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他
一九四一年冬天,北风怒吼,大雪纷纷,天气异常寒冷。就在此时,日寇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开始进行大扫荡,抗日军民面临着更为严峻的考验。
为了躲避这场灾难,我们全家人分别又由沂蒙山区转移到沂河东岸敌占区,在亲戚、朋友家里隐蔽。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比较自由,可以到大街上去与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就在我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的过程中,忽然听到一些老百姓在议论,他们说大安村住着一个日本医生,名字叫水原清,他给老百姓治病不要钱,对老百姓的态度和蔼可亲。我听到这个传说后感到很奇怪!怎么日本鬼子中还有这么好的人啊!
日本鬼子扫荡过后,我们全家人又回到抗日根据地潘家庄住。一九四二年的五月间,有一天,奶奶高兴地对我说: “走!你陪着我到南夏庄参加你三伯父的婚礼去。”
听到这个事情,我当然高兴了,我跟随着奶奶很快地就启程了。一路上阳光灿烂,春光明媚,大地一片生机盎然。微风吹抚着大地,金黄色的麦浪,像大海中的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姑娘们在河边洗涤衣服,嘴里唱着沂蒙山小调,不断地发出阵阵的欢笑声;小伙子们在田野里播撒着种子,嘴里哼着“八路军军歌”,整个大地呈现着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以后,天不作美,忽然天空中阴云密布,不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啊!婚礼在风雨中热烈而紧张地举行着,是按着旧式婚礼操办的。新娶的三伯母长得挺漂亮,她是坐着花轿冒雨而来的。三伯母的陪嫁很多,什么橱、柜、桌、椅等一长串,还有乐队和许多乐器,吹吹打打热闹非凡。鲁中军区、金矿局等单位的首长和很多同志都来祝贺,其中还有一位身着便衣面带愁容不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带着他的中国老婆也来参加了婚礼。结婚仪式完毕后,还举行了每桌有一百四十道菜的盛大婚宴,真是热闹极啦!
我和奶奶看到那位日本人沉闷寡言、很孤独,与他的中国老婆形影不离,甚至他老婆上厕所他也跟着。奶奶和我都很纳闷,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奶奶认识不少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尤其是对金矿局的侯文升教导员非常熟悉。三伯父的婚礼举行完毕后,在婚宴开始之前,奶奶就把侯教导员请到一个没有人的屋子里,我也随着奶奶进屋坐在奶奶的身边。
奶奶指着那个日本人问侯教导员:“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呀?”
侯教导员打开话匣子说:“他叫水原清,是个日本特务头子。”
侯教导员接着又说:“起初,水原清一个人在沂河东岸的大安村,没有武装警卫,生活上很俭朴,公开的职业是医生,他打着‘亲善’的幌子,给老百姓治病不要钱,对老百姓的态度也挺好。以后,大安村附近村庄的老百姓也都络绎不绝地找他看病,他也不收钱。甚至他还提出来要与八路军‘亲善’大大的。蒙骗了不少的人,都说这个日本人真好。”‘
我一听说这个日本人是个特务头子,就情不自禁的突然吼了一声;“啊!是他,他是个特务?!”
侯教导员把目光投向我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政治背景?开始我们一概不了解。后来,山东纵队敌工科的何科长与我们研究决定抽调了四五名精明强干、懂武术、有经验的同志,由邢子平同志牵头负责侦察搞清水原清的问题。之后,邢子平等同志经过深入侦察,设埋伏把水原清的一个铁杆忠实走狗秘密地抓来突审,中途设卡截获了水原清送给特务机关的情报,以及何科长亲自深入‘虎穴’做他老婆的工作,他老婆向我们提供的情况。大量的人证物证,充分证明了水原清是一个非常凶残的日本特务头子。他在中国干了大量的坏事,不仅搜集我军大量的军事情报,暗杀我地下党员,更可恶的是他蒙骗了不少中国老百姓。”
侯教导员又继续说:“这个坏蛋对中国人民施行糖衣炮弹,他打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公开拿枪的敌人更加凶残。”
奶奶没等侯教导员说完就很气愤地插话:“他蒙骗了那么多的中国人,必须撕掉他的伪装,揭露他的反动罪恶事实,教育老百姓才行啊!”
