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得知高树勋的夫人滞留徐州,请中央电陈毅军长派人接高夫人迅速离开。陈军长接到中央电报后,又急电新四军四师师长张爱萍、政委邓子 恢派人去徐州接高夫人。最后确定由活跃在徐州至蚌埠铁路沿线的我淮北行署公安局便衣大队执行这项紧急任务。大队领导则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商定方案
十 月三十一日,大队长说:“目前掌握的情况还不多,只知道高夫人住在原郝鹏举的公馆里,地点是旧时铜山县政府。你到徐州从天桥坐黄包车直到老县政府,到那里 再打听高夫人的具体住址。现在已给你准备了徐州市里的居民证和一套化装服,你以行商的身份,借口从睢宁县返回入城。城工部徐州办事处赵卓如写了一封信,要 你亲自交给高夫人。我写的一封公开信作为你掩护用。”
又说,“目前因我们封锁了消息,蒋介石还不知道高将军起义.高夫人也可能不知道。你去后, 高夫人能否亲自见你,见了你是否相信高将军起义,会不会边扣留你边打听高的消息,都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可以肯定一点,高夫人不会伤害你。最要紧的 是,如果时间拖长了,蒋介石及其特务知道了高起义,高夫人会有生命危险,我们的损失也就更大了。所以你要抓紧时间见到高夫人,这是关键。”最后确定凌晨四 点出发,八点人城,晚六点半点名前返回部队。
一进徐州
十一月一日凌晨四点前,我化装完毕,装好居民证、香烟和三十万元伪币,藏好了密信,准备出发,分别时,领导握住我的手说:“祝你成功”。这时天还没亮,我边走边暗暗背诵居民证上的内容和编造的家史、社会关系。
进 城时,正好八点钟,由于人城人多,化装真切和行动自然,经过数道哨卡均未受到盘查,到了天桥市场,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老县政府,打听到高夫人的确切住处。黄 包车在第十一战区官佐宿舍大门口停下,我沉着地走下车,从岗楼后走出一位尉级军官。我不慌不忙地扶了扶帽檐,朝大门里走去。那位尉官向前两步朝我说:“请 问……”我头不转,脚不停,也不说话,只斜了斜眼瞅了他一下,大踏步地走了过去。“请问”下面就不清楚了。
我走进大门,头不转动地向左右扫视了 一下,院子特别大,高夫人住在哪里呢?一直走近园林,见有四幢别墅式的小楼,展现在大路两边的丛林中。我判断身价很高的高夫人,可能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进了小院,走到第三个门时,从门玻璃中看见房里有位妇女,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房里传出“谁呀?进来!”我沉着地开门进了屋,向这位妇女施个点头礼说: “请问高夫人住在哪里?”
这位四十来岁、身穿黑绸子旗袍、白面孔的妇人答道:“我就是,有事吗?”我自我介绍说:“我叫冯平良,住在西列巷22号,是跑买卖的。昨天从睢宁来的时候,路上有位张先生托我给高夫人捎封信,是亲启信。”说着我就从夹袄布袋里掏出公开信递给了高夫人。
这 是一封一般的问候信,信封上写的是“面陈:国民党第十一战区高树勋将军夫人亲启。”落款是“内详”。在她看信的时候,我才发现室内还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军 人,腰间插满子弹的皮带上挂了一支三号左轮枪。我俩的目光曾对视在一起,彼此均未招呼。高夫人看完信后问我:“还有事吗?”我向前跨了两步,背着那位军 人,压低了声音问:“你是高夫人没有错吧?”她说:“没有错,有什么事你说吧。”我用手在胸前往后指了两下,高夫人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喊了声:“尹副 官,你到门外去一下吧!”高夫人向我解释说:“尹副官十六岁就跟我,是自己人。”
于是我才从衣缝里取出密信递给了她。高夫人看信时聚精会神,两 眉时锁时张,看完后,两眼愣愣地注视着房门。我判断她还不知道高将军起义。因而,我便打断她的思路补充说:“我来的时候,领导一再交代说,高将军起义,高 夫人可能还不知道,为了安全,请高夫人一方面立即搬到一个秘密地方去住,另一方面迅速打听高将军是否起义了,我们保持联系。”
