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抗日战争进入了一个非常艰苦、斗争形势十分严峻的阶段。此时,我爸爸邢子平奉命由主力部队调到莒沂敌伪工作团任武工队队长。三伯父邢祚光是该工作团的主任,从此,爸爸和三伯父他们俩兄弟形成了上下级之间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爸爸历来很尊重三伯父,在实际工作中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和协调,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很有成绩。
三伯父邢祚光起义参加八路军后,他率领的起义部队改编为山东纵队特务团独立营,三伯父任营长。不久,因该营成分复杂时有骚乱事件发生,在上级的领导下,进行了整顿,对其中不愿意继续在部队干的人允许他回家,有的调到其它部队,然后,又从主力部队和地方政府中抽调了一些抗日骨干力量进行了充实和加强。整顿后,根据抗日形势发展的需要,上级领导决定把独立营改编成为莒沂敌伪工作团,三伯父任该工作团主任。就在此时,爸爸邢子平从主力部队调到该工作团任武工队队长。工作团下属除了爸爸领导的武工队以外再没有别的单位,武工队是莒沂敌伪工作团的主要战斗力量。在上级的领导下,莒沂敌伪工作团的主要工作都是由三伯父和爸爸二人研究决定之后,由爸爸带领武工队的同志们潜入到敌人占领区去具体实施完成。三伯父对在敌占区的一些上层人士和伪军中的一些汉奸头目比较熟悉,当涉及到非三伯父出面解决不了的一些重大关键问题时,都是由爸爸陪同三伯父一起历尽艰险潜入到敌占区或敌巢内进行劝降和瓦解工作,一旦对某一个争取瓦解的对象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后,由爸爸带领武工队继续做工作去完成。
武工队约有四十多人,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一些政治上可靠、精明强干、具有独立工作能力的同志。他们的主要工作任务是:对敌开展政治攻势,宣传和瓦解敌军,搜集敌情,打击和消灭敌人,以及在敌占区宣传和发动群众等工作。他们的工作环境十分险恶,有时白天在沂河以西抗日根据地休整,傍晚就渡过沂河到沂河以东通过敌人一道道的哨卡到敌占区开展工作。不管是在炎热的夏天,还是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冬天,他们总是排除一切困难,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去完成任务。他们常常是冒着生命危险,机智勇敢、神出鬼没的在敌人岗楼林立的空隙中穿插活动,隐蔽埋伏在敌人经常出入的地方,伺机巧妙地打击敌人。他们潜入到敌人据点里,秘密地建立和发展敌伪工作关系、搜集敌军情报,以及面对面地对伪军头目开展策反工作。他们还在敌人占领区机动灵活地宣传和发动群众,提高群众的觉悟。特别是在日寇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残酷的大扫荡期间,武工队化整为零,利用各种可靠的关系隐蔽在敌占区老百姓家里,或经过化装后隐藏在敌人据点里,坚持人自为战,或三五人一组分散作战,骚扰敌人,打乱了日寇对根据地大扫荡的计划,有力地配合主力部队开展反扫荡斗争。通过他们对敌人进行策反工作,先后有莒县伪军大队长孟敬芝等十多名伪军头目率领伪军起义投靠八路军,壮大了革命力量,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反动嚣张气焰。武工队侦察和搜集了大量的敌军情报,供上级指挥机关掌握,对于推动整个战局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通过在敌占区宣传和发动群众,唤醒了人民群众的觉悟,使人民群众认识到八路军是自己的队伍,从而军民一条心,拧成一股劲,形成了打击和消灭日寇的坚强力量。对于一些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揭露其罪行,就地镇压,保护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和抗日的积极性。原福州军区政治部主任何庆宇赞誉: “邢子平同志是莒沂平原远近闻名、妇孺皆知的英雄。他领导的武工队驰骋平原英勇杀敌、斗智斗勇,与敌人巧妙的周旋,打得敌人闻风丧胆……。”