侯教导员点点头说:“我们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奶奶听了侯教导员介绍的情况后,很受教育,但她还有一个迷惑不解的问题又向侯教导员提出:“既然水原清是个日本特务头子,抓起来后,为什么不严加看管,还允许他来参加祚光的婚礼呢?”
侯教导员笑着回答:“我们把他抓捕后,对他实行宽松管理和政策攻心相结合的政策,目的是叫他把整个特务组织和他所犯下的罪行彻底交待清楚。这不仅是有利于沂蒙山地区革命形势的发展,甚至对山东省整个战局发展都十分有利。”
奶奶听了侯教导员介绍的情况后,伸出大拇指大夸侯教导员:“还是你们这些领导干部想的周全、长远。”
侯教导员紧接着又说:“邢大娘,我们把祚光的婚礼办得如此隆重,叫水原清也来参加,目的就是造舆论,迷惑和麻痹敌人,营救你的儿媳妇和孙女。一旦祚光结婚的这一消息传到沂水城去,敌人就会认为邢祚光已经娶了年轻漂亮的媳妇不再要原来的老婆了,他们就感到再关押李日荣和邢宝珍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只要敌人放松看管李日荣和邢宝珍,我们就设法营救她们。”
奶奶高兴地说:“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下午,大家陆续的回到原部队。-奶奶和我也告别了三伯父和三伯母,愉快的回到了潘家庄。
后来,听传说水原清这个日本特务头子,认罪态度不好,负隅顽抗,最后,还是被八路军枪决了,受到了中国人民应有的制裁。
日本军队中也有好人
一九四二年,日寇大扫荡之后,我们全家人回到了潘家庄。我奶奶住的院子很宽敞,房子也比较多,房东住在堂屋里,奶奶和我住东屋,还有两间西屋没有人住。
四月中旬,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奶奶在东屋的窗户外栽了两棵玫瑰花,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含苞待放。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后,给花浇水时,突然发现昨天晚上来了八路军一个班的人住在西屋里,其中有两位同志与其他同志不同,他们两个人身着八路军军服,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大概有二十多岁,不说话,只是笑。这两个人看到其他同志起床后,进行漱洗,他们也随着起床刷牙洗脸。
这天是个星期天,我没有上学,吃过早饭后,就在院子里玩,我想再看一看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时,我又看到这两个人傻呆呆的站在院子里,观看同志们的活动。在同志们中,有的理发,有的洗衣服,有的补衣服,还有的同志嘴里哼着“游击队”之歌,同志们有说有笑,非常快乐,他们二人随着同志们的欢歌笑语也一阵阵的发笑。这时,我走近他们问: “同志,你们昨天晚上是从哪里来的呀?”这两个人转过身子对着我还是只笑不说话。我很奇怪!就跑到东屋里问奶奶: “奶奶,怎么八路军里还有两个哑巴呀?”
奶奶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还很精灵啊!”