高夫人这才望着我 说:“谢谢你们的好意。请给你们领导讲,我这里人多,需要商量商量。别说搬到别处去住,就是出个门,哪一个不知道,这点不好办。”这时我想她说的“商量商 量”,可能要在时间上拖一下。这更加证明,她还不知道高将军已经起义,没有离开的思想准备。于是我又说:“请高夫人进一步考虑领导上的意见,抓紧时间打听 高将军的消息,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再见。”我起身正准备走,高夫人突然问我:“你吃饭了没有?天不早了,尹副官,拿早点 来。”“是!”尹副官在门外答应了一声。我想,高夫人这种突如其来的做法,是在关心我呢?还是利用吃饭的时间审查我呢?或两者兼而有之呢?我进一步做了思 想上的准备,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继续观察高夫人的态度。吃饭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话,饭后我先点支香烟,然后问高夫人:“还有什么交代的吗?”高夫人反问 我说:“李家瑞是你的真名吗?”我答:“是。”“你是哪一部分的?”“新四军四师。”“你们师住在什么地方?你们的师长是谁?”“是张爱萍同志。”“爱 萍?”高夫人深有感触地脱口而出。“是的。怎么,高夫人熟悉吗?”“啊!熟悉。”这时,高夫人的神态显得轻松多了。“好吧,请你回去后,把我的意见给你们 领导报告一下吧。”
我说:“好。”我站起身来又说,“请高夫人慎重考虑,关键时刻,要当机立断,时间不留情,千万要提高警惕。领导一再讲,在接 您脱险的任务中,绝不准出现万一。好吧,明天见。”高夫人听我说完,站起身点点头说:“好,谢谢你们领导。”接着喊了一声,“尹副官,送客人!”当我回到 驻地时,晚点名的队伍还没解散,大队领导早在村头迎我。领导上听了我的汇报,认为“很好”。接着给我一盒香烟说:“写给高夫人的一封亲启信,已按老办法装 在香烟里了。有一位王太太,同高夫人住得不远,她是我们的地下党员。上级指示,一定要把她与高夫人一起接出来。这封信就是请高夫人帮助做工作的”。
二进徐州
出 发的时间和头一天一样,我以熟练的语言和动作应付了敌哨卡的盘查,八点五十分到达高夫人住处。一进小院,尹副官就非常客气地引我到会客室。一刻钟后,高夫 人下来了,坐下之后,我就从香烟里取出密信给了高夫人。她看完后,有些惊奇的样子,慢慢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停了片刻,才朝我笑了笑说:“有位阎先生要 见见你,我们一同去吧。”我镇静地问:“阎先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见我?”高夫人答:“他叫阎会轩,从小与高先生同学,后来又一起入伍。高先生不在,家 中一切事情都由他来照管。和日本鬼子在台儿庄会战时,就是他指挥老西北军的,那时他是个军长。
”我说:“好吧,只要高夫人信得过,就去见见。” 高夫人转身拉开房里的南门,引我走进另一个会客室。一位五十来岁,身穿黑呢子中山服,胡须花白的人,坐在靠东墙的长沙发上,没等高夫人介绍,他那洪亮的声 音,带着浓厚的旧军人风度,招呼我:“坐!坐!坐!”我说声“谢谢。”就和高夫人分别坐在南北放着的单人沙发上。阎先生说:“好!好!好!你谈谈,你谈 谈。”我说:“高将军反对内战,反对蒋介石独裁、卖国,主张和平,在河北省邯郸起义……”
阎先生打断了我的话说:“不,不,不,要你谈谈怎样 走,怎样走保险。”“有往东、往东南两条路,东南路的中途有国民党郭庄机场,机场有一个连的国民党士兵守卫,他们白天也不敢出来,一切交通工具都可通过。 东路有敌人六道哨卡,途中经一孔铁路西桥,其他交通工具没有问题,只是大卡车能不能通过,还没有把握……”
尹副官说:“决定马上走。”我说: “现已两点,你们的住所,以及出走的途中均未作部署,仓促起程,万一出了问题不好处理。我的意见,你们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抓紧准备。明天我按时到达高夫 人住处。我们便衣迎接到敌哨卡附近,武装埋伏在铁路东,沿途制高点再派上秘密隙望哨。这样较安全。你看如何?”尹副官说:“好吧。”我过铁路时,太阳已下 山,顾不上脚上磨起的水疱,以每小时三十华里的速度跑回驻地。我向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同意我与尹副官商定的方案。一致认为尹副官是高夫人的心腹,要我依 靠他。又提出要严格掌握两点:一是王太太一定要与高夫人一起离开徐州;二是按时开车,随时准备应付突变。还告诉我,准备请地方政府派名熟悉地理环境的同 志,明天随我一起去徐州,为我们带路。