我爸爸担任武工队队长期间,我们全家人先后住在抗日根据地小独墅、潘家庄、山旺庄等村,武工队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夜晚到敌占区开展工作,天亮后就回到以上村庄休整。这时,我与爸爸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我对他们那些武工队队员也很熟悉。他们每天早上从敌占区完成任务归来后,都兴致勃勃、七嘴八舌地互相通报着各自头一天晚上的战绩。有的说: “嘿!我们到敌人据点里去,邢队长动员说服xx伪军大队长起义,已经有眉目了。”有的说:“我们抓到了两名伪军,获得了重要情报。”也有的说:“我们完成了护送xx首长通过敌人封锁线的任务。”因为当时我年纪还小,不了解他们开展某项工作的始末,只知道一些只言片语很不完整的事,很难写成文字的材料表述出来。我奶奶在抗日战争中经常协助三伯父和爸爸工作,她对他们的工作情况比较熟悉。因为我是奶奶最庞爱的孙女,她很信任我,有时以我作为掩护,叫我跟着她去执行某项任务,她还经常把我爸爸的一些对敌斗争的惊险故事讲给我听。奶奶有时还带着我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我从中知道爸爸对敌斗争的一些情况。现在,我把至今记忆犹新的几件事叙述如下。
活抓大汉奸吴泰诚
一九四二年初冬,三伯父邢祚光和爸爸邢子平获悉了内容截然不同的两份情报:一是沂水城的日本特务队队长吴泰诚要起义投靠八路军,要求与邢祚光、邢子平进行谈判;二是吴泰诚投靠八路军是假,利用谈判的机会抓捕邢祚光、邢子平俩兄弟才是真。
对这两份情报,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三伯父与爸爸在一起作了认真全面地分析研究。认为吴泰诚一贯坚持反动立场与人民为敌,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不可能在一个早上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是在耍反革命花招,以投降做为诱饵,欺骗我们上钩,继续干反革命勾当,三伯父与爸爸最后判断第二份情报是真实的。到底怎么办?他们二人最后意见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计就计,利用谈判之机活捉吴泰诚。
三伯父与爸爸对于活捉吴泰诚的计划,做了详细的研究和周密的部署。首先通过有关人士通知吴泰诚定于十月初六在门家庵子村伪村长刘鸣高家里与他谈判,考虑到要完成抓捕吴泰诚的任务还必须依靠群众的支持,派人到门家庵子村通知抗日积极分子邢祚常、邢业增等人,请他们大力协助、配合。三伯父与爸爸还再三考虑,如果他们二人一开始就直接到伪村长刘鸣高家里与吴泰诚接触,这样做,不太策略,确定找一位比较可靠的人先到刘鸣高家里应付周旋,稳住吴的阵脚,并设酒宴把吴泰诚灌醉。然后,他们二人再出面揭穿吴的罪恶阴谋,迫使吴就范,这样做比较稳妥。那么到底派哪个人到刘鸣高家里担任这个角色呢?最后,想来想去还是确定由我奶奶去比较合适。
就在准备执行任务的当天上午,有一位同志兴致勃勃地来到潘家庄通知我奶奶到界湖镇三伯父住处,说是有要事与她商量。说时迟,那时快,奶奶接到通知后匆匆地去了界湖镇见到了三伯父与我爸爸,一听说请她配合她的两个儿子活抓大汉奸吴泰诚,心里就想,这可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万万不可推辞,就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了。
中午,奶奶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潘家庄。她很严肃地对我说:“你爸爸与你三伯父要我协助他们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晚上,你就陪着我回门家庵子去吧?”
我很惊奇地说:“咱们的家已经成了伪村公所,我们回去住在哪里呀?”