奶奶对我说,这两个人是日本共产党员,他们反对侵略战争,也反对日本侵略中国,那为什么他们又参加了日本侵略军来到中国呢?因为日本政府规定男子必须当兵参加侵略战争,以实现他们“大东亚共荣圈”的梦想。因此,这两个人也不例外,不得不当兵来到中国。但他们没忘记自己是共产党员,来到中国后,他们积极地寻找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你爸爸通过敌伪工作关系得知了这两个人的情况后,又通过各种渠道和向中国翻译官(倾向进步的)的了解,这两个人在日寇大扫荡中确实没有干过坏事,甚至他们还劝阻其他的日本兵不要残害中国老百姓,平时他们在日本军队中还悄悄地进行了一些反对侵略战争的宣传。奶奶说,你爸爸把这一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经过领导同意以后,他昨天晚上带领武工队,还借调了其它部队的一个班相配合,到事先安排的联络地点把这两位日本人接到八路军这边来了。奶奶说,他们不会说中国话,要是说日本话,一方面同志们听不懂,另一方面被中国老百姓发现了,那还得了!所以,他们只是笑不能说话。
奶奶听爸爸说,延安有个日本共产党领导的反战同盟组织,很可能把这两位日本人送到了延安。
我听了奶奶的这一番话,恍然大悟。过去我一直认为日本军队中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些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都是中国人民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我才明白日本人中还是有好人的。看问题绝对化了,是要犯错误的。
打 狗
[抗日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在抗日战争中,不仅是八路军天天坚持唱,就是我们这些抗日小学的学生也经常唱。“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在那个残酷的战争年代里,谁都知道执行和遵守纪律的重要性。没有铁的纪律做保证,革命是不会成功的。人所共知,八路军的纪律是铁的纪律,广大指战员为了打败日本侵略者,都自觉地遵守和执行纪律,从而保证了革命战争从胜利走向胜利!
一九四二年三、四月间,我爸爸领导的武工队,与我们同住在小独墅村。他们以往夜间去沂河东敌占区完成任务归来时,都是空着手去,空着手回来。突然有一天,我走在上学的路上,发现武工队的同志们从敌占区回来,个个高兴极啦!一路上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还抬回来两只被打死的狗。
我和武工队的同志们都很熟悉。因为我常到他们那里去学习唱歌、听他们讲故事。这天中午,放学后,我到他们的住地去玩,我一走到他们那里就看到同志们有的人在剥狗皮,有的人在劈木柴,还有的人在涮锅,忙得不亦乐乎,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是在准备煮狗肉吃。我就说: “唉!你们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是违反群众纪律,难道你们把老百姓的狗打死后,抬回来煮着吃,就不违反群众纪律了吗?!”
万万没有想到我说这句话惹出了大麻烦。爸爸哈哈大笑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说: “我的女儿胆子真大呀!竟然教训起八路军来了。”
我顶嘴说:“本来就不对嘛!” 爸爸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叫我坐下,他也坐在凳子上。这时他那微笑的面孔立刻变得严肃了。于是他开始以悲愤而又深沉的语调向我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他说:“你知道吗?去年日本鬼子对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时,在沂山以南的山脉中有一个大山洞,叫‘四门洞’,能容纳一两千人。当时有近千名军民及伤病员藏在这个山洞里。在这个山洞的南门附近有一条狗,因为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处理。它在洞门口一直汪!汪!汪!叫个不停,由此招引来了日本鬼子。鬼子发现山洞里有人,就用机枪向山洞内扫射和向洞内放毒气弹,结果造成洞内的人全部牺牲,损失惨重。为此,八路军总结和吸取了这一沉痛的教训,认为养狗已危及到人民的生命安全和妨碍革命斗争工作的顺利开展。于是八路军一声令下,军民总动员,首先在抗日根据地展开了一场打狗的行动,然后,延伸到敌占区,动员群众也打狗,你说打狗怎么是违反群众纪律了呢?!”
我听了爸爸讲的这个故事之后,非常震惊。我对爸爸说:“我错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
下午,我在上学的路上,心里还在琢磨爸爸讲的这个故事。想来想去使我悟出了一个基本道理,就是纪律既是革命战争胜利的重要保证,又是保护人民群众利益的重要武器。打狗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原来我看到小独墅村没有狗,还认为是老百姓穷得喂不起狗,现在我才明白,是老百姓响应八路军的号召,配合八路军消灭日本鬼子才不喂狗的。武工队常去敌占区工作,过去也曾因为狗叫影响过工作,出过乱子,现在为了执行上级的命令,到敌占区去打狗,完全是从工作出发,是非常正确的。我提高了认识后,每次看到武工队的同志从敌占区抬回来的战利品——狗,我都很高兴地伸出大拇指说:“祝贺你们的胜利!”
