二伯母、妈妈等全家人召集起来说: “今天晚上,八路军的首长到咱们家里来做客,我们要好好地招待他们,叫他们过一个祥和愉快的春节。”
奶奶又说:“这件事不要张扬出去,一定要绝对保密。”
奶奶还向大家分配了任务:有的人上街买东西,有的人杀鸡,有的人择鱼,有的人包饺子,大家齐上阵,七手八脚忙得不亦乐乎。全家人从上午一直忙到半夜一点多钟,做了一些菜,包了许多饺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客人到来。
那天晚上,天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呼地刮着,非常寒冷。大家聚在一起,等呀!等呀!一直等到深夜两点多钟,还是不见客人到来。这时,奶奶等得心里很焦急。她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八路军从来说话是算数的,怎么这一次就不算数了呢?”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又否定了自己讲的话。最后,她想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情况,首长一定会来的。继续等呀!等呀!一直等到天快要亮的时候,突然听到从小杜家庄方向传来了一阵枪声,由此引起了全家人惊慌不安,不知所措。奶奶更懵了,她摸不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她着急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她想到家里有这么多的人,到底是现在逃走呢,还是继续等下去?实在是难以拿定主意。
不多时,又听到村西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人来敲门。开始,奶奶未弄清情况不敢开门,当听到三伯父叫了一声娘时,奶奶才敢开了门。奶奶走出大门后,伸手一摸发现三伯父身上穿的棉袄全都被汗水浸透了,还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奶奶惊讶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三伯父没有进门,急促地说:“娘呀!我已经杀了日本鬼子率领伪军起义了。因为太紧张,出了一身汗打湿了棉袄,我杀鬼子时飞溅了一身血,没关系!”
三伯父紧接着又说: “沂水城里的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来了,这个家不能再待下去了,大家赶快跟着我到沂河西抗日根据地去!”
就这样,我们全家大人小孩共有近二十口人,舍弃了家中所有的财产,在大雪纷纷,寒风刺骨的夜晚,在八路军首长的统一指挥下,跟着三伯父起义的队伍离别了家乡。我们渡过沂河走了二十五里路,到达了沂蒙山抗日根据地——界湖镇。
我们来到界湖镇时,已经是正月初五的早上,一轮红日冉冉从东方升起,映照着白皑皑的雪山和大地。界湖镇的老百姓听到三伯父杀日本鬼子参加八路军的特大新闻后,都非常惊喜,在大街小巷奔走相告。
这时,我们全家人也都沉浸在欢乐的幸福之中。八路军款待我们,特意为我们准备了白面馒头、猪肉炖白菜,我们饱尝了多少年来没有吃到的美食。早饭后,老百姓用小车推着我们全家人到了依汶镇。晚上,沂南行署在依汶镇召开了庆祝大会,欢迎三伯父率领伪军杀日冠起义投诚八路军。参加大会的有军队和老百姓几千人。会场上,部队与部队之间,村与村群众组织之间,以及军民之间,互相啦啦鼓动唱歌,形成了一片歌的海洋,气氛非常热烈和隆重。宣布开会后,行署主任何方宏讲话,他代表行署表示热烈欢迎伪军兄弟们携械起义参加八路军。三伯父在热烈的鼓掌声中开始讲话。他主要讲述了他为什么要起义,及其起义的经过。最后,山东纵队文工团表演了“兄妹开荒”等许多精彩的文艺节目。
三伯父率领一百零五名伪军杀死了二十名日本鬼子参加了八路军,这在山东省境内来讲,还是首次。尤其是日本侵略者在中国进行疯狂的大扫荡,实行抢光、烧光、杀光的政策,对中国人民进行残无人道地屠杀和镇压,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三伯父下定决心,举义旗痛杀日寇,参加八路军。这一举动,影响和震慑很大,有力地打击了日本鬼子的反动嚣张气焰,大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在三伯父的影响下,伪军接二连三的陆续起义,沉重地打破了日寇“以华制华”的反动策略,大大地推动了山东省抗日革命斗争形势的发展。
二OO三年八月六日
(作者邢敏是邢子平同志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