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国水泥厂,原系民族资产阶级创办的一家私人企业,始建于一九二一年。其规模仅次于天津琉璃河水泥厂,在水泥行业中列全国第二名。建国后直属国家建材部领导。在南京市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型老企业。一九五四年对资本主义工商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成为公私合营企业。
公私合营后,按照社会主义企业的管理要求,对原来的管理体制,进行了重新设置。厂级领导班子均由南京市委、市政府直接委派,邢子平同志是一九五四年夏天来厂工作的,时任第一副厂长。
子平同志,体格高大、健壮,虽然在外地工作多年,仍操一口山东口音。为人处事,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当时我在厂工会工作,与他分管的业务,多有接触,相互配合协调的很好。他年龄大我几岁,故我多称他“大老邢”。一九六0年下半年,他奉命调到江苏省计量管理所工作。听说他在“文革”期间,倍受折磨,故此体弱多病,一九七七年离开了他为之奋斗的人世。
子平同志离开水泥厂已经四十多年了,他留给中国水泥厂职工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迄今为止,在一些老职工中,只要忆及老邢的情况仍津津乐道,追念无穷。
子平同志是知识群体中的知心人。中国水泥厂是一个上规模的老厂,全厂职工两千五百多人,包括临时工达七千人之多,设有十四个管理科室,还有子弟小学、子弟中学、职工医院。属于科技知识群体人员在三百人左右。这个群体的大多数,出生于旧社会,接受过旧教育,加之家庭出身和生活环境等多方面的影响,其生活习惯,思想作风以及思维方式,都带有某些旧社会特定的烙印。在从事第一线的工人群众眼中,他们不属于工人阶级。特别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每次运动都触及到一部份人的中枢神经,在他们的精神和思想上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和压抑。为了解脱这部份同志的思想负担,党委和工会在职工群众中,开展了深入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说明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是工人阶级大家庭中两个重要的组成部份,两者互为补充,缺一不可。对于非无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党的政策是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出身成份无法改变,但政治前途可由自己选择,重在政治表现。通过深入细致的思想教育,大大提高了职工群众的思想认识,扩大了视野,缩短了思想认识上的差距,逐步达到了对什么是工人阶级,在认识上的一致。
在这个大学习大讨论的过程中,子平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以企业领导人的身份,深入到科室、学校、医院,参加了职工的学习,和他们促膝谈心,倾听他们的意见,关心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由于思想上的沟通,干群之间都能敞开心扉,坦诚相见,道出了心底话。通过对知识群体的接触和磨合,不少同志反映,邢厂长是一位没有官架子的好领导。
这期间,邢厂长把改变生态环境,当作一项重要工作来抓。由于水泥厂的主要生产原料是石子、粘土和煤粉。因先天条件不足,加之疏于这方面的管理,整个中国水泥厂的上空是灰色的,污染严重,严重地影响了工人的身体健康。对于改变这一现状在职工中有不同的认识,有的同志认为长期与灰打交道,脏、乱、差在所难免,甚至还有的工人说: “水泥厂生产就有灰,不生产就没有灰了。”似乎言之有理。为了改变生产环境,邢厂长很有信心。当时厂部除了积极的增添吸尘设备外,还发动群众,在整个厂区和生活区植树、种草、栽花改善生态环境。在生产区普遍栽松柏树,在家属生活区广植法国梧桐和白杨树,因地制宜,在边边角角的空地上栽植花草。经过群策群力大搞绿化,整个厂区和生活区很快改变了面貌,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松柏,绿树成荫,大大地净化了空气。中国有句古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群众说今天我们在绿荫下乘凉,应该说邢厂长功不可没。
邢厂长在我厂工作期间,水泥的产量和质量稳步上升。这与邢厂长关心群众生活有很大关系。他安排专人抓生活,并亲自到职工食堂、医院、学校、集体宿舍检查指导,发现问题,就地解决。对其他领导同志还未注意到的问题,他早已考虑得非常周到。比如夫妻两地工作的问题,老邢责成工资人事部门凡有条件调来厂的要广开绿灯,凡有条件调出厂的也绝不打坝,使得多年分居两地的鸳鸯,得以团聚,从而调动了广大职工的生产积极性。
一九六0年,是三年自然灾害最为严重的一年,不少地方出现饿死人的现象。有一天早上七点多钟在厂门口发现了一个弃婴,在包布上还留有出生的年月日。当邢厂长上班刚走到厂门口时,被几位居民妇女围上来异口同声地说;“邢厂长,这个孩子可能是她妈妈养不起把她丢在这里的,她已经在这里哭了很久了,快要饿死了,你快救救她吧。”邢厂长二话没说,抱起孩子就回了家。他对老伴说:“我们已经有九个孩子了,再增加一个也不算多。”老伴当时是厂幼儿园的负责人,她就把孩子送进幼儿园。邢厂长上班到办公室后立即想到办公室的秘书项开骥同志,他爱人是教师,两人婚后一直未生孩子,邢厂长就对老项说:“老项,你们夫妻二人至今尚未有孩子,厂门口有个丢弃的小女孩,很可爱,你抱回去抚养吧?”他又说: “你要真抱回去抚养,这可是件大好事。好事必有好报。”项秘书听从了邢厂长的话,将这个女孩抱回家,起名叫项新。现在这个女孩早已成家立业,她对养父母极其尊敬和孝顺。项秘书两口子也感到晚年幸福。项新至今还说:“我若不遇上邢厂长这个好人,早就成狗食了。”感激之情,溢于难表!
邢厂长关心别人的事例很多,对自己的事却关心很少。邢厂长的老伴叫曹淑兰,是位老共产党员,没有正式工作,来厂后一直担任家属委员会主任和负责幼儿园的工作,因工会没有这个编制,所以她没有工资。不拿工资的曹淑兰主任,比拿工资的干部还忙。她白天黑夜奔波在家属区的人群中,家属区的安全、卫生、民事纠纷直至夫妻吵嘴,她什么都管。这样邢厂长就苦了,上班时要忙于工作,下班回家还要分担部份家务。特别是孩子又多,九个儿女,其中有七个在身边。五、六十年代的穷苦日子,抚养这么多孩子,在经济和生活上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当时邢厂长上班衣冠整齐,大模大样,其实是“驴屎蛋子外面光”。身上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有,脚上的袜子只有面没有底。邢厂长生活艰苦是人所共知的。但本人从未叫过困难,也从未向组织上要求照顾。人虽穷骨头是硬的。老邢来厂时没有什么家俱,只有一个大被窝包。一九六0年离厂时,还是一个大被窝包。这和有些领导来厂时是一个背包,离厂时是结结实实一大卡车,两者相比,差异何在?不言自明。
邢厂长一心为公的公仆形象,深刻地留在人们的心坎上。至今,职工还称颂他是党的好干部。
(写于二00四年七月八日 作者是原南京中国水泥厂工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