门家庵子村的高跷队
一九四四年秋,日本鬼子在我们家乡周围的据点都被八路军拔除了。抗日战争有了很大的转机,形势越来越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全家人由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回到了离别四年的家乡——门家庵子村。
因为门家庵子村刚解放,各方面的工作都未开展起来,村党支部书记兼村长邢业熙感到压力很大。我与邢宝屏姐姐都是从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回来的,对根据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况且我们早已参加了儿童团组织。邢业熙叫我与宝屏姐姐协助他组建村上的儿童团和青年妇女组织——识字班。接受任务后,我们两个人坚持白天上学读书,晚上,吃过晚饭后,就动员小孩子们到邢业芳家的西屋里,我们教他们唱抗日歌曲。开始时,人来的比较少,后来参加学习唱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此时,我们就因势利导,给儿童们讲: “儿童团是抗日的群众组织,你们参加了儿童团组织后,不仅要上学学习文化知识,还要参加抗日活动。”我们就问他们:“你们愿不愿意参加儿童团?”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愿意!”
于是我们很快地就把儿童团建立起来了。村长确定由刘序忠任儿童团团长,邢宝屏任副团长,继而又开始组建识字班。起初,多数女青年受封建思想影响严重,不觉悟,加之她们的父母亲固守封建伦理道德那一套,不准女子冒犯家规外出活动,因此,开始动员女青年参加识字班,困难多,阻力大。为此,我们就先在个别思想比较开化的女子中做工作,给她们摆谈妇女求解放的基本道理,使她们认清要想妇女得到彻底解放,真正与男子平等,就必须组织起来,依靠组织的力量去实现。结果这部分人提高了认识和觉悟之后,积极要求建立自己的组织。在这些少数先进女青年的带动下,很快建立起了识字班青年妇女组织。村长确定由邢玉明担任识字班队长,邢宝亮担任识字班指导员。
随后,每天晚上,识字班、儿童团所有的成员到大街上由我和宝屏教唱抗日歌曲。等到他们学会了许多歌曲之后,两个组织就互相啦啦比赛唱歌。此时,参加活动的人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高涨。我们这样做,不仅活跃了青少年的文化娱乐生活,还大大的发挥了他们在抗日战争和发展生产中的积极作用。
一九四四年冬,有一天下午,学校里打了放学的钟之后,邢玉业老师把我与邢宝屏姐姐留下来说: “为了加强农村的文化娱乐活动,宣传抗日救国的思想,沂东县县委决定开办文艺培训班,村长叫你们两个人去,你们同意吗?”宝屏和我都非常高兴,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第二天,我们到县委去报到,发现周围的村庄也都派人来参加学习班。来报到的人都是青少年,一共有六七十人。主要学习扭秧歌、跳舞。当时,天气特别寒冷,常常是北风呼啸,雪花飘飘。但我们每个人都怀着一棵火热的心,情绪十分高涨,天天冒风雪,顶严寒,坚持在雪地里学习和操练秧歌舞。,经过一个月的苦学苦练基本上掌握了要领,都能按着优美的音乐旋律和鼓点扭出欢快的秧歌舞。结业后,我们怀着丰收的喜悦愉快地回到了家乡。
一九四四年春节前夕,爸爸带领武工队执行任务路过家乡,顺便回家看了看。他知悉村上的识字班和儿童团都建立起来了,并且工作开展的很好,也很活跃,而且还由县上培训了两名文艺骨干。由此,他的脑子里萌发了一个念头,就是在村上成立一个高跷队在春节期间大张旗鼓地搞一次文化娱乐活动,叫全村的父老乡亲们过上一个祥和、幸福、快乐的春节。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邢业熙。邢业熙求之不得,表示完全同意,并确定由民兵队长邢业旗负责。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每一个青少年中去了。