奶奶微笑着说:“这个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下午,四点多钟,晚霞映照着沂蒙大地,巍巍的沂蒙山显得格外壮观和雄伟。在晚霞的光辉中,我陪着奶奶由潘家庄启程顺着从界湖镇通向苏村的大道向东走去。一路上,奶奶在很长的时间内沉思不语,好像是在思索着如何与吴泰诚斗智、斗勇完成任务。有时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协助我儿子把这个罪恶滔天的大坏蛋抓到手,为咱们老百姓铲除这一大害!”当快要走到沂河岸边时,奶奶才开腔对我说:“过了河以后,任何人盘问你,你都说是到门家庵子去走亲戚,其它的,你什么也别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照着奶奶说的办。
我们到了沂河岸边,我一看,虽已是枯水季节,但在河床中间仍有一股涓涓的细流向东南方向流去,水流的两边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奶奶缠着小脚,她自己不能过河,是由我这个十一岁的“大力士”背着她并忍受着冰水刺骨的疼痛歪歪扭扭地过了沂河。
过河后,我跟着奶奶继续东进。当我们走到邢家林时,夜幕己经降临。顾名思义,邢家林是埋葬邢氏亡者的墓地。这块墓地很大,有数不清的大小坟墓,还有很多古老而又粗大的柏树和参天的白杨,北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乌鸦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哀鸣,此地在夜间常出现土匪抢劫过路行人的事件发生,这种阴森凄凉而又恐惧的夜色,使我不寒而栗,我问奶奶:“你怕吗?”
奶奶很坚定地回答:“这有什么可怕的,要勇敢一些嘛!”
有奶奶给我壮胆,刹时间我什么都不怕了。
这段路面上的浮沙很深,我的两只脚陷入沙中,走起路来非常吃力。奶奶和我为了赶时间,顶着寒冷的东北风,忍受着全身的疲劳,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很快地到达了门家庵子村。我们走进村里,在大街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很顺利地到达了伪村长刘鸣高的家里。
我们一走进刘鸣高的家门,刘鸣高和他的老伴都很热情地接待我们,让我们到烧饭的厨房里暖和暖和。可能是有人事先通知了刘鸣高吧,我们到厨房里坐下后,刘鸣高就像领受什么圣旨一样点头哈腰地问奶奶: “大婶子,您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
奶奶就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刘鸣高说: “今天晚上,沂水城的特务队队长吴泰诚来你家里做客,你赶快打发人到苏村街买些上等的好酒好菜,并叫你媳妇炒些花生招待他。”
奶奶又对刘鸣高说: “吴泰诚来了后,你陪他喝酒,我在旁边劝他喝。他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尽量地叫他喝个够!”
刘鸣高点头:“是!是!好。”
奶奶还对刘鸣高说:“咱们一边陪着他喝酒,一边等祚光、子平到来。他们俩兄弟未了后,至于他们与吴泰诚商谈什么事,咱们二人就不参加了。”
刘鸣高按着奶奶的吩咐立刻筹办去了。
奶奶趁此机会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就对我说:“你可以到后街上和小孩子们玩耍去了。”
奶奶又对我说:“今天晚上,还有一些伪军在村公所里,你可留心观察,如果你看到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就赶快来告诉我。”
我点头说:“好。”
于是我就欢快地跑到了后街上找我的小伙伴们玩耍去了。我一边“跳绳”玩,一边盯着村公所,直到深夜我未发现伪村公所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这时,刘鸣高的二女儿来对我说:“你奶奶叫你回到我家里睡觉去。”
我回到刘鸣高的院子里,通过窗户射出的灯光,我看到吴泰诚在厨房里正在喝酒。这时,奶奶的目光正投向我,我摆了摆手是想告诉奶奶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奶奶会意到后立即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我就到堂屋里睡觉去了。以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奶奶完成任务后,在回潘家庄的路上向我讲的。
奶奶说,那天晚上九点多钟,吴泰诚带领着十多名伪军来到了门家庵子村。伪村长刘鸣高按照我奶奶的吩咐,通过吴泰诚允许,把十多名伪军带到村公所里由伯父邢祚常招应。然后刘鸣高带领着吴泰诚来到了他家里。
吴泰诚有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以上,留着小分头,穿着一身黄色的军服,背着匣子枪,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来到刘鸣高的家里。这时我奶奶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从厨房里不卑不亢地走到院子里,见到吴泰诚后自我介绍:“我是邢祚光、邢子平的母亲,欢迎吴队长光临门家庵子。” 。
吴泰诚开始见到奶奶愣住了,他好像在想怎么邢祚光、邢子平不来接待我,而叫他们的母亲接待我,这是怎么回事呢?!刹那间,吴泰诚忽然回过神来对奶奶说:“吆,是邢老太太,您好啊!”
奶奶笑着说:“好哇!好哇!”
