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四年初冬,我辍学在家务农。一天下午,忽闻四祖父邢子平回家来了。我到三祖父邢祚光家里见到了四祖父,他仪表英俊,身躯高大魁梧。他那深沉大度的气派,幽默风趣的言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三祖父和四祖父二位老人浓浓的兄弟之情,离别情述溢于言表,短短的四天,四祖父对家乡的情况,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
四祖父在堂屋西间就寝,晚间由我做陪。他老人家带有一支手枪,乌黑发亮,小巧玲珑。我好奇的眼神,被四祖父发现后,微笑着说:“手枪是组织上配给我防身用的,你可不能乱动啊!如果以后你当上了一名军人,就有摸枪的机会了。咱这个大家庭,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先后有十多人参加革命,赴汤蹈火,立有战功:为了国家的安宁、人民的幸福,其中还有三人为国捐躯,牺牲了他们的宝贵生命。你要继承和发扬老一辈的光荣传统,为国争光,为咱这个大家庭增辉啊!”我边听边点头。
一九五四年春节过后,四祖父来信叫我去南京。父母给我收拾行装,邻里的伙伴们,带着羡慕的心情欢送我,当时别提我有多高兴啦!正月底我来到了四祖父的住地南京市裴家桥。
老人家利用星期天带我浏览了南京市容,并在中央剧场观看了一场大型魔术表演,使我这个从乡里来的小青年大开了眼界。十几天过去了,我对四祖父全家的衣、食、住、行有了初步的了解。老人家身居闹市,一尘不染,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干工作;生活上艰苦朴素,保持了老八路的本色。不是么?老人家的被褥、衣服、袜子均带有补丁;家中连个箱柜都未有;叔叔姑姑们,有五人正在上学,身上穿的衣服,尽管干净,却都是旧的,有的还带有补丁;吃得更简单,大米饭,大锅菜,咸菜和清汤。
经过考试,我考取了南京技工学校。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四祖父与我谈心。从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谈到了社会主义建设。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念新啊,你是我家的长孙,来南京我没把你当外人,以诚相待,这是我的处世哲学。艰苦的学习环境,能造就人才,这是我的理念。希望你不要虚度年华,刻苦学习,严格要求自己。国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你就好自为之吧!”两年的技校学习,我是在四祖父的关爱下完成学业的。
一九五六年春,当时四祖父在中国水泥厂任厂长,一个星期天,叔叔姑姑们都回家来了。小叔邢毅用手指着水泥厂的烟囱,天真地说:“爸爸,烟囱里冒出来那么多的水泥灰,你们怎么不管呀?想办法不叫它冒,又能多生产水泥,空气还干净,有多好啊!”老人家笑了笑说: “这是一个技术课题,目前还解决不了。希望你们努力学习,将来解决这个问题,还可立功,造福人类。”四祖父启发教育青年人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那年“五一节”厂里开运动会,四祖父致开幕词。老人家讲话的姿态和举止,使我又一次看到他那不平凡的气度。运动会开始后,他老人家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衣,认真按着裁判的指令,参加了铅球比赛。他和职工们打成一片,和蔼可亲,谈笑风生,充分体现了老人家的人格魅力及与群众的鱼水情意。
一九五六年夏天,我于技校毕业分配到北京七三八厂。临走之际,四祖父对我提出了殷切地希望和要求: “你在工作上一定要埋头苦干;技术上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要谦虚诚实,团结同志;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生活上要艰苦朴素。”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到北京后,我与四祖父见面的机会少了。但经常通信,老人家那行如流水般的毛笔字,既潇洒又秀丽,以及他那谆谆的教诲,感人肺腑的真知灼见,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在浮夸风盛行的年代里,他叫我诚实做人,老实做事。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中,他叫我历史的看待有关问题,面对现实,独立思考,不要随波逐流。
一九六五年,我由北京调往长沙,在军工厂工作。随后开始了“文化大革命”。本着四祖父教我做人的准则,我坚持上班生产,本份做人,老实做事,未卷入那“文革”动乱之中。我曾在一九七四、一九七五年多次到南京看望过四祖父。老人家在“十年动乱”期间,一直处于逆境之中。人格的侮辱,肉体的折磨,精神的压抑,使老人家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但坚定的信念,殷殷的乡情,丝毫未变。他坚信伟大的共产党一定会实事求是的。他说“四人帮”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他们反党反人民的罪行必定会受到严惩的。四祖父的认识是完全正确的。他保持了一个共产党员高贵的气节。
四祖父,一生光明磊落,作风正派,廉洁奉公,是一位仁义、宽厚、和蔼可亲的长者。虽然他已经病逝二十七年了,但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仍然在我脑海中回旋,永远是我们的先师和楷模。
(写于二00四年六月,作者是邢子平大哥的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