到底这项工作如何开展呢?爸爸经过认真地思考之后,和邢业旗一起进行了研究。首先,认为高跷队必须要有二胡伴奏和锣鼓敲点才能开展活动。于是爸爸就亲自动员有这方面特长的二伯父邢祚修、刘朝亭等五六名老人负责此项工作;其次是由爸爸亲自负责编写拜年的歌词和编排演出的节目。踏高跷这项文艺活动,我们村从来没有搞过,没有经验,爸爸提出先做几付二尺高的高跷,由邢业旗带领邢业文、邢宝屏、刘序忠、刘朝珠、邢业兴、邢绪业、邢宝菊(邢敏)等少数人先学习试验之后,再扩大人员,全面展开。
爸爸的工作很忙,他对组建高跷队后如何开展这项工作做了研究布置之后,就回部队了。以后武工队路过我村时,他才利用短暂的时间,检查一下高跷队训练的情况,并给予指导。
我记得,为了在训练中不摔伤,我们就把村东头的沙滩作为训练场地,在沙滩上训练就是摔在地上,也不会伤筋动骨。就这样,业旗带领七八个人很快地投入到艰苦的训练之中。开始时,大家把高跷绑在腿上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起初根本站不稳,老是跌跟斗。但大家并不气馁,仍然信心百倍,劲头十足,迎难而上,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再练。经过反复地苦练,熟能生巧,很快地掌握了要领,个个踩着高跷都能行走自如。通过试验取得了经验后,为下一步全面开展训练打下了基础。
在我们少数骨干学练的过程中,有不少青少年常常来围观,于是就激发了这部分人学习踏高跷的极大兴趣。他们回家积极主动地用木料做高跷,然后抱着高跷来报名参加高跷队。当时是来者不拒,来多少收多少,高跷队很快形成了规模。
这时,爸爸把他写好配了曲子的歌词和编排演出的节目也拿回来了。他还顺便了解了一下训练的情况,发现高跷队里大部分是男青年,女青年太少了。他说这不行,干任何事情不能没有妇女,不能没有“半边天”。于是他亲自登门做家长的工作,他苦口婆心地向家长们讲了许多妇女解放、男女平等以及女子为什么要参加高跷队的道理。家长们听了后,都心服口服地赞成自己的女儿参加高跷队。邢宝明的母亲对爸爸说: “四兄弟,俺听你的,俺把两个闺女交给你啦!”于是邢宝明、邢宝亮、刘金瑞、邢淑贞等六七名二十岁左右的女青年终于冲破了封建思想的束缚和社会上闲言碎语的压力参加了高跷队,这对村上震动和反响很大。从而,高跷队很快发展到五十多人。
高跷队的队员们在骨干的带动下,进入了全面的训练。大家群情振奋,斗志昂扬,不分昼夜的学练。起初有不少人不得要领,不是这个人脚趾头摔坏了,就是那个人碰坏了腿,然而大家都坚持了重伤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的拼命精神。训练中大家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打退堂鼓不干的。大家不仅学会了走基本步伐,还学会了劈叉、翻跟斗等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像由二十多人摞起来三层人高的牌坊,没有一定的胆量、耐力和技巧是很难做成的。
当大家的步伐练习得比较熟练了之后,就开始演练变换队形、串花、学习唱歌以及排练一些小节目等活动。我记得爸爸亲自教大家唱歌,并在现场做示范表演。这一阶段,相比之下,大家都感到不那么紧张劳累了。在排练中,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感到非常轻松快乐。特别是在后来加上锣鼓和二胡的伴奏,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和欢快了,排练的效果也越来越好。最后,在彩排中,经过爸爸亲临现场指教,纠正了一些毛病,演出的效果就更好了。
经过战火洗礼的门家庵子村是很穷的,没有钱买服装、道具和化装品。对于这个问题到底怎么解决呢?爸爸提出,要本着艰苦奋斗,一切从俭和自力更生的原则,除了锣鼓由村上出钱买以外,其余的均由队员们分头去解决。根据此精神,高跷队全体队员做了认真的分析研究,并做出了明确的分工,限定时间专门解决这个问题。按照分工,有的人向刚结婚不久的新媳妇和快要出嫁的大姑娘借花衣裳;有的人向老妈妈、老大爷借衣帽;有的人负责搞锅灰、印泥、面粉等化装品;有的人负责做道具。经过群策群力,大家动手,很快解决了没钱买服装、道具、化妆品的困难,保证了按时顺利的演出。
