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胜利后,山东渤海军区接到上级指示,新组建了两个师,并决定由刘其人和我及王兆相等同志,率一个师从陆路向东北挺进。为了抗击国民党军队的进攻,部队到达古北口后,立即构筑工事,勘察地形,明确任务。部队安置好后,我去沈阳向东北民主联军罗荣桓第二政治委员委汇报工作。罗政委听完汇报后说:“你不要回部队了,去合江军区当司令,张闻天去当政委。下午你来见见高岗同志(北满军区司令员)和张闻天同志,同他们一道去哈尔滨。北满地区土匪猖獗,你到那里以后,主要任务是组织剿匪。”后来在去佳木斯(合江军区所在地)的途中,张闻天同志让方强先去合江军区当司令,我就随他在牡丹江下了车,等待分配工作。
时牡丹江地区的局势很紧张,日本投降后经国民党收编和委任的土匪谢文东、马喜山等部,从南北两个方向逼近牡丹江市。谢文东属下的李开江部,从五林一带向南活动。靠近牡丹江的桦林一带群众,经常遭其掠夺和骚扰,粮食很难运进市内。土匪马喜山等部,盘踞在牡丹江市南面的马莲河、鹿道、春阳一带,截断了南北交通,直逼牡丹江市的南大门东京城。马扬言:先攻东京城,再逼宁安县,打进牡丹江,活捉李司令(牡丹江军区司令员李荆璞)。土匪武装有时还潜入市区放枪骚扰,甚至窜到牡丹江军区附近的街道活动,真可谓嚣张至极。为了扭转这种局面,辅助主力部队更有力地开展对敌斗争,我党也组织了一些地方武装,但由于成分复杂,骨干力量薄弱,战斗力很差,在土匪的猖狂进攻面前,有的一触即溃,甚至叛变降匪。当地群众在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和土匪武装的骚扰下,对共产党、八路军心怀恐惧,不够信任,开展工作相当困难。面对这些情况,我心里非常着急,曾多次向张闻天同志要求分配我带部队去剿匪。后来,他说:东京城是牡丹江的南大门,形势很紧张,那里有个民团与土匪马喜山对峙,时间久了怕顶不住,你去那个地区当司令负责剿匪,民团归你指挥,只要不让马匪打进东京城,牡丹江就安全多了。我听了很高兴,当天就出发了。
随我一起去东京城的有从延安来的邹世环、阎玉森,还有一位王营长以及警卫排长赵轩和饲养员大老陈等六位同志。北国10月,近似关内隆冬季节,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我们刚到东北,全部没有领到棉衣,只好买点更生布当面,旧褂子当里,絮点更生棉,自己缝缝就披在身上了。警卫排长赵轩将我长征时缴获的一条旧军毯,剪裁剪裁放在更生布里当作棉衣御寒。
我们去东京城以前,对民团的情况了解甚少。为迅速掌握民团的编制、人数、干部战士的思想和战斗力情况,我派邹世环同志去当民团政委,还派去了王营长。我们也主动接近民团的各级干部,找一些骨干和战士谈心,积极宣传我党主张和全国形势,努力提高民团官兵的政治觉悟。
这个民团是在日本投降后,为保护财产抵御土匪骚扰,由东京地区的开明士绅、地主自发组织起来的,总共有二千多人,成分比较复杂,干部中有许多当过“国兵”和伪警察的。民团虽接受我们领导并被收编为牡丹江军区第四团,但并未从组织上、思想上对其进行调整和改造。团长陈恩普出身地主,当过伪警察,也参加过抗联,属有正义感的进步人士;民团的士兵大都来自穷苦百姓,因受国民党匪特蛊惑宣传的影响,对我军缺乏正确的了解。这个团第三营全由朝鲜族同志组成,他们受抗联影响较大,政治上拥护共产党,作战勇敢,对土匪斗争坚决,土匪既怕他们又恨他们。从总的方面来看,民团的领导层政治基础很薄弱。我们到东京城之后,马喜山匪部曾几次攻城,虽未攻下,但却造成了民团内部的思想动荡。有的企图逃跑,有的与敌通风报信。更为严重的是民团二营刁营长是国民党打入民团内部的奸细,他明里是民团的营长,实则是国民党军已委任的“东北先遣军第四团上校团长”。他经常在干部和战士中挑拨离间,制造混乱,妄图伺机把民团拉出去,向国民党邀功请赏。
根据这些情况,我们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发展壮大人民武装的精神,积极地开展工作。团长陈恩普开始对我们有戒心,认为是来监督他们的,而且对我们有无能力指挥打仗也持怀疑态度。我认为,他过去与我军接触不多,缺乏相互了解和信任,只要我们的工作跟上去,相信他是会转变的。在工作中我们很尊重他,遇事都和他商量,重大决策都征得他的同意,并支持他行使团长的职权。听说他是个孝子,我还多次到他家,与他母亲拉家常做工作,赶上年节还到他家去做客。当地有一个姓邱的中学校长在地方上很有声望,我也通过他做陈团长的工作。一到打仗的时候,我们都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打退了马匪的几次进犯。时间不长,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比较融洽了。同时,我们还注意与民团的基层干部、士兵谈心,广交朋友,赤诚相待,向他们介绍全国形势,以及东北战场上我军的胜利,我党我军的政策,讲述国民党顽固派,在抗战中假抗日真反共,抗战胜利了,他们又网罗土匪武装,抢占地盘、残害人民等等罪行。这样,民团官兵的政治态度、思想感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态度,从冷漠到拥护,从怀疑到坚信,我们的工作也打开了局面。