三进徐州
十一月三日早三点半,大队领导领来一位同志,向我介绍说:“这是地方政府派来的王广深 同志,随你一起进城,负责带路。”在经过徐州东面第一道敌哨时,我就被一名国民党带班的排长拦住了去路。广深同志见我沉着大方,他未停步继续向前走去。该 排长是当地人,我们熟悉,我想方设法迅速摆脱了他。到老县政府的少华街西段,广深同志因不熟悉内部,便以随从的身份紧跟在我的身后。
进大门时, 门卫不但没有盘查,还给我们敬了礼。到了高夫人住处,看见院内停放着两辆黑色卧车,有人正在往车内放东西。我对尹副官说:“有要事见高夫人。”到了会客 室,我等高夫人坐下后,说:“领导上交代两件事,一是务必请高夫人这次与王太太一起走。二是要按时开车。其他请高夫人放心,领导已作了全面安排。”高夫人 说:“我已通知王太太。”我在院内观察情况,等候她们上车。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还不见王太太的面,心中很着急。十分钟后,从楼南面走来一位二 十四五岁的妇女,身穿灰色旗袍,短发,左臂挎只小提包,右手撑把黑布旱伞,看起来文静、秀丽、朴素大方,后面跟随一位勤务兵,二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向我 这里走来。我警惕地转过脸去,背对着两位来者。稍停,便听到身后压低声音的问话:“你是从东边来的吗?”我转过身看看这位妇女答道:“是的。你是谁?” “我是王太太。”我激动地伸手与王太太握了握手说:“王太太你好吧?走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客观上不允许了。”她稍停又说,“只要回到解放区,什么东 西不要了也高兴。”一切齐备了。
为显示车内的威风和拖住褚副官(褚连荣,高树勋的外甥,起义后又返回敌占区),给褚副官佩挂了一副中校军衔,坐 在第一部车子里;为减少车内特殊目标,给广深同志换了身新兵的军服,没带军衔,也坐在第一部车子里。我同王太太坐在第二部车子里。上车的有高夫人、中校褚 副官、高副官、中尉尹副官、炊事员老王、胡、徐两位司机,加上王太太、王广深和我共十人。第一部车开出一分钟了,第二部车子还未发动。我有点发急地说: “这部车子该开了吧?”王太太用左胳膊碰了我一下,然后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你别说话,我来指挥。”
两分钟过去,王太太下令开出第二部车,这 时,我深感王太太的言行,充分体现了我党地下工作者的老练沉着、机警灵活、观察力强的特点。车子出大门,门卫照例施举枪礼。但车内的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同志们脱离虎口的第一关啊!一个共同的心愿——路平安。车子快到天桥,我问高副官:“哨卡敢阻拦我们的车吗?”高副官说:“不可能。”汽车经过哨卡 时,哨兵一律行举枪礼,顺利地闯过第二关。
汽车越过哨卡,我们的侦察员已到处可见。过了铁路西桥,大家的心情轻松了。在到达城工部徐州办事处 时,赵处长设晚宴欢迎了大家,气氛很热烈。最引人注目的是王太太谈吐豪爽,她在讲到动员高夫人决心而迅速脱离险境的过程时,高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汽车行 驶在解放区的原野上,每到一地都受到部队和地方政府的热情迎接。
到了后方,又受到中共中央华中分局机关首长的热烈欢迎。当听首长讲到“高夫人一行离开徐州.十五分钟之后,蒋介石派出宪兵四团空降徐州,直扑高夫人住处,抓走了高夫人的家嫂”的消息时,使我深感在这次行动中,首长再三强调的“分秒必争”的重要。
革 命的道路是险峻的,但也给了人们智慧和力量去战胜邪恶。其后,华中分局首长提出,汽车行驶不便,派部队送高夫人一行去河北省高树勋将军住处,能骑马的骑 马,不能骑马的坐马车,汽车给暂时保存好。高夫人说:“第一感谢党的安排,第二汽车不必保存,送陈毅军长和张爱萍师长各人一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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