奶奶紧接着说:“吴队长,堂屋里太冷了,厨房里暖和,咱们还是到厨房里坐吧?”
吴泰诚奸猾地向奶奶点了点头并用目光向四周扫射了一下说:“中!中!”
吴泰诚走进了厨房,奶奶打了个手势,很客气地让他坐在炕上,奶奶面向窗子坐在板凳上,刘鸣高站在旁边。当吴泰诚又在沉思不语的时候,奶奶立刻意识到吴泰诚可能在想“为什么安排邢老太太接待他”的时候,奶奶哈哈大笑着说: “吴队长,今天很不凑巧,祚光和子平本来打算与我一起来的,他们突然接到上级的通知,首长叫他们去有要事相商,他们就晚一会儿来。”
吴泰诚听了奶奶的这一番话之后,如同破了迷魂阵一样的轻松,一直在点头,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
紧接着奶奶笑着说:“吴队长,你到了这里,如同到了你的家里一样,你就不必客气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刘村长买了些上等的好酒和好菜,还炒了一些花生,就由刘村长陪着你喝酒吧!咱们就边喝酒边等着祚光、子平到来,你说好吗?”
吴泰诚点头说:“好!好!”
村长刘鸣高把酒菜和花生端到桌子上来,陪着吴泰诚开始喝酒。刘鸣高端起一杯酒必恭必敬地说:“吴大队长,请。”
吴泰诚贪婪地举杯一饮而尽:“好酒!好酒!”
奶奶一看桌子上还有一道菜没有上,就说:“我到堂屋里端菜去。”
吴泰诚趁奶奶不在场,向左右两边瞅了一下,贼头贼脑的小声对刘鸣高说:“等一会儿邢祚光、邢子平来了后,你看着我的眼色行事,我点三下头,你就立即到村公所里把兄弟们叫来。”
吴泰诚拿出匣子枪来恶狠狠地又对刘鸣高说:“如果出了差错,我要你的狗命!”
刘鸣高胆怯的全身颤抖:“我一定照办。”
刘鸣高一边给吴泰诚倒酒,一边思索着,不一会儿我这个小屋里就要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我怎么办?刘鸣高想来想去,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最后还是决定,只有豁出这条老命来听天由命了!
奶奶就在这时端着一盘冷冻狗肉破门而入,佯作关心吴泰诚的样子,咯咯地笑着:“吴大队长,这狗肉是从苏村街一家老店里买来的,味道可好啦!”
吴泰诚奸猾地笑着说: “邢老太太,您太客气了,谢谢!”
吴泰诚是个酒鬼,见了酒什么都忘了。
奶奶说:“吴大队长尽管喝,酒有的是。”
这时,吴泰诚看着奶奶的态度诚恳热情,就不那么戒备了,对奶奶的称呼也改变了。原先称奶奶是邢老太太,现在很亲切地称她是邢大娘了。他假仁假义地对奶奶说: “邢大娘,我真是不想当这个队长了,中国人嘛,为日本人卖命不是个长法子呀!”
奶奶也不得不迎合他说:“是呀!是呀!吴队长深明大义,说的对。”
吴泰诚假惺惺地继续说: “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今天晚上来这里,请祚光、子平兄牵个线,搭个桥,投靠八路军算了。”
奶奶接着说:“好哇!你看俺儿子祚光,他率领伪军兄弟们杀了日本鬼子投靠了八路军,共产党对他宽大为怀,既往不咎,对他很信任,还叫他担任工作团的主任,充分发挥他抗日的积极作用。你选择投靠八路军这条路是完全正确的啊!”