我们刚到东京城的头一个月,不仅生活艰苦,而且要随时准备对付土匪与坏人的袭扰。我们司令部设在城内一所中学里,房子是两层楼式的。我们的司令部,实际上只有我和两名机关干部另加警卫排长赵轩、警卫员和饲养员兼炊事员大老陈,总共才六个人。我住在楼上,他们住在楼下。我们睡觉时,都把枪压在枕头下边,每人仅盖一条旧毯子,冻得蜷缩着腿睡。我们几个除大老陈和警卫员外,每晚每人都要带一班岗。有一次,二营刁营长带着几个人偷偷摸到我们住处,想把我们搞掉,可看到我们警惕性很高,他没敢下手。后来,由于我们争取了民团的领导和士兵,刁营长的阴谋逐渐败露,最后被我们镇压了。
为了加速对民团的改造,我们先后组织部队学习了党中央、毛主席关于扩大武装,发展壮大革命力量,彻底清除土匪武装,为夺取全国胜利做好准备的指示;学习了关于加强党的建设、增强组织纪律观念的有关文件、讲话;进行了作风纪律整顿,还对部队进行一些应急的军事训练。同时,在组织上也作了一些调整,把一些在政治上表现好,作战勇敢的班长骨干提拔为连排干部,充实到骨干力量较薄弱的基层单位。通过这些工作,又经过几次战斗,民团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战斗力也提高了。
原来,不管土匪怎样骚扰偷袭,民团都是死守城池,不敢出击。我们到那儿后,一方面组织部队选择有利地形修筑工事,抵御来犯的马匪;另一方面,抓住时机主动出击,争取在进攻中消灭马匪的有生力量。经查这股土匪是从鹿道、马莲河方向逼近东京城的,共有一千多人,曾多次分兵几路向东京城进攻,都被我们打退了。经过周密的侦察和充分的战斗准备,我们决定集中兵力消灭这股土匪。战前搞了深入的动员,使大家明确,积极的防御与主动进攻相结合,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从根本上消除隐患。我还带着连以上干部到马莲河附近勘察地形,在现场对部队的进攻路线和兵力使用作了明确部署。一、二营担任主攻,三营在马莲河南的一个隐蔽处准备伏击。部队于夜间出发,拂晓前包围了敌人。发起攻击后,我与陈团长、邹政委亲临前沿指挥,营连干部冲锋在前,部队士气大振,经过近一天的激战,消灭敌人三百余名,俘敌一百余名。逃跑之敌又遭三营伏击,死伤百余人。这一仗打得较出色,狠狠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肃清了东京城附近的土匪武装,稳定了东京城的局势。
马莲河之战的胜利,使民团在当地群众中的威信日益提高。广大青年纷纷报名参军,民团由原来的二千多人,扩展到三千多人。警卫人员由原来的几个人,扩充到五十人的一个大排。后来,民团中还有三百多人参加了正规部队,奔赴新的战场。
我们在打下了马莲河消灭了马喜山匪部主力之后,我被调到牡丹江军区任副司令员,仍然负责剿匪。
牡丹江地区大规模的剿匪战斗,是从辽南军区第四纵队第二支队(即海军支队)到达牡丹江后展开的。当时,剿匪部队分成南北两路。由我指挥的北路剿匪部队于1946年2月初从牡丹江出发,一举攻下草甸子、桦林、柴河、五林等地,歼土匪李开江、张德林各一部。至此,这一带就剩下杏树村、柞木台南沟和双河屯三个较大的土匪据点了。据侦察得知,离板院以西三十余里的杏树村,处于交通要道上,聚集着多股土匪共四百余人,且工事坚固,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如能迅速拿下杏树村,对完成北路剿匪任务将起重要作用。为此,板院战斗刚结束,我就命令部队连夜出发,争取拂晓前偷袭杏树村,全歼该村守敌。部队于晚上九点多钟,沿着板院河以北的深山小径,踏着厚厚积雪,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艰难行军,到达杏树村北山。由于敌人已成惊弓之鸟,非常警觉,在通往杏树村的道路上增设了警戒哨,部队不得不将偷袭改为强攻,首先消灭了敌之警戒分队,天亮前完成了对杏树村之敌的合围。
杏树村位于南山坡下,村的三面是开阔地,易守难攻。部队发起了强攻,但未能奏效。在敌我相持的情况下,七连一班长杨子荣以他的正确判断,机智勇敢,独闯敌营,劝服四百余名匪徒全部投降,成为我军瓦解敌军工作的范例。
杏树村战斗的胜利,在心理上给敌以很大震撼。部队刚刚开到柞木台南沟,那里的土匪不战自溃。警卫排长赵轩带领两名警卫员进村时,遇上七十多名溃逃的敌人。敌人一看是解放军,放下武器就跑。他们三人未费一枪一弹就收缴长短枪七十四条,并抓获了十二名俘虏。在柞木台南沟我们还缴获了两门日本造一五毫米口径的大炮。随后,部队乘胜前进,一鼓作气攻下北路的最后一个土匪据点双河屯。至此,北路土匪已被全部肃清,解放了牡丹江以北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地方和近百个村庄。
在北路剿匪取得胜利的同时,南路剿匪部队在二支队田松司令的率领下,也取得了讨伐郑(云峰)马(喜山)战役的胜利。
此后,我们消灭了盘踞在穆棱的谢文东残部,解放了东宁县县城,最后集中兵力消除了鸡西至密山一带的匪患。这样,经过半年多的连续进剿,牡丹江周围地区的大股土匪悉数被肃清,一度动荡不安的牡丹江局势稳定下来,打通了牡丹江与间岛、图门、吉林、佳木斯的铁路线,使北满与东满联成一片。