我记得在快要过春节的前两天,村长叫我们高跷队的人去慰问军烈属,我村当时有近二十户军烈属。接受任务后,高跷队的人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有的人拿着光荣牌,有的人拿着慰问品,有的人敲锣打鼓,大家欢欢喜喜地唱着“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猪羊出了门。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那英勇的八呀路军……”我们第一个慰问的对象就是我的奶奶。我们一走到奶奶的大门口,看到与众不同的是奶奶的大门口用松树枝扎了一座大牌坊,红花点缀在翠绿的松叶中,牌坊的上边挂着一幅写有“光荣之家”的横扁,两个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牌坊的两边,显得气氛非常热烈和美丽壮观。当我们把金光灿灿的“光荣牌”子挂在了大门一旁时,在大家的热烈鼓掌声中一位笑容满面的老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就是我的奶奶。村长说:“大奶奶,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爷们向您老人家拜年啦!” 奶奶怀着无比自豪和兴奋的心情哈哈地笑着:“谢谢人民政府和村上的人们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奶奶收下慰问品后,请大家到屋里坐坐。大家齐声说:“谢谢!我们的慰问任务还未完成呢!”
于是我们就敲着锣鼓,咚呛,咚呛,咚咚呛,走向了其他军属家。
春节来临了,高跷队阵容整齐,精神焕发,严阵以待。正月初一,天蒙蒙亮,队员们吃过早饭,来到庵堂里开始化装。按照要求,除了大部分队员化装成大姑娘、男青年之外,还有一些队员化装成老大爷、老大娘、八路军、民兵、武松、小玩童、二流子等角色。化装完毕之后,队员们集中在一起,互相面对相视,捧腹大笑。
大年初一,旭日东升,在红彤彤的晨光照射下,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欢笑,熙熙攘攘地走向大街。观众们都站在村子东西大道的两边,等候着高跷队的到来。霎时间,高跷队由锣鼓开道,咚咚呛!咚咚呛!咚呛!咚呛!咚咚呛!由村东头到村西头走了一个来回。一路上不断地变换队形、串花表演,受到了群众的热烈鼓掌欢迎。当高跷队走到村东头的广场上时,观众们自动地围上了一个大圆圈。这时,高跷队立刻变成了一座高大雄伟的牌坊,踏着咚呛!咚呛!咚咚呛的锣鼓点走进了大圆圈内,绕场一周。此时,从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鼓掌声、欢呼声、锣鼓声响彻云霄。然后,高跷队的队形变成两行,进行来回地串花表演,随后就给乡亲们拜年。二伯父等人开始拉起了幽扬动听的秧歌曲子,大家齐声欢唱:“今年是一九四五年,我们给乡亲们来拜年,祝您节日快乐,身体康健,岁岁平安;正月里是新春,军民团结一条心,男女老少齐上阵,坚决打走小日本!”连续唱了两遍之后,观众中又是长时间的热烈鼓掌。
随之,继续表演了《小放牛》、《扑蝴蝶》等许多节目。最后,高跷队在群众的热烈鼓掌声中,胜利地结束了演出。
大年初二,高跷队又到外村去表演,也受到了群众的热烈喝彩。高跷队的表演,大大地活跃了我村的文化娱乐生活,同时,对外村也起到了良好地影响和推动作用。
一九四五年九月,有一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爸爸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他怀着极其兴奋的心情向我和宝屏传达了一件振奋人心的特大新闻。他说:“日本鬼子投降了!!!”