吴泰诚心怀鬼胎错误地认为抓捕三伯父和爸爸不在话下,很有把握了。这时,他稳坐钓鱼台,心安理得地继续敞怀狂饮,一直喝到半夜,当快要喝醉了的时候,他拿出匣子枪来结结巴巴地对奶奶说:“邢大娘,我是……真心……投靠……八路军的,您……不相信,我把……匣子枪交给……您了。”
此时奶奶非常镇静和沉着,她对吴泰诚说:“吴队长,我相信你是真心的,用不着把枪交给我。”
吴泰诚只好把枪放在饭桌子上,以表示他投靠八路军的诚意。
奶奶心里很有数,她想着快点把吴泰诚灌醉,就对吴说: “吴队长,你就不必客气了,你能喝,就尽量的多喝,刘村长家里有的是好酒。”
此时,奶奶给刘鸣高使了个眼色,刘鸣高心领神会又拿出来一瓶酒,继续陪着吴泰诚喝。一直喝到深夜,吴泰诚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趴在炕上呼噜呼噜的睡着了。这时,奶奶利用上厕所的机会立刻把吴泰诚的情况向守侯在大门外的联络员作了通报。
至于伪村公所里那十多名伪军的动态,邢祚常在伺侯他们的过程中发现他们每个人腰里都别着绳子,他们吃喝完毕后,就叫邢祚常回家了。邢祚常就把上述情况通过联络员向三伯父和爸爸作了汇报。
半夜三点半钟,三伯父和爸爸带着八位同志来到村西头的树林子里,听取了联络员的汇报,认为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行动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三伯父邢祚光、五叔邢祚汉带着两位同志来到刘鸡高的家里。此时,奶奶悄悄的溜出了厨房到堂屋里把我叫醒,三伯父带着人冲进了厨房,首先把吴泰诚放在桌子上的枪给他收了,然后指挥着两名同志把吴泰诚捆绑起来。吴泰诚这时还未醒酒,他还在稀里糊涂的说梦话。三伯父狠狠的打了他两耳光,他才醒过来。这时他吓得全身发抖,跪在地上求饶: “邢主任,我是真心来投靠八路军的呀,求你给我搭个桥吧?”三伯父大声喊着:“吴泰诚,快收起你那套鬼花招吧!我问你,为什么你带来的那些伪军每个人腰里都别着绳子,你是来投降的吗?事实证明,你来投降是假,来抓我和子平才是真的!三伯父揭穿了吴泰诚的反革命阴谋诡计后,吴泰诚无言以对,只好乖乖地就擒。
另一路,由我爸爸带领着五位同志和村上的邢祚常、邢业增等人赶到伪村公所,发现村公所的大门关闭着,爸爸先用耳朵贴在大门上静静的听了一会,未发现院子里有动静。爸爸就不动声色的踏着一位同志的肩膀轻轻的跳过了院墙,又悄悄地把大门打开,同志们进了院子。从窗户透过的灯光看到十多名伪军怀里抱着枪蹲在地上睡着了。武工队的机枪射手把一挺机枪放在屋门口,枪口对着屋内。爸爸用力一脚踢开了房门,紧接着大声喊:“伪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交枪不杀,优待俘虏!”伪军们听到喊声后,颤颤惊惊地站起来两手举着枪,做着投降的姿势,爸爸指挥他们把枪统统的放在门口,很快的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然后,爸爸又叫他们把别在腰里的绳子统统拿出来,由爸爸指挥着他们一个捆绑一个的互相捆绑起来,最后一个伪军是爸爸过去给他捆绑的。就这样用智取擒拿的方法,没放一枪一弹结束了战斗,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清晨,同志们迎着早霞,怀着胜利的喜悦,押着吴泰诚等一帮民族败类回到了沂河西抗日根据地。
不久,沂南行署在界湖镇召开了公判大会,各村的群众都纷纷的去参加了大会,我随着学校组织的学生队伍也去参加了。会场上人山人海,大概有一万多人,吴泰诚被五花大绑押入会场,受害群众争先恐后地上台揭发控诉吴泰诚的罪行,群情激愤,“枪毙吴泰诚!”的口号响彻云霄。最后,大会宣布对罪大恶极的汉奸吴泰诚执行枪决,共产党为民除害,老百姓无不称快。
脱险记
一九四一年冬,曰寇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扫荡,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根据上级指示,爸爸带领的武工队化整为零,潜入到敌占区,坚持人自为战,骚扰敌军,搜集敌情,配合我主力部队开展反扫荡斗争。
当时环境极其险恶,生活非常困苦。数九寒天,爸爸常常是在滴水成冰的冬夜,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顶风雪、战严寒,在敌人的炮楼和据点之间穿梭,搜集和掌握敌人的动态,骚扰和打击敌人。在这严酷的冬天,难道他是个铁人不怕冷吗?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如此执着、坚韧、不畏严寒和困苦呢?那就是他那炽热的爱国主义情操、高度的民族责任心、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
