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平是我的姨夫,与我父亲武铭立在家乡沂蒙山地区流传着许多传奇的战斗故事,是当地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童年时,我曾对此感到神秘和骄傲,长大以后,曾有过著书立说以示怀念的想法,但因史料不足和水平有限而不能如愿。只能依据我所知道的点滴事情写出来,算是一种怀念吧!
父亲从小家境贫寒,迫于生计,曾数次从军。一九四一年父亲在伪军中任班长,由于姨夫的启发教育,激发了父亲的民族正义感。一九四二年初,父亲与姨夫领导的莒沂武工队建立了地下关系。父亲主要负责搜集日伪军活动的情况,按约定的时间、地点传送给武工队;数次营救过抗日志士,和掩护过过境的八路军运输军需物资。一九四四年中秋节的晚上,我父亲带着一挺机枪和弟兄们投奔了八路军。我父亲由一名战士逐步成长为解放军的指挥员,并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晚年在济南军区离休。这一切都是姨夫邢子平带领父亲走上革命道路的结果。
据父亲讲:当年由于他与武工队建立了关系后,经常为八路军工作,行动日渐有所暴露。一九四四年秋与姨父接头时提出了起义的要求,经姨夫同意,时间定为中秋节的晚上,派武工队给予接应。
到了中秋节那天晚上,日伪军突然加强了戒备,起义一时难以下手。直到深夜他们几位骨干坐卧不安,不知所措。这时,父亲沉着镇静地进一步做好弟兄们的工作,坚定不移、当机立断地推倒了起义的信号——点燃的蜡烛,集合人员,带着武器冲出了据点。日伪军发现后,随之出动追击。这时父亲一行人已进入庄稼地,利用青纱帐作为掩护脱离了日伪军的追击。在曹家营村与姨夫带领的武工队会面。当时沂东县政府召开了庆功欢迎会,给父亲记功并发给了奖金。从此父亲参加了八路军。一九四七年,父亲与姨夫同在鲁中军区三军分区工作,在姨夫的指引下有了更大的进步。
建国后,父亲仍在部队工作,姨夫转业到南京市工作。虽然他们不在一起,因父母常常念叨姨夫的革命经历和与姨夫频繁的书信来往,使我真正了解到姨夫是位老革命。为革命他曾九死一生,对共产主义信念他坚定不移。
“文革”开始后,我了解到姨夫在南京受到冲击。我们全家人心如火燎而又无能为力。姥姥整天烧香拜佛,求神仙保佑她的大女婿邢子平。她老人家每天早晨喝完茶就大声诵经,保佑邢子平平安。村里的“造反派”听说姥姥供神拜佛,就把姥姥轰出了家门,把她赶到一间小破屋里住。把姥姥原来住的三间房屋拆了建为学校和大队办公室。拆房的那天早上,我站在房子西边默默地为姥姥流泪……。姥姥是位性格倔强的老人,她仍然在小破草房里供神拜佛和挂毛主席像。并说她女婿邢子平与毛主席无二心。“造反派”无奈,对她采取了经济制裁手段,停止了她的五保户待遇,想置姥姥死地而后快。从此之后,邢前二姐每月给姥姥寄生活费,我负责买煤和提水,妈妈负责给姥姥洗衣服。邢前二姐得病后,由大姐邢敏负责寄钱。记得大姐邢敏当时也在被批斗期间。姨夫在经济上也很紧张,有时“造反派”还扣发他的工资,他在极困难的情况下,还给姥姥寄茶叶和烟丝,以示孝敬之心。因姥姥伤感过度流泪过多,眼睛哭出了毛病,又是姨夫寄来了眼药,减轻了姥姥的病痛。听母亲讲:“村里那些‘造反派’的头头,是抗日战争期间领着汉奸到你姥姥家搜捕你姨夫的人的后代,摇身一变成了革命的。现在是黑白颠倒了哇!”
一九六九年的冬天,我们接到南京“造反派”寄来姨夫邢子平的所谓罪行材料,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邢子平最怕红太阳。他们到上海开会时叫大家戴上草帽,他说上海的太阳大,不要把人晒坏了。这不是邢子平最怕红太阳吗?”那份材料有几十页。其中有历史的,也有现实的,父亲看后气愤地说:“无中生有,迫害人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接着父亲把材料扔到取暖的火炉里烧掉了。并说:“邢子平不革命,那没有革命的了。”母亲讲:“不知姐夫怎么样了,他爱吃的黄豆和咸鸭蛋现在还能吃上吗?好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磨难呢?”
一九七0年,我参军来到了宁夏。穿了一身军装,挎着冲锋枪,照了一张照片寄给了姨夫。姨夫看了很高兴。姨夫当时仍未解放,每月用毛笔给我写一封信,开头均称甥儿继军。那流畅的笔锋,苍劲的墨迹,和蔼的语言,今天回忆起来,仍记忆犹新。后来的几封信就不用毛笔而用圆珠笔写了,笔画有颤抖的迹象,当时我已感到姨夫的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我心里想,复员后一定去南京看看他老人家……。
一九七七年,我复员后,匆匆回到山东老家,给已故的姥姥上了坟。而后南下到南京。当时已是寒冬季节,我带着母亲煮的咸鸭蛋和黄豆,在北风呼啸,大雪纷纷的天气里,我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南京。我到了姨夫家里见到邢建,方知姨夫已去世了。我怀着悲痛的心情跑到了清凉山,在姨夫的骨灰盒前大哭了一场。回到山东,我把姨夫去世的消息告诉父母。父母边哭边埋怨我姨有错,为什么不通知老家的人,以悼念寄托哀思。
一九九七年春,我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门家庵子村姨夫的坟前,焚纸悼念,以尽孝心。我在姨夫的坟前念叨着:您的儿女遍四方,南京是您长期工作生活的地方,也是“十年动乱”您备受折磨的地方,我相信南京有您的英灵在,会遨游故乡。今天是清明节,此文作为我怀念姨夫的祭文吧!
(写于二00四年四月三日,作者是邢子平同志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