我和宝屏听了后,非常惊喜地跳了起来,大声喊叫:“我们胜利了!中国人民胜利啦!”
随后,我们两个人以极其激昂兴奋的心情立即从村西头跑到村东头,一路上高喊着: “日本鬼子投降了!小日本完蛋了!抗日战争胜利啦!!!”
村上的老百姓听到日本鬼子投降了的消息后,都高兴极啦!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聚集在大街小巷,喜笑颜开地议论着抗日战争伟大胜利的好消息。有的说:“这都是八路军的功劳呀!”有的说:“日本鬼子这些狗娘养的,他们也有这一天呀!”还有的说:“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们以后可过上好日子了!”
我和宝屏把这一特大的胜利消息传告给乡亲们之后,约了五六名女青年在一起统一认识后,决定带头把长辫子剪成了短发。过去我们想剪成短发又害怕日本鬼子来发现后把我们当成女八路军砍头,现在不怕了,我们以剪头发来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一九四五年底,快要过春节时,爸爸的队伍又路过家乡。为了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他征得村干部的同意后,又把高跷队恢复起来了。邢业旗把高跷队员集中起来后,请爸爸讲话。爸爸着重强调了这次高跷队恢复起来的主要任务是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他要求队员们对表演的节目只能表演好不能表演坏。这次恢复起来的高跷队,阵容更壮观,更整齐了,演出的节目内容也更加丰富了。这次演出,还是由爸爸亲自编写歌词和编排节目内容。爸爸每隔几天从部队回来检查一下排练的进度,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所排练的节目很快就彩排好了。
大年初一的上午,门家庵子村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喜气洋洋,欢快地来到大广场。高跷队在阵阵的锣鼓声和热烈的掌声中以气势高昂的气魄,迈着雄壮的步伐走进了广场。首先在变换队形中,串着花绕场一周,紧接着给乡亲们拜年。又是二伯父那伙老人敲锣鼓和拉二胡伴奏,大家齐声唱:“今年是一九四六年,我们给乡亲们来拜年,祝您体健、精神爽,欢天喜地,乐无边;高歌猛进,锣鼓喧天,祝大捷、庆胜利、天下太平、重建家园、振兴中华、幸福万万年!”队员们反复唱了两遍,搏得了全场观众的热烈鼓掌。随后,继续表演了许多节目。在观众的一片赞扬声中,高跷队走出了门家庵子村。
从初二至十五,高跷队主要活跃在离我村方圆十多里路以外的村庄中,给这些村庄的父老乡亲们拜年和表演节目,他们开了眼界很受感动和鼓舞,总是以热烈的掌声回报我们。高跷队的表演活动对这些村庄的影响和促进很大。有些老年人听了我们唱的歌词之后高兴地说:“是呀!现在小日本被赶跑了,天下太平了,我们得把生产搞好,丰衣足食,才能过上好日子啊!”有些青年妇女看到高跷队里有大姑娘参加,非常羡慕地说:“你们看!人家门家庵子村就是进步,大姑娘到大街上踩高跷,真是不简单!”
我们高跷队在人们欢度新春佳节的大喜日子里,在庆祝抗日战争伟大胜利的欢呼声中,为众位乡亲们带来了快乐和祝福,我们感到格外的高兴和欣慰!
俱往矣!五十多年前的往事,已成为历史。当年高跷队的青少年,而今已变成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往事历历在目,当年高跷队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都显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我又回到了战斗的童年。由此,我更加深情地敬重和怀念高跷队的创办人——我的爸爸邢子平!爸爸不愧为是祖国人民的好儿子,共产党的好党员。他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老黄牛”精神,将彪炳千秋!
二OO四年一月三十日
(作者邢敏是邢子平同志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