为了躲避日寇大扫荡,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我们全家人也都由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转移到敌占区,分散居住在亲戚、朋友家里。我妈妈带领着我们姐弟五人到大曹家营村我姥姥家里住。我奶奶则没有固定的住处,以前奶奶给人治疗眼病不要钱,在周围村庄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而今她遇到了困难,就到这些朋友的家里去住。有一天晚上,奶奶在邢家庄遇见了爸爸,她发现爸爸在这冰雪严寒的天气里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她非常难过和着急。真是冻在儿身,疼在娘心。奶奶说: “儿呀,你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工作啊?!”爸爸非常幽默地说:“我是一座大火炉,你看,我一点也不冷。”奶奶根本就不相信,爸爸说不冷只不过是安慰奶奶罢了。奶奶那颗疼儿的心,驱使着她当天夜里就跑到亲戚、朋友家里要了一些破旧衣服和棉花,她还把自己在夏天穿的仅有的两件单衣也拿出来,一起送给一位大嫂,请她把这些破旧衣服拼凑起来给爸爸做一条棉裤。
第二天下午黄昏时,奶奶从邢家庄急急忙忙到门家庵子村去取棉裤。天有不测风云,奶奶在路上遇上了汉奸。汉奸们发现了奶奶是邢祚光、邢子平的母亲之后,如获珍宝,就把奶奶抓捕起来了。奶奶很气愤地说: “你们抓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其中一个汉奸说: “你装什么糊涂,谁不知道你是邢老太太呀!你有两个儿子当八路军,你还是叫你儿子来保你出去吧。”
汉奸本想立刻把奶奶押送到沂水城去向他们的主子请功领赏,但又害怕天黑武工队在半路上截击,就把奶奶押送到苏村街关在一个屋子里,准备第二天再押送到沂水城去。天色渐渐黑了,汉奸们找了一位老妈妈去看管奶奶,奶奶考虑到等到明天会凶多吉少,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奶奶一直在密切地观察和寻找机会。直至深更半夜,她发现看管她的那位老妈妈已经睡着了,奶奶想这正是她逃跑的大好时机。于是奶奶就悄悄地溜出了屋子,又匆匆地跑到村外,然后,沿着从苏村到莒县去的公路向东走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像利刀一样吹割在她的脸上。她心里琢磨着:刚刚从敌人的魔掌中逃出来,这真是万幸,可是现在又往哪里走呢?心里真没有个谱。奶奶一边沉思着,一边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干什么的?不许动!”奶奶惊吓了一跳,心里想刚逃出了虎口,又遇上了敌人,这如何是好呢?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佯装咳嗽了一声,就立即滚到了公路旁边的壕沟里。前方喊口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伯父、爸爸和五叔邢祚汉。爸爸听到奶奶的咳嗽声音后说: “好像是娘的声音。”
三伯父说:“向前边去看一看。”
当他们三个人走近一看,看到果真是奶奶时,三伯父、爸爸异口同声的叫:“娘,是我们,你快点上来吧。”
奶奶从沟里爬上来说: “真是大难不死,又遇上我儿子了。”
奶奶把她被敌人抓捕的情况,告诉了三伯父、爸爸和五叔。他们再三地叮嘱奶奶千万要注意安全啊!奶奶点点头:“好。!”此时,奶奶和爸爸约定明天晚上把棉裤送到大曹家营我姥姥家之后,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大曹家营村的东边不到一里路的地方就是一条南北方向临沂至沂水城的公路,公路旁边有一座敌人的炮楼。日伪军经常到村里来要钱、要粮、抢拿老百姓的财物,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第二天晚上,爸爸来到姥姥家。不多一会儿,奶奶抱着一条用旧布拼凑在一起做的棉裤也来到了姥姥家,奶奶一走进门就叫爸爸赶快穿上棉裤,暖暖身子。
爸爸听从了奶奶的指令,穿上棉裤风趣地说:“啊!这条杂色的裤子来得可真不容易呀,差一点搭上了我老娘的一条命!我穿上以后一定能长命百岁!”
大家听了爸爸的讲话后,欲开怀大笑,又强憋着不敢笑,害怕笑声被坏人听见了会惹出麻烦来。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奶奶也留在姥姥家住下了。
第二天,天朦朦亮,日本鬼子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大曹家营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一坏消息传到姥姥家之后,大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非常恐慌。此时,爸爸却非常镇静,他思索着,如果日本鬼子闯进了这个家,发现他是八路军,不但他的生命难保,在他的连累之下,这个家里的十多口人的生命也难保。现在日本鬼子重兵压境,突围是不可能的,到底怎么办呢?就在这千钧一发,众目睽睽,大家急待着爸爸拿出主意来之际,爸爸急中生智,他说:“这个家只留下我和我娘两个人,其余的人都赶快到邻居家里躲一躲。”于是大家都很快地离开了姥姥家。
爸爸对奶奶说:“娘,要沉着冷静,不要慌张。”
奶奶点点头表示赞成。随后爸爸又对奶奶说:“我打扮成病号躺在床上,您坐在我的旁边护理我。这一招能骗得过日本鬼子去更好,骗不过去,咱们就与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
奶奶很坚定地说:“中!”
之后,爸爸就到厨房里搞了些锅灰涂抹在脸上,然后就躺在床上。奶奶抓了些杂草放进药壶里,并添了些水放在炉子上假装熬药。
奶奶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后,很快就坐在爸爸的床边上。一切准备就绪,严阵以待,等待着命运的挑战。
日本鬼子来到大曹家营村是干什么的呢?原来是日军从沂蒙山区扫荡撤回来休整的。日军在扫荡期间,每个人弄得身上很脏,衣服上生了很多虱子,他们来到曹家营村主要是洗澡换衣服、打扫一下清洁卫生。所以日军一进村就三五成群的窜到农户家里,叫老百姓给他们烧水洗澡、烫衣服。他们在曹家营村折腾了近两个小时,就收兵回到沂水城去了。
日本鬼子走了后,我姥姥匆匆忙忙地跑回家中一看,爸爸和奶奶安然无恙,一切都平安无事。她高兴的嘴里不停地说:“天意呀!天意呀!”
她又对奶奶说:“你看,我家前后两户邻居家里都去了日本鬼子,唯独我家里没有来,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姥姥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她很相信神灵,此时她按捺不住内心的高兴,又走到佛像面前感谢佛祖保佑。
爸爸笑着从床上爬起来说:“鬼子走了,我的病也好了。”
紧接着大人小孩子们都陆续地回到了姥姥家,看到奶奶、爸爸平安无事都松了一口气,卸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
爸爸微笑着说:“好啊!我们又一次逃脱了生死劫难!”
一九四二年冬,日本鬼子在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扫荡期间,经常调整兵力,把前方的日军调到后方休整,然后把后方的兵力再调到前方去。这时,妈妈和我们这些孩子们仍旧住在姥姥家里,万万没有想到灾难又一次降临。
有一天上午,天空灰蒙蒙的,北风飕飕的吹着,我与小朋友们正在大街上“跳方”玩耍。这时,伪村长从我们的身旁路过,我忽然听到他对一位老爷爷说:“到西山里扫荡的皇军,马上就回到咱们村里来休整,你赶快通知各户做好准备。”
我听到这个坏消息后,心中非常紧张和着急,便装着急于要上厕所的样子,匆匆地告别了小朋友,跑回家去告诉家人,说日本鬼子快要进村了。这时,爸爸又在姥姥家里。姥姥听到鬼子快要进村了,她指着爸爸说: “俺再也经受不起惊吓了,你赶快逃跑吧。”
妈妈急忙说:“不行,你明明知道鬼子进村了,现在叫他走,你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这时,爸爸非常沉着镇静地说:“娘,你现在叫我走,我无法脱险,干脆我就到大街上站在碾盘上说,我是八路军,是曹铭忠的女婿,叫日本鬼子来抓我好了。”
姥姥颤颤惊惊地摇着头说:“那不中!”
就在姥姥与爸爸、妈妈发生争执时,被后院邻居家的一位老爷爷听到了。他是我妈妈的远房叔叔,是一位抗日积极分子,曾经掩护过爸爸。老爷爷在院墙的东边说: “你们别争执了,现在救人要紧啊!赶快叫子平跳墙到我家里来吧。”
爸爸疾速地跑到堂屋后边,就在他翻越墙时,几个日本鬼子携枪气冲冲的用脚踢开了姥姥家的大门冲进了院中。侥幸的是被堂屋当住了视线,爸爸没有被日本鬼子发现,又躲过了一次险情。
当时,日本鬼子来到姥姥家,叫老爷和姥姥给他们烧水洗澡和烫衣服上的虱子。快到中午吃饭时,他们乘汽车返回沂水城去了。
救爸爸的那位老爷爷的家是在我姥姥家的东北角上,只有一墙之隔。他们的大门不朝大街,是在一条很长而又很狭窄的巷道里边,比较偏僻,一般日伪军来曹家营村没有去过他家。此次,日军来曹家营村休整,同样也没有去他家。爸爸在老爷爷的掩护下又一次脱离了危险。爸爸对老爷爷由衷地感激。
刘鸣镶是门家庵子村的财主,三伯父邢祚光在学生时代就与他交上了好朋友。一九四三年,刘鸣镶的大儿子刘公圣通过三伯父介绍参加了八路军。因为当时门家庵子村是敌占区,刘鸣镶怕被日本鬼子知道了会遭到横祸,全家人就对刘公圣的去向一直没有张扬出去,村上的人都认为刘公圣到东北去“闯关东”了。
在抗日战争期间,为了开展工作,爸爸和三伯父在敌占区建立了许多堡垒户,刘呜镶的家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堡垒户的人绝大部分是热爱租国和积极参加抗日活动的基本群众,其中也有极少数的开明士绅。三伯父、爸爸到敌占区开展革命活动时,白天就隐蔽在堡垒户家里,夜晚就到周围村庄去开展工作。在日本鬼子大扫荡期间,刘鸣镶的家就是三伯父、爸爸经常去的地方。他的住宅座落在村西头,宅院西墙外就是一片树林子。为了在发生紧急危险情况时便于三伯父、爸爸等人出逃,刘鸣镶就把西墙挖了一个洞,墙洞外面用秫秸遮挡着,村上其他的人无人知晓。一九四二年冬,有一天日本鬼子从沂蒙山扫荡归来的马队突然进了村,老百姓非常恐慌不安。这时,三伯父、爸爸、五叔邢祚汉都在刘鸣镶的家里,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每个人立即提着两只匣子枪机警地跑到墙洞旁边准备与鬼子较量。这时,我们全家人也都隐蔽在本村邢祚芳三大爷的家里,对于三伯父、爸爸等人的去向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村上的人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并不在意,我可以到大街上与小朋友们玩耍。鬼子的马队进村后,我看到村长指派了一些为日本鬼子服务的“劳工”,鬼子还给这些“劳工”们的脸上打了一个“劳”字的印记,以便于使用他们。因为没有饲料喂马,日本鬼子就命令“劳工”们把村西头树林子里的秫秸垛统统推倒在地上,牵来几十头马吃秫秸上的高梁叶子。这时,我奇怪的发现,其它的秫秸垛都被推倒了,惟独靠在刘鸣镶家西墙外的秫秸未推倒,这是怎么回事呢?当日本鬼子的马队在门家庵子村经过休整回到沂水城后,妈妈才对我说,在“劳工”们中只有你邢祚芳三大爷知道刘鸣镶家西墙洞的秘密,是他悄悄地做了其他“劳工”的工作才没有推倒那些靠在墙上的秫秸,从而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否则,墙洞一旦暴露出来,你爸爸和你三伯父与日本鬼子立即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到那时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呢?
我爸爸经常出没在敌人的据点里和在敌占区开展革命活动,肯定他遇到的比我所知道的上述险情还要多,还要严重,我相信也同样都是在人民群众的掩护和支持下战胜了险情,转危为安,顺利地完成了工作任务。这充分体现了八路军与人民群众的“鱼水之情”,没有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不但生命难保,而且将一事无成,只要相信和依靠人民群众,才能从胜利走向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